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整版的数码照片,正是属于燕七的探险资料。
“那个瘦子的真名叫南遮,是水车帮的三大护法之一,最风光的成名之作是曾在英伦三岛偷窃过女王皇冠。水车帮与那京将军的神鹰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已经占据了尼泊尔黑道的半壁江山。”夏雪松了口气,扭了扭脖子,跌坐在沙发里。
我默默地搂了搂夏雪的肩膀,算作无声的鼓励。她的随机应变本领果然厉害,得意洋洋的瘦子走出旅馆后只担心我会盯梢,却想不到夏雪已经赶回来。
前面几十张照片拍的都是藏地西部的山区风情,从第五十五张上突然改为夜景,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洞穴探索照片,直至在一百张左右出现了炫目的黄金宝藏。
我和夏雪都表现得非常镇静,任由电脑以“幻灯播放”的方式往后走,将一张张绚丽夺目的黄金照片呈现在我们面前。燕七的拍摄过程是由远及近、由高到低的,可以想象得出宝藏是在一个低洼处,与他描述过的海市蜃楼极其相似。
回顾一下燕赵发送过来的传真内容,燕七自述说那些宝藏是暴露在山谷荒野里的,而不是像眼前这些照片一样,被储藏在一个幽深的山洞里。后面有张照片拍摄的是洞穴的顶部,满屏都是青黑色的岩石,牢牢地挡住视线,不可能看到天空。
“燕七果然有了巨大的发现,谁若是拥有了这座黄金宝库,马上就会成为全球最富有的人。然而,海市蜃楼里那女人呢?会不会一直在盆地对面等他?”夏雪加快了照片翻阅的速度,大概在四百张左右,出现了一道高耸的石壁,上面开凿着极其简陋的阶梯。下面的照片显示,拍摄者登上了阶梯,先是回头拍了几张盆地的俯瞰照片,然后继续前进,走到了石壁的另一边向下看。
“这是……这是《西藏镇魔图》?”夏雪吃惊地叫出声来。
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仰卧石像,一个雕凿得栩栩如生的女人仰面躺着,身体和四肢各主要部位都压着一座寺庙模型,那绝对就是《西藏镇魔图》唐卡上绘出的魔女形象。
至此我才明白,燕七历尽艰辛找到了海市蜃楼里出现的东西,他最关心的那女人却换成了石像。以下的照片,从各个角度拍摄了石像的身体,然后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寺庙模型,但是成像相当模糊,想必是燕七当时的心情又失望又紧张,才导致了强烈的“手震”现象。
“可惜,这是相机而不是摄录机,无法直观地表达出山洞里的情形。也许方东晓到达就好了,他就能够即时分析燕七脑子里看到的内容和心理活动,想逃都逃不掉。”夏雪起身去倒茶,依旧愁眉不展。
我从头播放那些照片,其中几张拍到了远处的寺庙尖顶,但却无法确切指出是藏地哪个地方的建筑物。
吃饭之前,夏雪又把照片过滤了一下,不时地对那个巨大的黄金宝库表示惊叹。
“什么能令燕七崩溃疯狂呢?”她不止一次自问。
“方东晓一到,我们就有可能如燕七一样,找到宝藏和魔女的雕像,亲眼目睹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西藏镇魔图》。可惜,所有宝藏都是属于国家所有的,任何人不能轻举妄动。”我和夏雪都没对黄金起觊觎之心,如果真的找到,就会捐献给国家,自己不留分毫。
“我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方东晓可靠吗?陈老前辈的女秘书瑞茜卡小姐可靠吗?”夏雪旧话重提,从旅行箱最下面取出那件天蚕甲,用毛巾反复擦拭了七八遍,然后才递给我,“陈风,穿上这件天蚕甲吧,就算是向燕赵大侠和燕七暂借的。神鹰会与水车帮都是尼泊尔黑道上的著名势力,凡事绝不会心慈手软。要想做大事,首先就是保命,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为了更快地揭开谜底,我需要你好好地保重自己。”
我记起了南遮指尖上的刀片寒光,随即顺从地脱去外套,把天蚕甲穿好。来日方长,我要做的事还很多,绝不能轻易受伤,然后把夏雪一个人丢在这里孤军奋战。
方东晓和瑞茜卡一是叔叔的好友,一是叔叔的女秘书,应该是比较可靠的。我对叔叔的老友都很客气,努力告诫自己在他们面前一定要谦虚谨慎,不惹他们生气。
“可靠。”我简洁地回答。
“那就好,帮手多了,毕竟是件好事。”夏雪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暮色降临,央金送上晚饭,表情有些不太自在,仍在为下午的事不能释怀。
“那些小偷把外地来的游客们可害苦了,好多人被偷得一分钱不剩,只能打电话等朋友来送钱。本地藏民都很淳朴老实,从不伤人害人,反倒是被这些外地来的尼泊尔小偷坏了拉萨人的名声。不过,大部分人都敢怒不敢言,小偷们口袋里都藏着短刀,有些还装着自制的火药枪,动不动就拔出武器伤人,把暗偷变成明抢。陈先生,你朋友就是被他们所伤的,对吗?”央金的关心都是出于好意。
我含混地点头应付过去,然后招呼夏雪吃饭。
水车帮丢了东西,就等于丢了一大笔巨款,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一定会二次登门。这次,只怕我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其实,我并非次次要跟那京将军的神鹰会作对,但正邪自古不能两立,我必须得破坏他的行动,让正义战胜邪恶。
“你走之后,燕七说过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原话是‘那个女人不是人,京城来的小妖精,要摘雪莲上雪山,杀只肥羊好过年,我要飞到珠穆朗玛峰顶上去’。”我把那段话慢慢重复了一遍,夏雪立刻拿过笔记本,一句一句地记下来。
我们两个蓦地相视而笑,因为五句话顺序排列起来,第一个字就会排成‘那京要杀我’这句话。原来燕七根本就没有疯,而是用藏头诗来传递某种消息。跟夏雪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灵感就来得分外迅速。
“他的脑子很清醒,连藏头诗都能写出来。”夏雪又一次笑了。
如果那京将军要追杀燕七,那么我们的正义联盟里便又多了一个人,就算为了自保,燕七也应该跟我们说出实情。
“吃完饭,好好跟他谈谈,必要的话,可以采取暴力手段。”夏雪向套间里指了指,“另外,今晚要提防水车帮的逆袭,睡得警醒一些。”
不知为什么,燕七的反常表现让我感到很不踏实。如果他的神智仍旧是清醒的,为什么不向大侠燕赵求救,反而将消息透露给我?我心事重重地吃完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反复考虑该如何跟燕七沟通。
事实上,燕七的眼神能够暴露他的内心活动,那种疯癫痴迷是装不出来的。我只能假设他的神经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说出藏头诗只是凑巧。
我和夏雪分别进套间去三次,试图与燕七展开谈话,但他除了昏睡,就是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自言自语,根本无法沟通。
最终,夏雪无奈地选择了放弃:“一切拜托方东晓先生吧,到那时候,就算他什么都不说,思想一样会暴露无遗。我好累,必须得先去隔壁睡了。”她从旅行袋的最底下取出一支短枪,检查完弹匣状况后,再取出一只消声器,有条不紊地拧在枪口上。在这里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到会不会引来警察,尽量将不良影响减到最低。
我关了灯,一个字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慢慢地把今天发生的状况回想了一遍。最大的失误,是在大昭寺二楼上没能及时识破胖子的伪装,让他偷袭得手,致使燕七受伤,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蓦地,廊檐下有道干瘦人影轻巧地闪了一下,我悄悄起身,退到房间一角,静静地等待着。
那影子推开房门,无声地滑进来,然后直奔套间。
我跟着他后面,不急不躁,看他下一步动作。
“喂喂,是我,快醒醒,我来救你啦!”那影子推了推燕七的肩头,低叫了几声,正是下午到访过的瘦子南遮。
我起初怀疑燕七与南遮是在联手陷害我和夏雪,但几秒钟后,燕七突然挺身坐起来,双手一合,死死地掐住了南遮的脖子。
“她的眼睛在动,她的眼睛在动……你看到没看到,雕像的眼睛在动,转眼间就要醒来,谁都无法阻挡她的觉醒……大毁灭,大毁灭……”燕七的呓语又开始了。
铮的一声,南遮左手食指指尖上弹起一抹寒光,割向燕七的手腕。就在刀片即将划上燕七皮肤之时,我的拳头已经到了,狠狠地砸在南遮的小臂上。喀嚓一声,他的枯瘦小臂从中折断,手上的功夫已经暂时废掉了。
“喂,手下留情!”我在南遮耳边冷笑着低语。
水车帮的所作所为我早有耳闻,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七八只刀片,随时割皮包、割衣服行窃,有的时候下手过重甚至造成被偷者的终身残废。所以,对这群人没必要心慈手软。现在如果我不在的话,燕七的手腕也要废了,让我怎么跟燕赵交代?
“她的眼睛在动,她的眼睛在动,有个声音告诉我,只有死亡才是见到莎拉多丽的唯一途径。死,我要去死,我要去死……”燕七的双手仍在加力,我只能在他肘尖上轻弹了两指,然后点中了他胸口的穴道,让他松开南遮,重新倒在床上。
“你的朋友拿走了照片,但那不是全部,最精彩的东西都在后边。我们的交易仍然有效——只要你愿意的话。”南遮居然还能微笑得起来。
他曾说过,照片共两千多张,而夏雪带回来的不超过一千张。
“交易取消了,朋友。”我抓着他的肩膀,将他带出套间。再多的照片也比不上方东晓的读心术,我只要保证燕七安全度过七十二小时,熬到方东晓出现就万事大吉了。
灯开了,南遮举手挡住眼睛,身子突然一扭一旋,从我五指中挣脱开来。同时,他的右臂随着身体直旋起来,五只闪着幽蓝光芒的刀片破空飞出,带着令人心悸的啸声,飞切我的脖颈和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