哪儿也不去,直奔尹文野房间,把刚才楼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和尹文野说了。之后,华素颜问尹文野,她们眼下该怎么办?出门这么多年,她们从未遭到过这样窝囊气。
像一尊弥勒佛,尹文野说,她们的事,他不掺和。华素颜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女孩,不是已经做出叫庞一真、刘亚牛害怕的决定了吗?哪还用的着他尹文野哟。不过,对办车木厂的内幕,他尹文野确实了解非常少,华素颜愿意的话,详细对他说说。
非常惊讶地注视尹文野,要是没有干过两、三年,人家会雇他当技术员?华素颜没法相信尹文野的话。
一对目光真诚看着华素颜,尹文野很诚恳:“说来,也许你不会相信,在这之前,我从未给人当过车木厂技术员。骗你,我是小狗。但是一般机器,我都会修理。东德当时拿图纸给我看,一看,那么简单的图纸,闭上眼睛都加工出锤柄,我一口答应了。”
“噢——”华素颜仍然是将信将疑,但还是说了:
“标岫这个车木厂,一年顶多是赚个二十多万块钱吧。因为是用蒸汽烘干房,废品要比别的厂少八成以上,当然是多赚点。”
“锤柄、斧头柄、镐柄全是出口货,质量要求高,尤其是锤柄要坚硬杂木,最好是青岗栎。”
“当然产品最后一道工序是磨光。磨光在两年内,只能靠从家乡雇长年磨光的老手,一是质量高,二是速度快。所以老板一般都不愿得罪家乡雇来的磨光女工。”
“办车木厂的人,十个当中七个人都不是诚心想把工厂长期办下去,一般就是一、两年时间吧。等到当地人不防备了,最后一批货生产多多的,然后他们卷款而逃。”
“文野,你算算,就算标岫这个车木厂一年赚个三十万吧,两方分,一方十五万。席老板又要三个人分,他能赚到多少钱?”
“我看呀,标岫这个车木厂最后最倒霉的人不是冯主任那一方,是楼上那两头恶魔,活该。”
华素颜这一说,尹文野茅塞顿开,一下明白其中道道,难怪他表哥一听说高压锅炉要五千多块钱,死不肯出那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拉刘亚牛、庞一真这样的人入伙,甚至连床新被子都舍不得买。
多半是刺探三个女孩吧,直到天黑了,庞一真、刘亚牛仍然优哉游哉地躲在房间里打牌,似乎中午的一切未曾发生过。
一夜无话,在风平浪静中度过。
天一亮,该发生的一切发生了,三个女孩未在以往同一时刻起床,刘亚牛、庞一真显然心慌了,比平时早一个多钟头起床。
找到尹文野,庞一真要尹文野去劝劝三个女孩,说被子呢,等席东德一回厂,一定给她们买。
这种二百五的事,固然是被尹文野一口断然拒绝。
好笑的是,庞一真火起,反倒大骂尹文野,说事情全是尹文野引起,要不是他给华素颜买被子,会这样吗?
不生气不愤怒,尹文野盯着庞一真足足有五分钟,一开口,即词锋犀利,击鼓骂曹操——当场指责:“庞一真,你是不是从娘胎出来,活到这把年岁一直未刷牙过,要不,你的嘴巴咋这样臭。我警告你——庞一真,赶紧趁我未火起之前,滚蛋,否则,等我一火起,我跟她们一样——不干,你自己收拾烂摊子去。滚——”
孰轻孰重,庞一真并不笨,在尹文野一声吆喝下,乖乖滚蛋。
过了半个钟头,庞一真拿着手机叫尹文野接电话。电话是席东德打的,十有八九是庞一真、刘亚牛告状了。
一开口,席东德即大骂尹文野是不是钱多了,谁叫他给华素颜买被子……
“席大老板——”盛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尹文野一声打断席东德的话:“你要是仅听一面之词,认定是我的错,那好,我马上停止干活,一切等你回来之后,再决定我的去、留吧。”
挂断电话,尹文野把手机扔还给庞一真。
哪晓得,未等气呼呼的尹文野回到房间,傅惠蓉便跑过去叫他接电话。不用说,肯定是席东德心慌大乱,打给尹文野。
果然不错,是席东德打的电话。
电话里,席东德口是心非向表弟赔礼道歉,要尹文野理解他的难处……
难处?尹文野差点要爆笑,只想自己心头阴谋,百来块钱舍不得,甚至表弟都不相信的人,跟他谈难处,太滑稽可笑了吧。
更滑稽可笑的是,席东德竟然要尹文野去跟冯洪正商量商量,叫冯洪正去给翟玖音、左雪花各买床被子。至于庞一真、刘亚牛嘛,那别管了,他们要是怕冷的话,各自掏腰包自己买去。
已清楚表哥心头图谋,尹文野哪会答应,当下一口断然拒绝。
除华素颜表现得泰然自若外,左雪花、翟玖音两个人显得非常不安和焦虑,她们根本未曾料到这个厂的老板会如此没人性,尤其担心工钱拿不到,或者被拖欠……
事到临头,翟玖音、左雪花才想到尹文野的好,催华素颜去问问尹文野,万一那三个老板死活不肯给她们买被子,怎么办,难道要她们自己花钱去买不成?
仍然是朝华素颜憨乎乎地笑笑,尹文野说,他还是那句话,不掺和她们的事。又加了一句,尹文野笑华素颜是不是失去巾帼英雄的气魄,沉不住气了,做一个人任何时刻都要有自信,坚持就是胜利!她不是说过,车木厂最后一道工序是磨光,那是要靠她们这些熟练老手吗,那还怕什么呢?
端详着高深莫测的尹文野,华素颜帮翟玖音、左雪花求情:“文野,你原谅她们两个吧,我看她们的确是蛮可怜。”
倔强地摇摇头,紧蹙眉头,尹文野深邃眼睛悟出一团凛然浩气,说,出门在外,这么几个老乡,说实在话,他不忍心大家之间出现裂痕。但是事情并不以他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他没有害人之心,人家却要害他。在他尹文野人生中,最痛恨的是为一己之私忘恩负义、背叛他的人!华素颜呢,不要为难他,他和她一样,都是给别人做工,看在她的情义上,能做的,他已经尽力而为。
双脚迈出门槛一刹间,华素颜又听到尹文野突然对她说:
“命运由自己主宰,最可怕的是自己放弃。不就是两、三个月的工钱吗?目光放远点,心中自然坦荡!”
倏地回首,华素颜感激地凝望尹文野。
翟玖音、左雪花还在华素颜房间里,苦重着脸,像是华素颜欠她们几千万似的。
看在眼里,华素颜心底里头非常不爽快,埋怨口吻叫她们两个不要老是苦着脸好不好,她华素颜陪她们两个不干活了,她们还要她怎样?不就是一点工钱吗,有啥了不得的事。要死,大家一块死,没她们三个磨光,席东德、庞一真、刘亚牛那三头恶魔同样发了不货。要是她们两个自己沉不住气,老天爷照样帮不了她们。
很天真,左雪花问,尹文野答应帮她们两个了吗?
轻蔑侧目,华素颜很不高兴地呛左雪花、翟玖音一句:“文野说了,他这一生最痛恨的是为一己之私忘恩负义、背叛他的人。好在我没有那样对待人家,有什么事,文野是会帮我。”
此话如同是一巴掌打在翟玖音、左雪花脸上,她们顿时感觉脸上火烧一样,很是难受。她们现在唯一希望是席东德早一天回厂,毕竟席东德才是她们真正老板,但愿席东德是一个有人情味,讲道理的人,不会和刘亚牛、庞一真两头魔鬼一样。
厂里闹得天翻地覆,席东德的确是不敢大意。上一回烤房的事发生后,席东德不再相信表弟,表弟有喧宾夺主嫌疑。所以,一个星期之后,大老板席东德急急的赶回厂里。
把行李一扔,席东德将表弟叫到厂外,不问青红皂白狠狠训斥一顿。念在小姑姑,小姑丈份上,看他尹文野在家乡老实、规矩、懂事,才把他带出来,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如此一个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大把大把的花钱去勾引女孩鬼混。
两个月的工钱呐,他尹文野居然一点不心疼,一下子舍得出手给一个不相干的外地女孩买竹子。叫他席东德回去如何面对小姑姑、小姑丈?
巴望他尹文野在他席东德这个表哥不在厂时,帮他管理好工厂,这下可好,他尹方野反倒是帮别人三番五次将表哥口袋里的钱往外掏,闹得三个女孩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