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信
叶萧:
你好。
看了上一封信以后的感觉如何?我猜得出你现在的表情,不要为我担心,我还活着。
昨天上午,在写完给你的第一封信以后,我粘好了信封并贴上邮票,然后带上一个随身的小包,里面放着给你的信,还有那台一次成像照相机,快步来到了楼下。
在底楼我又看到了丁雨山,他坐在柜台里说:“周先生,中午快到了,你是来退房的吗?”他忽然停顿了片刻,缓缓地说道,“我打赌你不会。”
我叹了一口气:“你说对了,丁老板,我再住3天。”
然后我付给了他300块钱。
“谢谢。”他点过了钱后说,“你要去哪儿?先吃午饭吧。”
说到这里我确实感到有些饿了,便坐在了餐桌上。几乎是同时,我听到了有人下楼的声音,我警觉地注意着楼梯口,结果看到了昨天晚上的那对母子。
那个30多岁的母亲看到我以后并没有惊讶,而是微微点了点头,就拉着儿子坐到了我的对面。现在她的样子是一个标准的温柔母亲,悉心地照顾着儿子,与昨天晚上截然不同。而她的儿子也安静了许多,只是脸上没有血色,而且不时地会咳嗽。
我终于说话:“对不起,昨天晚上打扰你们休息了。”
“不,是我和儿子吵架打扰了你。”她说话的声音轻柔平和,显得彬彬有礼,“你叫我清芬好了,我儿子叫小龙。”
我看了一眼那个叫小龙的少年,他却低着头一言不发,突然发出几声咳嗽。
清芬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然后向我问道:“周先生,你今天还住在这里吗?”
“是的,也许还会多住几天。”
这时候,哑巴阿昌端着饭菜上来。没想到几个菜都是海鲜,正好合我的胃口,吃起来味道真不错。我刚想夸奖一下阿昌,他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的嘴一直都没有停,心里却在想着早上的那3个少女,不时地抬起头看看楼梯口,却始终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我看了看表,现在只有11点钟,也许是我下来得太早了。
午餐吃完以后,我没有等她们下来,而是带着要寄给你的信,推开了幽灵客栈的大门。
终于回到了天空底下,我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飞快地向前跑去。
叶萧,你能够想象吗?我在荒凉的海边原野上飞奔着,只听到风从耳边呼啸着掠过。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地上还没有干透,不时有泥水随着我的脚步溅起。当我回过头来才发现,幽灵客栈已经被远远地抛在身后。遥遥望去,那栋建筑正孤零零地立在荒地里,那是一种触目惊心的荒凉。忽然,我想起了一本书的名字——麦田里的守望者,只是,麦田现在换成了海边的灌木和荒草。
我沿着昨天坐着摩托车来的那条小路,走上了一处高高的山岗。这里正好可以向四处远眺,东面的海岸线曲折地延伸着,海边耸立着许多悬崖和礁石,再往上就是幽灵客栈所处的荒原。在那片荒原的其它三面,则分布着许多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地理上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单元。这些山峦与更远处的苍翠群峰连接在一起,构成了典型的浙东海岸丘陵地形。也许是因为长期受到强烈海风的侵蚀,在面朝大海的一面,山体全都显得光秃秃的,到处裸露着黑色的岩石,只有在背光的山凹和山脊的另一侧,才生长着成片的树木。
叶萧,我敢打赌这景色一定能让你终生难忘。最后,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大海上,远方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我甚至还能看到海平线,在水天相交的地方,似乎隐隐约约地有几座小岛的影子。只是奇怪的是,在我视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竟然看不到一艘船。在近似于一个小海湾的整个海岸线上,也见不到任何人烟,只有几只海鸟从空中掠过。在这片荒凉的海岸上,似乎仍然停留在人类诞生前的史前时代,只有幽灵客栈孤独地立着,仿佛是远古文明留下来的遗迹。
我终于离开了这里,快速地向山坡下面走去。昨天来客栈的路上,我在摩托车后座上,特别留意了一路上的地形。所以,还不到20分钟,我就已经走到荒村附近的道路上。
这条路虽然小,但也要比海边好得多,路边是满目苍翠的青山,山脚下种着一些农田。仅仅隔着一座山脊,便与海岸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终于见到了人烟,十几个老人正坐在村口的树荫下聊天,后面是一栋栋漂亮的小楼,显示出这里的富裕。而那个绿色的邮筒,就立在村口的道路边上。
当我来到邮筒前的时候,那些老人都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穿错了衣服,后来才明白,这显然是因为我从海边的方向来的,引起了他们的警惕。那些老人立刻就搬着凳子离开了树荫,退到了离我很远的地方,聚集在一起对我指指点点。
邮筒上写着开箱的时间,是每天下午2点,乡邮员都会准时来取邮件。我从包里拿出了寄给你的信,投进了邮筒里面。
在投完信以后,我害怕再会发生西冷镇茶馆里尴尬的情况,于是一刻都不停留地立刻按照原路返回幽灵客栈。
当再次走到那高高的山岗上时,我突然改变了方向。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客栈,既然这里的景色如此独特,何不在附近多看几眼?
于是,我向南边的路走去,其实这里本没有路,不过是一大片裸露的岩石而已。绕过了一座奇形怪状的山丘,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坟墓!
不是一座坟墓,而是成百上千座坟墓,星罗棋布地遍布在山坡和高地上,面对着几百米外悬崖绝壁下的大海。更确切的说,这是一大块墓地。
我缓缓地踏进了墓地。这里给我的感觉,和上海近郊的公墓完全不一样。叶萧,你可以想象一下,你走在一片荒凉的海岸边,脚下踩着一蓬荒草,前后左右都是各个年代的坟墓,而四周见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你会不会发疯?
我想我快疯了。
更糟糕的是,这时候天色越来越阴沉,海边的风也大了起来,夹杂着咸涩味只往我鼻孔里钻。我茫然地在坟墓中间穿梭着,眼睛里全都是一座座馒头似的荒冢。
我忽然想起了来幽灵客栈的路上,阿彪在摩托车上对我说的话——几百年来,西冷镇和周围几个乡镇都把这里当做墓地。也许,我眼前看到的只是墓地的一小部分,数百年来埋葬于此地的死者,恐怕能有“十万大军”了吧。
这里的坟墓来自各个年代,有的看起来非常古老,有的似乎是近几年造起来的。在靠近山顶上的高处,有许多石头和青砖砌成的墓葬,除了当中的石头墓冢以外,背后和两侧都围着一圈石墙,看起来就好像是墓主人坐在一把带扶手的靠背椅上。这是中国东南沿海最有代表性的坟墓形式,通常是有钱有地位的人拥有的。而山坡和山坡下侧的坟墓则显得寒酸多了,稍微好一点的还砌着砖头的墓冢,而差的连墓碑都找不到了,或许还有许多人连个坟包都没有吧,看来社会的贫富差距也能通过墓地体现出来。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首经典诗歌《海滨墓园》,作者是法国诗人保尔·瓦雷里,我至今仍能背出其中的两句——
死者埋藏在坟茔里安然休息,
受土地重温,烤干了身上的神秘。
正当我回味着瓦雷里的诗句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当时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那声音来自我的头顶,就像是上天的声音,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却见到一只黑色的鸟从头顶掠过——乌鸦。
那只乌鸦扑扇着翅膀,最后停在了一棵枯树上。那棵枯树正好生在一块背风的凹地里,见不到一片叶子,倒是有着非常奇特的姿势,光秃秃的枝桠像死人的十指一样伸向天空。枯树底下有一块孤零零的坟墓,而那乌鸦就停在枝头。突然,我感到了一阵恐惧,甚至能感觉到乌鸦的眼睛正在盯着我看。
不!
我立刻掉转了方向,向海岸的方向跑去。刚跑出没多久,就遇到了陡峭的悬崖,我只能从旁边一条坡度很大的小路下去。这条路非常难走,费了十几分钟才离开墓地。
离开墓地,我来到了大海边——黑色的大海。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肺叶里充满了海水的气味。自从来到这片荒凉的海岸,我第一次离大海是如此之近,那感觉无与伦比。
这里看不到常见的沙滩,也没有上海和江苏沿海的大片滩涂,而只有与海岸犬牙交错的礁石与悬崖。在近岸的海水里,有许多黑色的礁石露出海面,我猜在海面之下,也一定隐藏着不少危险的暗礁。也许,这就是见不到一艘船的原因,没有任何船只敢驶近这片海湾,无数的暗礁会让水手们死无葬身之地。
看着眼前这番景色,我突然想起了一幅著名的油画——《死之岛》,作者是19世纪的瑞士画家勃克林。画面中一座四面被海水包围的孤岛,高高地突出在水面上,到处都是怪石和悬崖绝壁,在几乎令人窒息的阴暗背景下,一艘小船划向岛上,一个白衣男子正静立于船首——他代表着死神。这是勃克林一生中最精彩、也是最受争议的作品。几年前,当我一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被震撼住了,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审美,深入了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我从随身背着的小包里拿出那台一次成像的照相机,对准了眼前的海岸景色迅速地按下了快门,连着拍了好几张,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拍下了大海、礁石,还有悬崖。
照片很快就成像出来,效果相当不错,我很喜欢。叶萧,我把这几张照片都附在今天的信里,你注意查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在独自在海边散着步,从布满礁石的海岸走到高高的悬崖峭壁上,始终都见不到一个人影。我已经很久都没有享受过如此的清静了,似乎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这是一个能让人好好思考的地方,也是一个能让人发疯的地方。
天色越来越暗,海边的风不断地吹乱我的头发,我来到了一片悬崖上,离海面的垂直高度有好几十米。叶萧你还记得吗?我有轻微的恐高症,只要站在高处往下看,就会产生强烈的恐惧。我站在悬崖上向下看去,只见一片黑色的海水猛烈地拍打着礁石和峭壁,发出浑浊的巨大浪花,听那海浪声,简直就像场重金属的摇滚音乐会。在那一瞬,我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几十米下的海水中,正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要把我从悬崖上拖下去。我的脚离崖壁只有几厘米,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幸运的是,我向后倒了下去,重重地坐在岩石上,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远处的悬崖上还有一个人。
心里一颤,马上爬起来向那边走去。我逐渐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一个高个子的陌生男人,站在一处高高的悬崖上,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画架,手中握着一只笔正在上面画着。
他在画画?
我快步走到了那处悬崖上,但那男人立刻就回过了头来,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我。他看起来30多岁的样子,头发又长又乱,下巴上爬满了胡须,两只眼睛异常锐利。
他首先说话了:“你是谁?”
“我叫周旋,住在幽灵客栈。”
“什么时候来的?”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
但我还是克制地回答了:“昨天晚上。”
“怪不得没看到过你。”他的嘴角微微笑了笑,“你好,我也住在客栈里,我叫高凡,平凡的凡。”
“你好。”我指着他身后的画架说,“你是画家?”
“算是吧,一个没有名气的画家。”
我走到了他的画架跟前,画纸上涂着深色的油彩,充满了狂乱的线条,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我轻轻地问:“你在画大海?”
“是的,你不觉得这里的大海很美吗?”
他走到了我的身边,悬崖上的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颇有几分迪克牛仔式的酷样,尤其是他那眺望远方眼神。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想了想说:“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独特,你非常喜欢吗?”
“是的,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
“为了画画?”
“这里是画家的天堂,就像梵高找到了他的阿尔勒,高更找到了他的塔希提岛,而高凡找到了幽灵客栈。”
他说话的样子极为自负,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这景色中。我细细体会着他的话,确实很深刻。这时候,黄昏已经悄然来临了,夕阳从我们的身后照射过来,把海面染成了一片金色,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在奇异的金色光影中,眼前似乎展开了一组清晰的电影画面。
叶萧,我必须承认,黄昏时这里的景色确实美极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客栈去吧。”高凡收起了画架和颜料等各种工具。
“你不画完它吗?”
“这幅画已经画了一个星期了,明天也能接着画。”
他收完了东西以后,便径直向客栈的方向走去。我可不想一个人留在黑夜的海岸边,急忙跟在高凡的身后。
风越来越大了。
高凡边走边说:“冷了吧?这里晚上可不能随便出来。”
我相信他的话,但还是问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闹鬼。”
他冷冷地回答。
“鬼?”
“你看到那片墓地了吗?”
我嗯了一声。
“总有一些人,死后阴魂不散。”
其实,我并不相信他说的那一套,于是试着问道:“所以,这里才叫幽灵客栈?”
他不置可否地回答:“也许吧。”
高凡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轻车熟路地回到了幽灵客栈。夕阳的余晖,正笼罩着这栋黑色的建筑,我的眼睛突然被眩了一下,原来是三楼的窗户上发出几片玻璃的反光。我呆呆地站在大门外,仰着头望着三楼的那扇窗户。
“你怎么了?不进去吗?”高凡冷冷地问道。
“不,没什么。”
我最后看了那窗户一眼,带着心头的一片疑云,走进了幽灵客栈。
大堂里开着一盏惨白的电灯,亮得让我有些晃眼。我揉了揉眼睛才能看清楚,餐桌上已经坐着好几个人。丁雨山坐在面向大门的上首,餐桌的左侧坐着今天早上的3个少女,餐桌右侧是清芬和小龙母子俩,但唯独看不到哑巴阿昌那张卡西莫多式的脸。
“就等着你们吃晚饭呢。”丁雨山大声地说,“快坐下啊。”
高凡一声不吭地就坐到了清芬旁边的空位子上。
但我却愣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餐桌的人,心里产生了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我的眼前也似乎浮现出了一幅经典画面——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
在那惨白惨白的灯光照射下,餐桌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涂了一层白色的粉,泛出青色的反光。更要命的是,他们围着餐桌排列的方式,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他们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所有人的眼神都特别地奇怪,又像是一群刽子手等候待宰的犯人,而那餐桌正适合做砧板。
正在我尴尬的时候,突然发现餐桌左侧那3个少女中的水月,向我眨了眨眼睛。我这才感觉到了一丝人气,精神也不再那么紧张,缓缓地走到餐桌边上,坐在了背对大门的下首空位上。
“很好,我们吃饭吧。”
丁雨山微笑着说了一声,然后就看到阿昌端着饭菜上来,几分钟的工夫餐桌上就摆满了丰盛的晚餐,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立刻激起了我的食欲。真没想到卡西莫多式脸庞的阿昌,还能烧出这么好的菜。
阿昌放好了全部的饭菜以后,就悄悄地消失了。我向四周张望了几下,总觉得这张餐桌上有一股奇怪的气氛。但面对一桌美味佳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胃,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当我吃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其他人几乎还没动筷子,只有我嚼着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中不断回响着。我这才感到一阵尴尬,茫然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吃?”
“不,我们在吃。”
丁雨山动了一下筷子说,原来他吃得实在太慢条斯理了,以至于我根本就没看出来。餐桌上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于“文雅”的进餐方式,而且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餐桌上如死一般寂静,而桌上的饭菜则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灭了。
我也只能放慢吃饭的速度,而且特别小心不要弄出什么声音来,我心里暗暗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不禁问了一句:“幽灵客栈里吃饭一直这么安静吗?”
“这是客栈的传统。”丁雨山轻声地回答了一句。
“客栈的传统?所有住在这里的客人都要遵守客栈的传统吗?”
“不,这纯属自愿。”
我忽然大着胆子问他们:“你们都自愿吗?”
“是的,我们已经习惯了。”画家高凡回答道,坐在他旁边的清芬也点了点头。
我继续问道:“那客栈还有其它什么传统吗?”
丁雨山回答:“这并不重要,只要你住得久了,就一定会明白的。”
“这说明客栈有着悠久的历史。”高凡补充了一句。
“对,传统总是来自于历史。”我点了点头说,然后我又扫视了这房间一圈,转换了话题,“除了阿昌以外,客栈里所有的人都在这儿吗?”
没有人回答。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正当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注意到了那个叫水月的女孩的眼睛,就像昨天半夜里一样,她和我的目光再次撞在一起,她的眼睛似乎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我明白了,便不再说话。
晚餐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各自回到了房间里。
丁雨山在离开前突然问我:“周先生,昨天晚上你没有洗澡吧?”
“没有,这里有吗?我倒真想洗上一趟热水澡。”
“每天晚上8点到10点,就在后面那扇门里,有热水供应的。”他指了指大堂后面的一扇木头门,然后就走上了楼梯。
这时候阿昌走了过来,他收拾好了餐桌,然后也悄悄地离开。大堂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餐桌上出神。
几分钟以后,我站起来在大堂里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着的镜框上。现在我终于能看清楚了,墙上总共有3个老式的镜框,里面镶嵌着放大的黑白照片。
第1张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头像,照片非常模糊,仿佛笼罩着一层纱布,也许是时间过于久远的原因吧。奇怪的是,即便看她那模糊的脸部轮廓,我依然可以感到一股难以掩盖的风韵,而她的发式也非常奇特,只有在关于晚清或民初的电视剧里,才能看到这种发式。
第2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比前面一张女子的照片更加模糊,他戴着一顶瓜皮小帽,看不出是什么发式。但我却能从这张照片上感觉出什么:幽灵客栈与这个人有着某种重要的关系。
第3张照片也很旧了,但相对要清楚一些,是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头像,他剃着西式的头发,从衣领可以看出是西装的样式,还有一根黑色的领带。看起来他所处的时代,要比前面两个人更接近于现代。
我又后退了一大步,怔怔地看着这3张照片。忽然,我看到这面墙的脚下还有个柜子,柜子上放着个什么东西。
靠近了才发现,柜子上居然是一台老式的电唱机,旁边还有两个小喇叭。
能在幽灵客栈里看到这东西真是幸运,我记得我家过去也有过这种唱机,看上去又圆又扁,在里面放一张密纹唱片,再把一根电唱针放到唱片的密纹上,它就会自己转动起来,喇叭里放出各种音乐和声音。那时候我爸爸经常玩电唱机,后来有了录音机就不再用它了,不知道有没有当废品扔掉。不过,现在这种东西又值钱了,人们把这种老式的电唱机当作收藏品,这也是另一种的怀旧吧。
眼前这台电唱机上布满了灰尘,似乎已经很久都没人用过了,我低头看了看它的商标,是上海电唱机厂在1965年出品的。
我真想听听这机器究竟会放出什么声音来,但还是克制住了。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一股冷风,吊在头顶的电灯摇晃了起来,惨白的光线在空空荡荡的大堂里闪烁着,眼睛也一阵晕眩。我不能再呆下去了,急忙冲上了楼梯。
终于回到了房间里,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看旅行包里的木匣,谢天谢地它还在。我看着这只木匣,一下子就心乱如麻起来。叶萧,我该怎么办?我已经把木匣带到了幽灵客栈,这算是完成了我的使命了吗?把木匣放在这里就离去,还是交到客栈中的某个人手中?如果是的话,那个人又谁呢?不,田园还有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其它的交代,天哪,这该死的木匣。
我又把木匣放回到了包里,关于如何处置它,等明天再说吧。
然后我躺在床上,打开了电视机的遥控器。这是一台国产的21吋彩电,客栈当然没有有线电视,全靠电视机上的一根天线。
电视画面很模糊,好像正在播放一部时下流行的清宫戏。我一向对清宫戏感到恶心,便按动遥控器不断地换台。这里能收到的频道还真不少,有许多上海看不到的台,不过就是电视信号太差劲,画面糟糕得就像被撒了一把沙子。我打开了窗户,努力调整着天线的位置,但毫无效果。
忽然,电视屏幕上变成了一片“雪花”,然后一排黑色的线条不断地闪烁着,最后,屏幕上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画面,隐隐约约是一个人的影像。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电视机,耳中听到电视机喇叭里,传出一阵奇怪而沙哑的声音。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电视机里的那个人影实在太模糊了,我完全看不清他(她)的五官。而喇叭里传出的声音晃晃悠悠的,以一种奇特的波长飘荡在我的房间里。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掠过了那部日本经典恐怖电影里的经典画面——从电视机里爬出了……
不,理智明明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浑身颤栗不已。我立刻按下遥控器,关掉电视机。
屏幕恢复了暗淡的灰色,那声音也消失了。我长出了一口气,重重地倒在床上,心里忽然有些自嘲,就连这客栈的电视机都在捉弄我。
晚上9点,忽然想起了丁雨山饭后的话,我想我该去洗个热水澡。
我带上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毛巾,离开了房间,走到底楼的大堂里。这里依然一个人影都没有,电灯还在继续晃动着。我来到了丁雨山所说的那扇小门前,轻轻地推开了它。
门里面是一道狭窄的走廊,两边都是黑色的木板,低矮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昏黄的灯。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木门,一股热气从门缝里冒了出来。
我刚向前走了几步,走廊尽头的那扇门突然打开了,从门里面走出来3个年轻的女孩子。
她们本来是一路走一路窃窃私语着,但看到了我以后就立刻沉默不语了,一个个侧着身子从我旁边走过。这条走廊太狭窄了,两个人不能并排通过,我也只能侧过了身子。
她们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穿着浴后的干净睡衣,湿润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手里拿着毛巾、洗发水,还有换下来的衣服。一团团热气从她们的身上散发出来,充满了这条小小的走廊,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那个矮个子的女孩走在最前面,她用警惕怀疑的目光看着我;高个子的女孩走在中间,却对我视若无睹;走在最后的就是那个叫水月的女孩。
当水月从我面前经过时,我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的一股清香,她和我都侧着身子,面对着面擦身而过。那一瞬间,她离我是如此之近,近得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她的鼻尖还有胸口几乎贴着我划过,我只能尽量后仰着,但后背却紧紧地贴着木板做成的墙壁。
我感到她的眼睛在盯着我,就像她的名字水月,她浑身都充满了饱满的水分,脸庞是那样清晰而白嫩。在她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一丝长长的头发,带着浴后的湿汽,从我的脸上划过。
几秒钟后,她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回过头来关上了那扇木门。我看着她回过头来的眼睛,直到木门阻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狭窄低矮的走廊里,似乎还残留着她们身上的湿气,还有水月的眼神。我缓缓地走进了前面的那扇木门,水蒸汽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大致地看着这是个全封闭的小房间,大约只有六七个平方米,四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由木板组成。这些木板看起来已经浸透了水分,摸起来的手感非常松软,就像是上好的软木。
在房间的正中,有一个圆形的大木桶,就像我们小时候洗澡用的大脚桶,不过它比我们的脚桶还要大上好几号,足足有半个人高,直径估计有1米5左右,一个成年人完全可以半躺在里面,也可以同时有3个人坐在里面。看来这就是幽灵客栈的传统“浴缸”了。
木桶底下有一个出水口,里面的水已经全部放光,只是木桶还冒着热气。在木桶边上有一个水龙头,我拧开水龙头试了试,放出来的是热水。看来这里就像过去的澡堂子一样,但唯独不能淋浴。旁边还有几块清洗浴缸的海绵,和一瓶浴缸消毒液。我把很多消毒液倒进了木桶,然后再用热水浸泡海绵,在木桶内侧擦洗了起来。虽然有些吃力,但是并不感到累,只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直到我确信擦洗干净了以后,才用软塞塞住了出水口。热水缓缓地流进了木桶里,我脱去衣服跳了进去。叶萧,说实话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泡过浴缸了,更别说这种木桶。全身很快就浸泡在了热水里。我关掉水龙头,闭上眼睛泡在热水里,水温正正好好,那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水蒸汽渐渐笼罩了这个由木板组成的小房间,我躺在木桶里几乎要睡着了。记得一本推理小说上说,洗热水澡是最能让人放松的事,也最容易让人进入自我催眠状态,尤其是用老式的木桶洗澡,会使人产生时空的错觉,仿佛回到了另一个年代。是的,我想我进入了一种催眠状态,似乎整个身体都漂浮了起来,每一个毛细孔都最大限度地张开,热水渗入我全身,直到把我溶化。
突然,我听到了某种声音。
就在自我催眠中沉醉时,那种声音突然造访了我,似乎就来自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我吓得几乎跳了起来,立刻就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
但眼前一片热气腾腾,水蒸汽完全模糊了我的视线,几乎什么都不清,如同光着身子坠入高空的云层里,如果现在有人要害我,那简直易如反掌。
那声音还在继续,似乎是一个幽幽的女声……
我茫然地看着四周,但依然什么都看不清。那个声音就在我的身边,我忽然伸出手在水汽中乱抓,但手中只抓到水和空气。不!我要逃出去。
反正我已经擦过了肥皂,我立刻拔掉了出水口的塞子,从木桶里跳了出来。好不容易我才找到毛巾擦干净了身体,穿上换洗衣服冲出了浴室。
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我不敢再停留,迅速地跑了出去,回到二楼我的房间里。
我惊魂未定地回到房间,立刻就倒在床上,脑子还依然回响着刚才的声音。我赶紧闭上了眼睛,期望自己快点睡着。
毕竟刚刚洗了一趟热水澡,我很快就松弛了下来,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但是,几个小时以后,那个声音又来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直了起来,我躺在床上默默问自己:会不会是幻觉?不,那声音确实存在,从每一寸墙壁渗透进来,无所不在。
又是那个幽幽的女声……
我终于爬了起来,冲出去打开了房门,在漆黑的走廊里,我终于发现了那声音的来源——我的头顶,就在那黑暗的天花板之上。
客栈的三楼。
上面究竟有什么?带着强烈的疑问,我屏住呼吸冲到了楼梯口,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当我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阴冷的声音:“站住!”
听到这声音,我立刻像雕塑一般被定住,然后缓缓地回过头来。
一盏煤油灯的昏黄灯光直对我照射过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挡。
“周先生,请下来。”这时候我才听出来,这是丁雨山的声音。
我渐渐看清了煤油灯下他的脸,那张脸就像幽灵一样闪烁着。我只能按照他说的做,缓缓地走了下来。
“对不起,丁老板,我只是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我怎么没听到?”
奇怪,这时候确实没有了声音,整个幽灵客栈死一般寂静。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如何解释。
丁雨山从我面前走过,踏上了楼梯说:“请记住,绝对不要到三楼去,这是客栈的规矩。”
“为什么?”
“不为什么,如果你不听我的劝告,那么一切后果都由你自己负责。”
说完,他拎着煤油灯走上了三楼。
丁雨山的身影,和那昏黄的灯光很快就消失了,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二楼走廊里。这时我一点都睡不着,索性走下了楼梯,来到大堂里。
大堂里的电灯没有开,只在柜台上放着一盏煤油灯,幽暗的灯光微微闪烁着,在黑暗中显出一股灵异的气氛。我深呼吸了一口,缓缓踱着步,不知道这样能否度过漫漫长夜。
突然,我又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但与刚才的那种声音完全不一样,而是某种金属的碰撞声。至于声音的来源,我也听得非常清楚,就在客栈的底楼。
我快步走到大堂的底端,那里还有一扇小门,我轻轻地推开小门,里面又是一道黑暗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亮着幽幽的一点微光。
我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过去,就连喘气的声音也压到了最低,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知道会发现什么。
终于,我看清了那点微光,是一根白色的蜡烛。在微微跳跃的烛火下,映着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的手里正挥动一把铁铲,在地下用力地挖着什么。
看起来就像是在埋尸体!
我不禁轻轻地叫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那人立刻吓得跳了起来,马上回过头来用铁铲对着我。我也颤抖着后退了一大步,才看清了他的脸——画家高凡。
他显得异常紧张,那副样子就像是要拼命,但在看清我的脸以后,又马上把铁铲放了下来,喘着粗气问:“怎么是你?”
“我晚上睡不着,到大堂里走走,就听到了这里的声音。”
高凡点了点头说:“没事了,你走吧。”
我却注意到了地下被挖开的地方,看上去还真像个墓穴,于是我又问了一句:“你到底在干什么?”
“现在我不想回答,但过几天我会告诉你的。”他拖着手里的铁铲走了出去,“回去睡觉吧,晚上不要在幽灵客栈里乱跑,否则会见鬼的。”
我也紧跟在他身后回到了大堂,轻声问道:“你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的。”
他快步走上楼梯。
当我们来到二楼走廊里的时候,他忽然靠近了我,压低了声音说:“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他会动武,可是黑暗里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草草地回答:“好的,我不说出去。”
高凡冷笑了一下:“你会得到奖赏的。”
然后,就听到开门和关门的声音,转眼间高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再也不敢在黑暗的走廊里停留,匆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我把门紧紧地锁好,关紧了所有的窗户,倒头就睡了。
经过了一夜的恶梦,早上6点钟不到就醒来,用最快的时间洗漱完毕,便跑下了底楼的大堂。
大堂里只有阿昌一个人,餐桌上已经放好了早餐,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我独自一人用完早餐后,便又回到了房间里,铺开纸笔给你写信。
叶萧,今天的信就到这里了。
现在已经将近10点钟了,如果快点出去投信的话,或许还能来得及回来吃午饭。
再见,我的朋友,不论你是否相信,请不必为我担心。
此致!
你的朋友 周旋 于幽灵客栈
叶萧读完这封信以后,脖子都有点发麻。他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周旋正处于一个特殊的境地。这封信也是在今天早上收到的,但叶萧直到晚上从局里回家以后,才把信拆开来读。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叶萧在信封里又看到了周旋附来的3张照片。第1张照片拍的是大海的全景,这张采光还可以,一片黑色的大海波涛汹涌,远方海天一线,颇有几分苍凉悲壮之感。
第2张拍的是海岸的礁石,周旋那台照相机似乎还不错,礁石上飞起的海浪也拍得非常清晰。
第3张就是悬崖了,叶萧看到照片里的悬崖就是一颤。因为,他看到悬崖的顶端立着一个女人。虽然镜头的距离非常遥远,但仍可以确定那是一个女子,孤独地佇立在悬崖上。
叶萧可以肯定,周旋的信里并没有提到这个悬崖上的女人。那她怎么会出现在照片里?叶萧越想越头疼,最后他放下了照片,把抽屉拉了开来。
抽屉里有一叠报纸的复印件,那是他从图书馆里复印下来的,1933年的报纸副刊上的文章——《幽灵客栈》。
在柔和的台灯光线下,他缓缓念出了这篇陶醉写的文章——
幽灵客栈坐落在大海与墓地之间。
第一次听说幽灵客栈是在民国二十一年的春天,斯时国军正与日寇激战于沪上,虹口文化界诸君大多躲进租界以避战火。我承蒙朋友的关照,借住于大公报一位记者的家中。就在那避难的时日,我从这位记者朋友的口中,知道了关于幽灵客栈的种种轶闻。
战火退去后,我回到了虹口,但心里却落下一个愿望,那就是去幽灵客栈看一看,只可惜囊中羞涩,两年来居然连区区旅费都不能筹措。惟一个月前,我的一部长篇小说得以出版,获得了一笔小小的稿费,正好可以支付旅费。我当即买了一张火车票,踏上了前往幽灵客栈之旅途。在甬下车以后,我又雇佣了一辆马车,星夜兼程地赶往K县西冷镇,终于在是夜抵达了幽灵客栈。
幽灵客栈位于浙东之海岸,周围虽是山清水秀之乡,但此地之海岸却是不毛之地,放眼望去,满目荒凉,惟有一座三层楼房的客栈,孤立于狂野的海风之中。几里之外更有一墓地,为数十里之内各乡镇居民之阴宅。此种环境不可谓不险恶,幽灵客栈正是名实相符。
我于月黑风高之夜造访客栈,惊起了一客栈之人,几番道歉方才平息。原来这客栈之中住着不少游客,其中多是像我一样的文人,从上海、杭州、南京等地慕名而来。客栈之主人乃一上海商人,姓丁名沧海,我与他畅谈了一夜,方知晓其经历非凡。斯人少年即习文,曾立志写李、杜之诗文,后又沉浮商海十余载,积得百万家财。3年前,丁沧海偶尔路经此地,见一荒凉的孤楼独立于此。入内一看,客栈竟已遭荒废,不见半个人烟,惟有墙上挂着两张先主人之照片。此君畅游附近之海岸,再细观此客栈,方觉此地乃是人生归宿之佳境也。他到西冷镇上询问客栈的由来,才知道这里叫做幽灵客栈,始建于前清宣统三年的秋天,主人是一个当地富户之子。客栈开张以后,虽然生意清淡,但每年的清明和冬至,周围许多人都会来此扫墓,故尔在这些节令生意可谓红火。然而,在客栈建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民国元年,即发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惨案。在一个台风呼啸之夜,客栈的主人突然发狂,用斧头劈死了客栈内全部的客人,总共13条人命,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来。惨案发生后,他自己亦在客栈的三楼悬梁自尽。当时这桩惨案轰动了整个浙江省,只因民初时局混乱,当局亦以此结案草草了事,从而在当地留下了关于幽灵客栈之种种奇闻轶事。丁沧海遂决定花重金买下地皮,修复客栈,以其传奇色彩来吸引各方游客,更兼此地景色独特,为上海都地猎奇之士所喜好。不久幽灵客栈便重新开张,3年来已接待客人无数。
是夜,我即住在客栈二楼的一个单间,此后在客栈里居住了整整半个月,结交了不少好友,白日畅游附近的海天美景,夜晚与三两知己略谈聊斋之故事。此种惬意生活,更让我产生不少写作之灵感,短短数日之内,竟文思如泉涌,连作数篇小说,皆为我近年来满意之作。
然而,可怕的悲剧终于发生了。在一个漆黑的深夜,客栈中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股奇怪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大家都聚集在底楼的大堂,但惟独见不到客栈主人丁沧海。于是,我来到了客栈的三楼,结果发现丁沧海居然吊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面对悬挂在房梁上的丁沧海尸体,众人皆惊慌不已,一时间乱了方寸,许多人都一哄而散,各自带着行李连夜逃离了幽灵客栈。只有我把丁沧海从房梁上解了下来,等到天明以后,交给了当地官府处理。当局派遣了知名探长来勘察,虽然疑点丛生,但依然断定丁沧海属于自杀。
幽灵客栈再告荒废,我只能挥泪告别了此地,带着无限遗憾回到了沪上。但数日来,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海岸边客栈之影像,宛如电影深刻烙印于心间,惟有写出此文以聊自慰,同时亦致祭丁公沧海矣,祈其九泉之下有知我思念之情愫。
叶萧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就是70年前的幽灵客栈。他走到窗前,面对着外面漆黑的深夜,为身在幽灵客栈中的周旋祈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