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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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诀别的拜访(1)

当你热衷投入于一件事情而变得忘我时,时间总是那么匆匆而逝,转眼间已经是九月下旬。

林宇知道--时机到了。

他也知道,这次是面对着自己真正的仇人--一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之徒。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有性命之虞。

前方在那里,复仇的希望在那里,危险也在那里。

所以,在开始自己最后一次的复仇之前,他决定去和自己应该去拜访的人诀别一下,这种诀别自然只是形式上的问候,别人肯定不会懂林宇的意思,但是林宇却是当最后一面去见他们,未来的事情,他把握不了。

街角矗立着一根漆黑西式洋灯,旁边是一家咖啡厅,四周合围成一个宽敞的院子,中间是一个人造小湖,当中假山绵延,有鸟不时停在上面休憩。林宇和佳其坐在小湖边,他一只手搭在椅子上,撇着头看刚飞到假山顶上的一只鸟,佳其则低着头,看着杯子里一只刚扎进去的小蠓虫,试着飞起来却被咖啡吸住了,连挣扎也没有就被吸进去了,佳其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那么,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么?”

“嗯?这话怎么说的。”林宇撇过头,凝神盯着佳其。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如今头发盘了起来,和她那张小巧精致的脸无比协调,眼神温柔却满布哀愁。曾经的她,眼睛里都是天真自由的快乐,此一别后竟然是如此天差地别。她的唇上虽然涂了淡雅的口红,上身穿一件白色丝衣,左边一片抹过去合在腰边,用一条黄色腰带束着,下身是一条天蓝色长裙,拖到脚跟,脚底是一只肉色的高跟鞋。听到林宇这么反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

“那你可感觉错了。”夏天的晚间褪去了白天的灼热,知了却依然在高声嘶吼。林宇掏出笔和小本,凝视着佳其,然后动笔描起来,是的,她那么美,人须求可入画,佳其自身就是一幅画,不需要任何衬托。

“真好。”

“什么?”

“没,你在画什么?”佳其也没等林宇答应,直接起身把本子夺了过来,看到那幅只画了上半身的肖像画后,她脸红起来,极力掩饰自己的羞涩,把本子往前翻,她从中似乎可以假想林宇处于特定场景的一刻,在列车上看风景,在图书馆里看行人,在床上看天花板,在飞机上看云层……终于佳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场景,是的,没有错,那些都是和范德财有关的,若是单一张来让佳其分辨,她肯定看不出,但是这个本子上有连续七八张是与范德财相关的生活场景。佳其惊愕了,她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是又不敢去想,范德财的的确确已经消失几个月了,难道和林宇有关,佳其不敢想,越是不敢想的时候,林宇和范德财的过节越是从她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你猜到了吧?”林宇笑着,又把脸转过去看灯光下鸟掠过的身影。

佳其继续翻,接着他看到了会议场景,研讨会场景,郑彪的办公室,几个彪形大汉的素描,佳其表面上镇定,心里早就一阵阵发凉:“这么说,你下一个目标是查理的爸爸么?”

“不是下一个,是最后一个。”

“你果真不会再来找我了吧?你当这次是和我的告别,我知道。”佳其忍住泪水,她低着头,眼泪滴在裙子上。

“还是你最聪明,猜到了范德财和郑彪的事,也猜到了我这次约你的目的。”

“你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好不好?”佳其终于哭出声来,满脸泪水地望着林宇,林宇笑着看她。

“这么大了,还哭鼻子,总像十年前一样长不大。”林宇把椅子挪过去,把佳其搂到怀里。

“谁要你抱?谁要你好心?”佳其大声哭着,林宇跟周围的人连连摆手道歉。有人在那里笑话他们,比如说,“看呵,那一对闹矛盾的小情侣”。

终于,佳其的哭演变成了抽泣,林宇拿手帕跟她一个劲地拭泪。

“我也不管你了,随你便。”佳其推开他,自己用手抹眼泪,撇过头去看湖面上的月光,林宇只能看到她完美无瑕的侧脸。

“那么,我当真告辞了,画本就当给佳其的纪念。”林宇俯身亲吻了一下佳其的脸颊,热乎乎的眼泪和清新的香水味粘到了自己脸上。他付了钱,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怕我告密么?”林宇此时已经背对着佳其,他不知道她也已经站起来,手里攥着画本,像是要倒。

“不是说好不管我了么,为什么总还是要挽留?”林宇笑笑,“最后剩下的那个人绝对是我!”说完这一句,林宇真得出了门,只剩下佳其一人,她把本子紧紧地握着,泪眼汪汪地喃喃一句。

“我们总是看透彼此。”

很显然,林宇那一句剩下的绝对是自己是一种安慰,若是他真有这自信,他倒没必要来和佳其告别了,那种场合下,他也只能选择对她这样安慰,别无他法,佳其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凶险呢!她何尝不知道那是林宇的安慰呢!他们彼此相知,又彼此自欺欺人。

林宇不知道该不该去父亲那里,不去还好,若是去了的话,肯定会让他担忧,反正他已经跟佑哥嘱托好了不少事情,便也不去见父亲。想来自己人生在世倒也没留下什么人可以告别的,他想起那个在医院里照顾她的护士姐姐,便到那医院找她,可是压根就没人认识她,是啊,十年过去了,不知道有多大的变化,但是那个践踏他尊严的医生还在,据说医死了好多个人,家属经常来闹事,可他还是仰仗着家里的关系在医院继续以图财害命的手段谋生,林宇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翘着腿,剔着牙,坐电脑里那里看泳装模特选拔赛,有家属在那里点头哈腰地给他递红包,林宇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缝那里看,他掏出手机连续拍了几幕便冷笑一声出了医院。过了没多久,他就捧着一摞照片进来了,裤袋里揣着胶水,他把照片贴在医院的公告栏和所有能贴东西的墙壁上。医院到处都打着“无红包医院”的红色大标语,所以,在这些到处贴遍的标语下边也到处是那医生收受红包的照片,真是一出滑稽的喜剧。

近来诗诗忧郁许多,林宇承认自己为了实验而疏忽了对她的照顾,他也知道诗诗从不要求什么,只是林宇许诺带宇儿回来,到现在都还没有实现,外加上林宇近些日子也没有宇儿的照片带给她,她心情便更加沉郁,大病了一场。看到心爱的女人这样,林宇心里极度愧疚。不仅仅是为诗诗这个原因,更为自己对宇儿的感情,他早就爱上她了,就像一个爸爸深爱自己的女儿一样。林宇应该去看看她,或许,以后再也见不着她。

现实是残忍的,当看到那一幕时,林宇悔不该这么长时间没有来。

宇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唇一处裂了开来,血在那里凝结成暗黑色的疤子。她当时正一瘸一拐地在角落里扫地,腿似乎遭受了重创。大厅角落里有一只熊,它一颗眼珠已经掉了出来挂着,身上的毛有些地方掉了不少,上面灰溜溜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它孤独地躺在角落里和那些杂物堆在一起,林宇认出了这只原本橙黄色高贵的熊,现在它已经是一个破破烂烂的乞丐。宇儿起初并没有看见林宇,她畏缩着在那里打扫卫生,眼睛总是不经意地去瞥那只熊,想看又不敢看,那不是属于她的熊么?就是那种眼神,林宇心碎了,他气得浑身发抖,站在大厅的中央,捏紧了拳头砸在钢琴上,钢琴发出怪吼,却没有盖住林宇的吼声:“李国大,你他娘的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