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很多东西都是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失去,后悔、懊恼、愧疚也于事无孝敬父母更是如此。当我们拥有了可以孝顺父母的能力的时候,有的父母已经吃不动也穿不了,有的父母甚至已经远离了尘世。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待,只有孝顺是不能等待的。趁父母还健在的时候多为父母做点事,用实际的行动来表达我们对他们的爱和感激,而不要总是把爱埋在心里。看看大师的回忆父母的文章,珍惜身边的父母恩情吧!
闻一多:《致父母亲》
邹韬奋:《我的母亲》
石评梅:《母亲》
石评梅:《爆竹声中的除夕》
萧虹:《永远的憧憬和追求》
萧红:《感情的碎片》
萧红:《镀金的学说》
两大人虽不见男犹见男也。男在此为国做事,非谓有男国即不亡,乃国家育养学生,岁糜巨万,一旦有事,学生尚不出力,更待谁人?忠孝二途,本非相悖,尽忠即所以尽孝也。且男在校中,颇称明大义,今遇此事,犹不能牺牲,岂足以谈爱国?男昧于世故人情,不善与俗人交接,独知读书,每至古人忠义之事,辄为神往,尝自诩吕端大事不糊涂,不在此乎?或者人以为男此议论为大言空谈,如俗语曰“不落实”,或则曰“狂妄”,此诚不然。今日无人做爱国之事,亦无人出爱国之言,相习成风,至不知爱国为何物,有人稍言爱国,必私相惊异,以为不落实与狂妄,岂不可悲!此番议论,原为驷弟发。感于日寇欺忤中国,愤懑填膺,不觉累牍。驷弟年少,当知世纪当年当有二十世纪人之思想,即爱国思想也。前托十哥转禀两大人,新剧社赴汉演戏,男或可乘机回家,现此问题已打消,男必不能回家也。或者下年经济充足,寒假可回家一看。寒假正在阴历年,男未在家度岁已六七年,时常思想团年乐趣,下年必设法回家,即请假在家多住数日,亦不惜也。
--闻一多《致父母亲》
我现在所能记得的最初对于母亲的印象,大约在两三岁的时候。我记得有一天夜里,我独自一人睡在床上,由梦里醒来,朦胧中睁开眼睛,模糊中看见由垂着的帐门射进来的微微的灯光。在这微微的灯光里瞥见一个青年妇人拉开帐门,微笑着把我抱起来。她嘴里叫我什么,并对我说了什么,现在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把我负在她的背上,跑到一个灯光灿烂人影憧憧往来的大客厅里,走来走去“巡阅”着。大概是元宵吧,这大客厅里除有不少成人谈笑着外,有二三十个孩童提着各色各样的纸灯,里面燃着蜡烛,三五成群地跑着玩。我此时伏在母亲的背上,半醒半睡似的微张着眼看这个,望那个。那时我的父亲还在和祖父同住,过着“少爷”的生活;父亲有十来个弟兄,有好几个都结了婚,所以这大家族里看着这么多的孩子。母亲也做了这大家族里的一分子。她十五岁就出嫁,十六岁那年养我,这个时候才十七八岁。我由现在追想当时伏在她的背上睡眼惺忪所见着的她的姿态,还感觉到她的活泼的欢悦的柔和的青春的美。
--邹韬奋《我的母亲》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朱自清《背影》
挹清嫂很早告诉我,她说:“妈妈这些时为了你不在家怕谈中秋,然而你的顽皮小侄女昆林,偏是天天牵着妈妈的衣角,盼到中秋。我正在愁着,当家宴团圆时,我如何安慰妈妈?更怎能安慰千里外凝眸故乡的妹妹?我望着月儿一度一度圆,然而我们的家宴从未曾一次团圆。”
自从读了这封信,我心里就隐隐地种下恐怖,我怕到月圆,和母亲一样了。但是她已慢慢地来临,纵然我不愿撕月份牌,然而月儿已一天一天圆了!
十四的下午,我拿着一个月的薪水,由会计室出来,走到我办公处时,我的泪已滴在那一卷钞票上。母亲!不是为了我整天的工作,工资微少,不是为了债主多,我的钱对付不了,不是为了发的迟,不能买点异乡月饼,献给母亲尝尝,博你一声微笑。只因:为了这一卷钞票我才流落在北京,不能在故乡,在母亲的膝下,大嚼母亲赐给的果品。
然而,我不是为了钱离开母亲,我更不是为了钱弃故乡。
--石评梅《母亲》
驴儿过了城洞我望见一个新的炮垒,父亲穿着白的长袍,站在那土丘的高处,银须飘拂向我招手;我慌忙由驴背上下来,跑到父亲面前站定,心中觉着凄梗万分眼泪不知怎么那样快,我怕父亲看见难受,不敢抬起头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父亲用他的手抚摩着我的短发,心里感到异样的舒适与快愉。也许这是梦吧,上帝能给我们再见的机会。
沉默了一会,我才抬起头来,看父亲比别时老多了,面容还是那样慈祥,不过举动现得迟钝龙钟了。
我扶着他下了土坡,慢慢缘着柳林的大道,谈着路上的情形。我又问问家中长亲们的健康,有的死了,有的还健在,年年归来都是如此沧桑呢。珑珑赶着驴儿向前去了,我和父亲缓步在黄昏山色中。
--石评梅《归来》
父亲很仔细周详的在墓穴四周看了一遍,觉得很如意。蔚叔又和他筹画墓头的式样,他还能掩饰住悲痛说:
“外面的式样坚固些就成啦;不要太讲究了,靡费金钱。只要里面干燥光滑一点,棺木不受伤就可以了。”
回头又向我说:
“这些事情原不必要我自己做,不过你和璜哥,整年都在外面;我老了,无可讳言是快到坟墓去了。在家也无事,不愁穿,不愁吃,有时就愁到我最后的安置。棺木已扎好了,里子也裱漆完了。衣服呢我不愿意穿前清的遗服或现在的袍褂。我想走的时候穿一身道袍。璜哥已由汉口给我寄来了一套,鞋帽都有,那天请母亲找出来你看看。我一生廉洁寒苦,不愿浪费,只求我心身安适就成了。都预备好后,省临时麻烦;不然你们如果因事忙因道阻不能回来时,不是要焦急吗?我愿能悄悄地走了,不要给你们灵魂上感到悲伤。生如寄,死如归,本不必认真呵!”
我低头不语,怕他难过,偷偷把泪咽下去。等蔚叔扶父亲上了轿后,我才取出手绢揩泪。临去时我向松林群冢望了一眼,再来时怕已是一个梦醒后。跪在洞穴前祷告上帝:愿以我青春火焰,燃烧父亲残弱的光辉!千万不要接引我的慈爱父亲来到这里呵!
这是我第二次感到坟墓的残忍可怕,死是这样伟大的无情。
--石评梅《恐怖》
母亲这时候是咽着泪站在神龛前的,她口中呢喃祷告些什么,是替天涯的女儿在祝福吧?是盼望暑假快临她早日归来吧?只有神知道她心深处的悲哀,只有神龛前的红烛,伴着她在落泪!在这一夜,她一定要比平常要想念我,母亲!我不能安慰你在家的孤寂,你不能安慰我漂泊的苦痛,这一线爱牵系着两地相思,我恨人间为何有别离?而我们的隔离又像银河畔的双星,一年一度重相会,暑假一月的团聚恍如天上七夕。母亲,岁去了,你鬓边银丝一定更多了,你思儿的泪,在这八年中或者也枯干了,母亲,我是知道的,你对于我的爱。我虽远离开你,在团圆家筵上少了我;然而我在异乡团贺的筵上,咽着泪高执着酒杯替别人祝福时,母亲,你是在我的心上。
母亲!想起来为什么我离开你,只为了,我想吃一碗用自己心血苦力挣来的饭。仅仅这点小愿望,才把我由你温暖的怀中劫夺出,做这天涯寄迹的旅客,年年除夕之夜,我第一怀念的便是你,我只能由重压的,崎岖的扎挣中,在远方祝福你!
--石评梅《爆竹声中的除夕》
有一次,为着房屋租金的事情,父亲把房客的全套的马车赶了过来。房客的家属们哭着诉说着,向我的祖父跪了下来,于是祖父把两匹棕色的马从车上解下来还了回去。 ?
为着这匹马,父亲向祖父起着终夜的争吵。“两匹马,咱们是算不了什么的,穷人,这匹马就是命根。”祖父这样说着,而父亲还是争吵。九岁时,母亲死去。父亲也就更变了样,偶然打碎了一只杯子,他就要骂到使人发抖的程度。来就连父亲的眼睛也转了弯,每从他的身边经过,我就像自己的身上生了针一样;他斜视着你,他那高傲的眼光从鼻梁经过嘴角而后往下流着。
所以每每在大雪中的黄昏里,围着暖炉,围着祖父,听着祖父读着诗篇,看着祖父读着诗篇时微红的嘴唇。
--萧红《永远的憧憬和追求》
注释:萧红(1911-1942),原名张延(nǎi,乃的异体字)莹,笔名萧红、悄吟、玲玲、田娣等,被誉为“30年代文学洛神”。1935年她首次以萧红为笔名,出版了小说《生死场》。
一看到这样的眼睛,又好象回到了母亲死的时候。母亲并不十分爱我,但也总算是母亲。她病了三天了,是七月的末梢,许多医生来过了,他们骑着白马,坐着三轮车,但那最高的一个,他用银针在母亲的腿上刺了一下,他说:
“血流则生,不流则亡。”
我确确实实看到那针孔是没有流血,只是母亲的腿上凭空多了一个黑点。医生和别人都退了出去,他们在堂屋里议论着。我背向了母亲,我不再看她腿上的黑点。我站着。
“母亲就要没有了吗?”我想。
大概就是她极短的清醒的时候:
“……你哭了吗?不怕,妈死不了!”
我垂下头去,扯住了衣襟,母亲也哭了。
而后我站到房后摆着花盆的木架旁边去。我从衣袋取出来母亲买给我的小洋刀。
“小洋刀丢了就从此没有了吧?”于是眼泪又来了。
--萧红《感情的碎片》
半年的工夫,母亲同我吵嘴,父亲骂我:“你懒死啦!不要脸的,”当时我过于气愤了,实在受不住这样一架机器压轧了。我问他,“什么叫不要脸呢?谁不要脸!”听了这话立刻像火山一样暴裂起来。当时我没能看出他头上有火冒也没?父亲满头的发丝一定被我烧焦了吧!那时我是在他的手掌下倒了下来,等我爬起来时,我也没有哭。可是父亲从那时起他感到父亲的尊严是受了一大挫折,也从那时起每天想要恢复他的父权。他想做父亲的更该尊严些,或者加倍的尊严着才能压住子女吧?
可真加倍尊严起来了;每逢他从街上回来,都是黄昏时候,父亲一走到花墙的地方便从喉管作出响动,咳嗽几声啦,或是吐一口痰啦。后来渐渐我听他只是咳嗽而不吐痰,我想父亲一定会感着痰不够用了呢!我想做父亲的为什么必须尊严呢?或者因为做父亲的肚子太清洁?把肚子里所有的痰都全部吐出来了?
--萧红《镀金的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