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僧人行路,入一客栈用斋,方至楼上落座,但听一旁传来数声长叹。一清瘦书生时而悲叹摇首,时而苦笑顿足,其中一僧人生得怒目,说道:“这书生怨气也忒重。”书生闻言,转向怒目僧人道:“师傅可知猛虎护院之悲?可知金龙困井之苦?可知大雁束翼之痛?吾同矣。”另一老僧人笑道:“不知先生之境遇。”书生又叹一声:“余自幼饱读诗书,历任师长皆赞为翘楚,所作文章广为人传,世人称经纬之才,后业于本地县衙礼房,虽为一小吏,却事擅长之事,当游刃有余,不想却屡为知县、县丞、主薄、典史等诸大人批修,且未见高明,余遂出;后入王爷府事幕僚,不想所建之言,所策之事,无人理睬,又不善献媚之言,且未见贤明,余遂出;后入书院,为教书先生,所谈高见不为人懂,却屡为老先生教导指摘,且未见开明,余遂出……为何上天如此待我?余觉甚苦,还请大师指点。”说罢,又长叹连连。
老僧笑道:“如是此,恳请先生移步。”书生称诺,三人遂至城外,林隐深处见一木廊,长约百尺,廊侧布满画卷,老僧笑道,“先生能否在一柱香内过此走廊?如是,则先生成事不远矣。”书生大奇,问道:“只走过此廊即可?”老僧笑而点头。书生半信半疑,“此事太易,而近草率,不过一试无妨。”
二僧于木廊尽头,燃香而坐,书生则迈步前行,约十步,见廊侧悬挂一画,一人锦衣还乡,众乡亲夹道欢迎,满面春色好不风光,书生心动,不禁神游。又见一画,只见一人坐于厅堂品茗,室中雕梁画栋,名瓷宝器,黄金珠玉无数,书生心动,不禁神驰。又见一画,只见一美人坐一榻旁,蛾眉螓首、明眸璀璨,可引无数英雄折腰,书生心动,不禁神摇。又见一画,只见碧水蓝天之中,一座雄伟高山,山中奇珍花草,未名祥兽,书生心动,不禁神往。又见一画……最后一画,见一老者,瘦若枯骨,头顶日月,老者手捧空杯,目视远处深潭……书生大惊,登时冷汗如浆,再向前看去,方才那柱香已化为灰烬。
书生垂首而立,若痴若颠,老僧笑道:“先生大好时光,皆有大好作为之机,然大千繁华,却迷惑众生,不舍不得,浮生即逝,如此而已。”
书生底头不语,遂向两僧长揖,转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