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天池大殿之内。
此刻,在化戾池旁,有个白发老者,正盘坐于地,双手高举,通体七彩弥漫,剑气飞梭,正将自己一身真元源源不断地渡给那个控制着化戾池的七彩结界。
然而,化戾池上的七彩结界上的光芒此刻却仍是明灭不定,而在池中的戾气也越来越强烈,满池的水尽为赤红,魔气滔天。
突然,一道身影一晃而至,正是重明将军,他来到这老者面前,满脸吃惊之色,道:“云……大侠,发生了何事?”
赫然,那白发老者竟是云之遥,闻言,他并未回头,看上去十分凝重,道:“如今已是七月初八,离至阴之日已尽,这逆天怨气已越来越暴戾,现在以我的功力都快抵挡不住了。重明,你快去将此事通知天帝吧。”
重明脸色一变,古怪地道:“可是……你就不担心天帝知道你在这里……”
云之遥淡然一笑,平静地道:“我在此镇守逆天怨气已有些时日了,虽然我吩咐你不可外传,但这里的守卫只怕多半已将此事传了出去。你去吧,天帝大概早已知道我来了,只不过眼下控制逆天怨气犹较杀我重要得多,所以他也就半睁只眼,假装不知而已。”
重明忽然苦笑道:“还是你了解天帝。其实天帝三日前就来过一次了,老夫不及阻止,终是被他发现了你,只不过他并未入殿,却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即悄然离去。”
云之遥微带惊讶地哦了一声,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重明摇了摇头,道:“天帝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云之遥问。
“从今日起,不要再让其它人入殿,包括天母在内。”重明话落,又笑了笑,道:“云大侠,恕老夫直言,一万年前,天帝确有些对你不起的地方,但是站在他的角度看事情,其实却与我们又大不相同。昔年你私创幻灵界,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威胁到了天界,他身为天界之主,又怎能置之不理?或许换作任何一人也、也难免会那样做的……”
“重明,我知道你忠心于天帝,也知道你是在劝我莫要再记恨往事。”云之遥沧桑一叹,平静地道:“如果我记恨他,只怕今日我便不会在此镇守逆天怨气了,你明白吗?另外,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他的确没有对不起我,只是,站在苍生的角度而言,我也没有对不起他。我所想的天下乃是苍生想要的天下,而他所拥有的天下,却早已随岁月腐蚀而没有了一如当初时的美好。”
“哼。”突然,一声冷哼伴随着一个人,慢慢的走入了大殿:“不愧是云之遥,脾性之傲,一往万年,仍不曾有半分改变啊。嘿。”
重明全身一震,转身,只见不知何时,天帝竟然已经走入了大殿,更叫他吃惊的是天帝身边,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目如冷剑一般的老者,赫然,不是昔年的剑神又是何人?
顿时,重明眼皮微微跳了一下,随即有一丝喜色一闪而过,走了过去,道:“参见天帝。”
天帝伸出一只手,制止重明行礼,淡淡道:“重明,无需多礼。你暂行退下了吧。”
“是,天帝。”重明回头看了看云之遥,欲言又止,随后又与剑奴眼神交汇,含笑道:“剑神老儿,咱们好久不见了。”
剑奴冷着张脸,却并没有一丝不友好之意,道:“重明老儿,如今的我已非昔年之剑神,你叫我剑奴便是了。”
重明一怔,道:“剑奴?当年的你乃是剑中之神,世间之剑无不惟你号令,现在怎么反过来你却成了剑之奴了?”
剑奴道:“只因昔年的我不知天高地厚,尚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以我之剑道本不应称神的。现在改了过来,却又有何不好?”
“咳咳。”天帝故意咳嗽了几声,像是在提示着什么。
重明尴尬一笑,道:“剑奴不错,剑奴不错,哈哈,哈哈……”笑声中,人已经转身离去。
重明走后,整个大殿中便只剩下了云之遥与天帝以及剑奴三人了。
天帝与剑奴二人静静看着云之遥,前者神情冷漠,后者却是满脸复杂之色,然而云之遥却从始至终都只是目注着前方的七彩结界,并没有看天帝一眼,也没有看一看剑奴。
大殿之中,由于三人久久无人出声,是以显得异常静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剑奴才控制着情绪,道:“云儿,果真是你么?”
“师傅,是我。”云之遥显得十分平静,淡淡的一笑过后又道:“云儿不孝,本应早些去看望您老人家的。”
剑奴眼中已有泪光纵横,苦涩地笑道:“其实你早已来看过为师了,只是为师看不见你罢了,不是吗?当时为师被天帝请去之时,总感觉有一股神秘气息跟在身后,可是以我之能,终不能查觉到这股气息来自何方神圣,现在想来,多半就是你了。”
云之遥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但这时的沉默,无疑就等同于默认了。
剑奴长长吸了口气,显得颇为心痛,道:“孩子,一万年的时间,你不本应该苍老至斯的。为何要如此苦谑自己?”
云之遥道:“师傅,岁月在我脸上留下的痕迹并不算什么,云儿若愿意,用不了多久即可返老还童。只不过老一点,少一点,于我而言却又有何不同呢?”苦笑了笑,道:“师傅,你光顾着说我了,以你的本事,也不至于老得这么快的,不是吗?”
剑奴一生为剑而痴,除了剑之外,却哪里还会在乎相貌上的美丑老少,闻言,不由失笑出声,道:“好啊,你小子万年不见,想不到也如为师一般,已‘入道成痴’了么?”
是啊,昔年曾惟一所爱的女子已然死去,于云之遥而言,除了对道法上的追求之外,更有何值得在乎的呢?
云之遥还未说话,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相视于他的天帝忽然低低一叹,淡漠地道:“云之遥,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吗?”
云之遥也淡淡的答道:“没有。”
天帝一怔,眼中已有些怒意,过了下才平静下来,淡淡道:“你恨不恨朕?”
云之遥淡淡回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
天帝忽然就冷笑出声,道:“听你这口气,只怕多半是恨朕的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上天界,难道你就不担心朕会将你打入轮回?还是你自以为如今实力了得,非我天界所能对付?”
云之遥一阵沉默,一旁,剑奴开口劝道:“云儿,事情都过去一万年了,该放下的,还是放下了吧?”
天帝眉头一皱,剑奴这话在他这九天至尊听来可当真是刺耳得紧,因为剑奴话中的含义明显是让云之遥原谅自己昔年对云之遥的所做的种种,不过,他竟然也没有开口反驳,显然是有意想要化解这一段陈年旧怨了。
云之遥深深吸了口气,道:“师傅,过去的事情终归是过去了。其实云儿并未放在心上,只不过……”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转而朝天帝说道:“天帝,末日劫难尚不知结果如何,若果真能保得下天地不毁,我云之遥恳请天帝,莫再麻木不仁,当做一代九天明主。”
“你……”天帝震怒,双眼因愤怒而瞪大如铜铃,指着云之遥一字一顿,冰冷地道:“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一遍。”
云之遥仍然平静而缓慢、自顾自地说道:“你看看眼下这天界中人,一个个都成何提统?其职忽守,其性懒惰,公私不分,荒废修炼、麻木不仁,争权夺利。还有几人是为这天地正义,是为这万物苍生在做自己本分之事?
天帝可知人间诸多天灾人祸多因天界诸仙玩忽守职酝酿而成?
正义,善良,仁道,在这天界尚有几人具备?
恶大强权而压善小,善小多懦而从大恶,这天界……嘿嘿,可着实已成为天帝一个人的天界了,再也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天地万民眼里所想要的那个天界了。天帝,你说我说得对吗?”
天帝强压着内心的一股愤怒,听着云之遥把话说完。
云之遥的话可当真字字如针,刺心出血,然而事实如此,天帝却也无从反驳的,只不过天帝终是放不下那付九天至尊的脸面,冷冷地道:“云之遥,万年之前你便如此狂妄,万年之后,你仍死性不改,却当真以为我天界治你不了了么?”
云之遥神情冷淡,不理会天帝的愤怒,道:“天帝向来是不容易生气的,这其中原因,想必天帝自己也从未想过的吧?
既然如此,那我来告诉天帝;天帝之所以很少生气,是因这天界从没有几人敢将天帝不喜欢、更不愿听的话说给天帝听。
在他们口中,天界风气如昔,浩气长存。人间百姓安康,风调雨顺。
至于日溢壮大的妖邪势力,却根本不值一提,因为他们会告诉天帝;以天界的力量,是足已轻易将所有邪恶毁灭在顷刻之间的。
嘿嘿,天帝可知道,正是因为天界有这么一群食君之禄,却只须溜拍马的神仙,所以才导致了这堂堂天界一日不如一日,到处都充满了腐败气息。”嘲弄的笑了一声,云之遥继又道:“天帝又可曾想过,为何好好的一个天界会变得如此可笑?天帝只怕也是没有想到过的吧?其实道理很简单;只不过是因为天帝享受这种养成风气的奉承。这是纵容啊天帝。”
剑奴眉头微皱,沉声道:“云儿,你怎能如此放肆。”话虽冷,但他眼里却无丝毫责怪之意,只是碍于天帝面子,不得不出来不说一句话而已。
“哈哈哈哈。”天帝怒极反笑,道:“云之遥,你果然够狂妄。好,朕允许你说,你继续,继续……”
云之遥微微一笑,像是不知天帝在说反话一般,便就顺着天帝的话,再接着说道:“天帝,天界的太平,天界的权位,天界的名誉;是用正气,是用仁慈、用无数前辈们的鲜血换来的。当天界内部腐败,众仙家只知奉承即可换得权利,换得自己所想要的一切,又怎会在意苍生是死是活?
名誉,在他们眼里已如同虚设,因为这天界中人,已再无人崇尚名誉,只要有足够的权利,名誉又算得了什么?”
“云之遥,你说够了么?”天帝问。
云之遥沧桑一笑,突然,化戾池中出现一股螺旋血气,猛地一下冲天而起,击在结界上方,顿时,正待开口说话的云之遥全身一震,体内气海翻涌,再也无法开得了口。
见状,剑奴眼中掠过一抹震惊之色,身影一晃,即在云之遥身边盘腿坐下,双手朝天一举一分,刹那间,体外猛然爆发出一股绝世强横的气势,四周剑气若隐若现地围绕着他回旋飞舞,随他控制之下,在化戾池上空的结界上形成一层青光气罩,并迅速与七彩结界相互融合,外加云之遥本身的真气,形成三股一体的强横封印,一起对抗着那股逆天怨气的冲击。
天帝眉头微皱,原本被云之遥激起的怒意渐渐消退,恢复理智,沉声道:“想不到如今逆天怨气、竟已强大至斯,这却如何是好?”
此刻云之遥与剑奴均感到那股逆天怨气的力量竟变得越来越强横,一时间,竟不敢开口说话,担心这一开口便有可能令真气走岔,从而令其破封印而出,届时的后果自是不堪设想的。
无人答话,这叫天帝颇显尴尬,不过他也知事态严重,是以并未多说什么,当下即在另一个方位盘腿一坐,催动一身狂霸的九龙真元,顿时,只见他身外涌现一片灿烂金光,九条至尊神龙盘旋在其头顶上回旋飞舞,气势恢宏。
天帝也是一个修为绝顶的高手,只是无数年来,身在高位的他始终是没有过需要亲自出手的机会,是以这才叫人无法猜测其修行深浅,然而此刻在云之遥与剑奴眼里,天帝的修为只怕早已进入了通天极境四大境界里的地之末期境界了。
得到九龙真气的相助,那七彩结界立时威力大增,然而逆天怨气顽强至极,在他们三人合力之下,竟有逾发强劲的势头,如此一来,三股浩然真力外加一个七彩结界组合的力量,便与逆天怨气僵持在了一块。
时间于无声中流逝,直到重明感应到什么,奔入殿内,加入到了对抗逆天怨气的阵容,这才渐渐将那股逆天怨气给暂时压制了下去。
直到此时,除云之遥外、剑奴与天帝和重明将军已无不是满头大汗,显得十分疲惫。
云之遥眉头紧皱,显得十分凝重,粗重地吸了一口气,久久不见他吐出。
剑奴似是查觉到了什么,沉重地道:“云儿,逆天怨气已经变得如此强大,只怕咱们光靠压制是行不通了,不知你心里有何想法?”
天帝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一般,十分严肃地道:“云之遥,若你能够想办法毁灭得了这股怨气,朕将接纳你所有的要求。做一个九天明君。”
重明脸色微异,心下隐隐猜到了什么,道:“云大侠,逆天怨气一出,生灵必遭涂炭,天地亦将被其毁灭。是否能够阻止得了末日劫难的发生,便需事先毁灭这股怨气了。”
云之遥慢慢将方才一直未释放的那口气吐了出来,道:“如果能够毁灭得了这股怨气,我又何必等到现在?”他话落,即陷入沉思之中,再未说话。
天帝、剑奴、重明三人面面相觑,均显得十分凝重,一时间也无人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之遥忽然想到什么,道:“我知道了。”
天帝急道:“知道什么?”
云之遥一字一顿地道:“解铃当需系铃人。逆天的怨气来自什么?”
天帝一怔,缓缓道:“恨。”
云之遥道:“不错,是恨。他的恨从何而来?”
天帝道:“据说是为了一个叫‘以梦’的女子。”
云之遥点点头,道:“找到她,尽快。”
天帝颇有些为难道:“可是……都三千年过去了,却到何处去找?”
云之遥道:“阎罗的生死薄上,必定有其今生前世的记载。”
天帝眼神一亮,点头道:“说得不错。重明,你赶紧去一趟地府,务必以最快时间找出这个以梦的转世之身,明白吗?”
重明道:“是,天帝。我这便去一趟地府。”重明稍一调息,即起身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了天池大殿。
然而,当重明刚刚飞出天池大殿不到千丈距离,突然,前方一团白云深处,倏地飞出一道触般的血芒、以螺旋之势、夹着滔天魔气,朝着他狂冲而来,其速之快,已胜过流星过驹。
重明再是如何精明,也不曾想到会有人出现在天池大殿附近千丈以内而不被发现,是以,当那道血芒飞来临近他身体不足三丈距离时,他这才啊的一声惊呼出声,下一刻,想要闪避已万万不及,仓促之下,只勉强汇聚着自己四成左右的真气遍窜全身,形成一层防御结界,祭起自己的本命法宝震天锤来、这震天锤号称有一千九百八十一斤之重,需无穷神力方可使用。
重明将军便是一位天生神力的高手,只不过他已有许多年不曾动用过本命法宝对敌了,外加上方才因对抗逆天怨气消耗了不少真气,是以这震天锤法宝的重量,几是令他难以堪负,然而生死当头,他仍是不顾一切地将震天锤甩手扔出,夹着万斤重力,迎向了那道血芒。
“啊。”突然之间,重明将军再次发出一声惊呼,因为他看见自己的法宝震天锤子刚刚与那道血芒相撞之时,那道血芒却忽然一分为四,从四个不同方向分散飞出,这一下,他重力一击竟然就落了个空,而那四道血气已然分成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朝他夹击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