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结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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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逢既若旧

等白银再起来的时候,佳木和繁荫已经接到新的任务走了,白菜做了一桌子菜,冰草直楞楞地杵着,也不知道帮着倒一杯水,但是眼圈红红的黑黑的,想来这个呆子也担心了吧。执事骂骂咧咧的从门口进来,“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不让你管,不让你管,你就是不听,你这死丫头就是不听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执事说。“快滚起来,给族长行大礼。”族长?族长见她干什么,一定没好事!一个欣长的身影走进屋内,雕花木窗透过的阳光在他周身跳动,他眉目含笑,嘴角轻扬,眼中有人族特有的柔和,没有经过血腥和杀戮的侵染,让他看上去就像一株挺立的白莲,骄傲却不骄矜。他比伍声少了几分精致,多了些许人情味。白银不但没有起来行礼,反而一下用被子蒙住了头,“不,我不见,我现在太邋遢了,我要等干净漂亮之后再见!出去出去,白菜,我要洗澡!”

“见不见你是说的算的吗!滚出来!”执事伸手要掀白银的被子,白银死死攥着。北宫墨笑笑,“我们先出去吧,大厅等候,直接进入女子闺房的确不妥。”北宫墨的声音也带着笑,听起来不过一个20左右的大男孩,完全不像之前白银想象的那样,浑身上下散发着铜臭气。

白银随便梳洗了一番,“冰草,你换上我的睡袍,装作我躺在被子里。白菜,你对外就说我很难受,是女子的病,咱们地阁就四个女的,我你们俩,还有繁荫,他们绝对不好意思细问,也不会来追究什么。我若真去见族长他们,执事一定又会骂我,我正好有事,也趁机出去避避风头。”白银把换好衣服的冰草捂在被子里,严严实实的,冰草的身形和白银很像,若不看脸,绝对看不出什么差别。白银换上了一身男装,头发胡乱一扎,从后窗翻了出去。白银身手不好,但是此时她清瘦的紧,这些轻巧的动作不在话下。只是这次的买卖实在辛苦,白银虽然恢复得快,但气血还是不足,翻个后窗已经不禁气喘吁吁。

白银逃走了。白银要去天毒城,寻寻那狗头妖怪,探探他儿子到底有何得罪了何方神圣。天毒城里的居民,极尽丑之能事,六只眼的八只耳的已经算极其俊俏得了,那狗头怪物,在这处必然是顶级帅哥一般的存在。妖也住在天毒内,只是极难见到,他们工作都在天毒城之外,是早出晚归的主。天毒的等级制度十分要紧,居舍的大小都与社会地位有关,白银在天毒城中溜达了半天,见到的都是土坯茅房,突然,有一栋黑瓦白墙的小院映入眼帘。小院中隐隐可见假山,小亭,似乎还有潺潺水声,门口挂着两只狗头形状的大灯笼。白银心下想着,就是这了。太阳就要下山了,街上的怪物越来越少,在外打工的妖们,也都回来了,刚一进城就急速回家,然后拴好门栓,不多在街上逗留,因为这地下的阴人在傍晚会出来找找活物当夜宵,阴人只听阎罗魔尊的调遣,又无生无死,碰上了,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白银绕着小院走了一圈,也没发现小门狗洞之类的东西,天快黑了,白银心里也有些不安,准备撤退,第二天带着冰草白菜一起,毕竟人家两个会法术,谁也挡不住。白银绕到了大门口,突然,门开了,一群家丁打扮的怪物,簇拥着两个带着面纱的姑娘出来,白银一个人模样的,在天毒现身本来就很奇怪,在人家门口显得更奇怪,于是白银躲在了对街的一家小民房旁的一个大竹篓中,透过竹篓刚好能把对门的人看清。

从家丁身后,走出来一个衣着光鲜的狗头怪物,“咦!这家伙不就是那个怪物么?那天看他粗布麻衣的,没想到还真的是个王宫贵胄呢。”白银想着。

“离族长,您回去吧,我们不会亏待令郎的,您大可安心。”其中一个姑娘说,她怀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竹篮,里面应该就是小狗头。两个姑娘瞬间移出家丁,脚尖轻点地面,一下子又到了更远的地方,然后就消失在暮色之中了。这不是仙法,也非妖术,应该是人族的一顶一的高手。她们俩,服装精致,身影窈窕,武功超群,能使的起这样的贴身丫鬟的,人族并没有几个,白银暗暗震惊,人族的虽然大多走上了仕途,但是有权有势的并不多,鬼族纵使低微,这个怪物身为族长,必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人族的官员不能轻易动他。能这么堂而皇之的抱走他的儿子的,只能是亲王皇子之流了。亲王皇子!白银虽然很少关注家国天下的大事,但是老皇帝病危,各位皇子虎视眈眈,这样的事情白银也是知道的,鬼族族长的儿子被夺取是做人质,从而牵制鬼族,只是这样的小把戏怎样逃得过帝尊的眼睛呢?况且,帝尊手下的粘杆处是大荒之中所有秘密的终极归属,恨不得寻常百姓的家长里短在粘杆处都有备案。

狗头怪物站在院门口,望着两个蒙纱姑娘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一个年长的家丁,和狗头怪物一阵低吠,狗头怪物才木木的回到院子内。帝王将相比寻常人家多享了几分富贵,就要多承担几分痛苦,欲带王冠,必承其重。天黑的很快,太阳刚刚没入地平线,星星就出来了。寥寥几颗,散落在硕大的天幕中,一弯月牙,挂在天边,幽幽的烛照着大地。白银很心满意足,她得到了答案,人质的下场非死即伤,怪不得命数那么倔强。白银爬出竹筐,活动活动筋骨。天毒城的街道窄小,房屋排列紧凑,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巷都黑漆漆的,由于阴人的不定期出没,没人夜里上街,街上便没有路灯,黑漆漆的,四下无人。白银有些后悔了,身子比脑子更快的意识到害怕,冷汗浸透了衣服,手也不住的打颤。

忽起一阵小风,几片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别怕,别怕,你连个人都不是,阴人寻不到你的。”白银安慰着自己,疾步快走。

铃铃铃,铃铃铃,白银隐约听见了铃铛的声音,而且不是一两个,而是一片,白银已经拔腿跑起来,那空灵的声音却随着她的步伐加快而越来越大,离她越来越近。突然,白银驻足了,因为她的左耳边听见了铃铛的声音,而且她真切感觉到背后有人。“不能转头,快跑,快跑。”白银对自己说,但是双腿不听使唤。身子也不听使唤了,她缓缓的转过身去。

一个青面紫唇的阴人站在她身后,阴人左手拎着一个骷髅形状的银色铃铛,正处于白银耳旁。那个阴人的身后是一群阴人,诡异的笑着看着白银。

“别,别,别杀我!”白银转身便要跑,可是手脚都使不上力气,跑了几步便累瘫在地。“你逃不掉。”白银被迫转过身,看着他们。“咦,我看她很眼熟!”一个阴人说。

“她像今天的晚饭。”离白银最近的那个阴人说。

白银已经开始呜咽起来,身为堂堂结命者,居然就这样草草了却一生,这么憋屈啊。

“我的人是你们能动的么!”这声音好熟悉,虽然只听过一遍,但是这样如月光般清澈的声音,在白银认识的人中,再无第二个了。白银笑意瞬间绽开,循着声像路边的大树树顶望去,一个少年斜倚在树干上,俯视着他们。在众人愣神的瞬间,一根银丝已经划过离白银最近的阴人的脖子,那个阴人的头,从勃颈上滚落,阴人不死,没了头的躯体,捡起地上的头抱在手中,“把他一起带走!”

那个头一声令下,十多个阴人一起窜上大树,对少年四面夹击。少年的银线虽然厉害,但是在近身搏斗中处于劣势,况且四面楚歌的情境下,少年更是力不从心。不多久,少年就被那数十个阴人制服了,被施了法术扔到树下。

白银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就僵住了,少年躺在地上,动都困难,俩人一起死,黄泉路上也算个伴。“族长,对不起,连累你了。”白银说着哭的更凶,哭族长,多半是哭自己。“我地阁人的生死除了我,谁都不能决断,保护你是我分内的事情。跟何况……算了。要不是平常练功偷懒,我定能救你出去。”北宫墨的语气中失望多余恐惧,尽管知道必死无疑,但是和一个这样淡定的人死在一起,也算是老天对白银的宽慰了。北宫墨在地上死命挣扎了一番,没有丝毫作用,白银看着他,他没有一点族长的威严,言语间只觉北宫墨是个在护着自己玩具的孩子,但是这种小孩子的认真有时候比大人的认真更认真。正因为他们不谙世事,对世界充满未知,所以才无所畏惧,认定了什么,便难以被抵挡。

阴人把他们拖回地府。地府分为三个地方,轮回道,阎罗魔尊的圣殿,还有阴人活动的地狱。地狱类似莽荒大陆中的沼泽,树林密布,长满了紫色绿色的奇怪植物,地面上粘粘的,每一脚踩上去会发出恶心的声音。阴人带着这俩人到了一口大锅前,一波阴人在烧锅,另一波阴人看着他们。

“你怎么在这。”白银已经没有什么生的希望,此时麻木的只剩下淡定了。

“来找你,看看你在天毒城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一路跟着你来的。我要是你,我绝不会见什么狗屁族长,真被我猜着了。”

“你有病啊!跟着我干什么,现在一起死了吧!都死了!”

“我一直盼着再见到你。死了就死了吧,我也无憾了,反正我活着死了莽荒大陆都是一样的,那些枯荣流转不会因为谁就停滞。”白银第一次在北宫墨的眼中抓到一丝族长的影子,半个天下尽在眼中的威严还有蔑视万物的冷淡。可是这种话怎么能是一族族长说出的?他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一切了,怎么舍得放手呢?换做白银,一定会努力活下去。

“你……怎么这么说?”白银替他感觉很难过,人族少年的二十岁应该是最灿烂的一段时光。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到我的府上去当差吧,再也不用受到夜久的压制,我们去周游列国?我不当族长了,我们隐姓埋名寄情山水好不好。”北宫墨笑着看着天。

“把俩人带过来,扔进锅里煮了!”有个阴人喊了一句,二人随后被抬起,径直走向大锅,恐惧又再次袭来,更强烈,白银突然灵光一现,觉得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一句话没经大脑直接冲出口,好像早就烙印在心中一般。“哥哥!救我!”

圣殿之中,正在休息的阎罗魔尊阴烛瞬间坐起,外套都没披,急匆匆冲出殿门。

阴人都吓傻了,停在原地,这句话已经好几十年不曾听见过了,这个女孩是谁?一阵黑风骤起,阴人齐刷刷跪倒在地,“恭迎魔尊。”黑风之中,走出来一个蓝发男子,一身黑色睡袍,衬得皮肤白的更诡异,眼中似有火在烧,目及之处,阴人连发抖的勇气都没有。白银也被吓傻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喊出的那样一句话,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以及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是谁!”蓝发男子转向白银,他的质问只为了震慑而已,听那语气,男子已然有了答案。

“白银。你是阴烛?”阴烛解开了禁锢白银和北宫墨的法术,白银直视着阴烛。

阴烛向着白银走了一步,北宫墨一下把白银拉到自己身后。

“你又是谁?”阴烛看着北宫墨。

“北宫墨。”

阴烛隔过北宫墨望着白银,“放了他们。”接着,便化作一团狂风消失了。阴人们还久久不敢站起,两个胆大的走到北宫墨和白银身边,带着他们回到了天毒城。

白银心中疑团重重,身心俱疲之际,倒令她不想去理会了。

圣殿之中,阴烛难眠。坐在茶几旁,转着手中的杯子。

——百年前,地府的焚尸炉突然炸裂,从焚尸炉的残害中爬出一个女婴,边趴边哭,哭声令人闻之伤悲,阴人无一敢接近。阴烛赶到,女婴抬头看见阴烛,瞬间就止住了哭声,像阴烛爬去。阴烛后退一步,女婴便跟进一步,后退两步,女婴便跟进两步。阴烛继续后退着,突然发现女婴面前有一块尖利的焚尸炉碎片,如若女婴碰到非死即伤,阴烛不得已将女婴抱起,女婴的头伏在阴烛肩膀上,不一会就睡着了。阴烛顿觉局促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抱紧了也不是,抱松了也不是……

“她果然忘接了。也好。”阴烛停下手中转动的杯子。

回到天毒城的二人都累极了。白银一步一步走的极难。

北宫墨突然走到白银面前,半蹲下说:“我背着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白银刚准备绕过北宫墨,北宫墨胳膊一览,白银倒在了北宫墨的背上。北宫墨双手在背后死死锁住白银,“你怎么这么轻?”

“我重的时候顶两个你呢。”白银说,趴在背上的她已然昏昏欲睡。“谢……”

“那我就背不动了,买辆车吧。”北宫墨感觉到白银睡着了,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