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爱得多么愉快啊,我想起了小顺和钟蓝。第二学期开始,我已经不画画了,我害怕画画。那还是开学的时候,我犹豫着要不要直接退学,去北京考试。可是后来我和老虫玩笔仙的时候,我们一起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测试的结果是,我们都不可能再去考试。
我们真的都没去。笔仙很灵,一张白纸上都是一些乱成一团的线条,但我们都不会再玩。为了玩笔仙的那张纸,我甚至还和老虫闹了矛盾。我坚持要把那纸保存下来,说那是我们共同创造的艺术品。老虫坚持要烧掉,因为如果不烧掉,我们就会有厄运。
最终还是被他烧掉了,如果不烧掉的话,我相信老虫会烧掉我。
他表面很沉默,其实内心很冲动。我相信他是个有虐待或自虐倾向的人。
我也辞去了学院报刊的职务。除了工作室的一些活,我更多的时间是和小顺他们在一起。
小顺是我在子笛那边认识的,他是子笛的开山弟子,是油画专业的学生,专科,大我一届。
小顺组了一个乐队,他让我过去当他们的鼓手,因为我以前当过DJ,除了学打碟之外,还学了一点打击乐。
老虫是我们的贝司。我们几个在外面租了一个厂房,即当画室,又可以做乐队的训练场所。
小顺和钟蓝之间的开始应该是那次学院毕业晚会的演出,她是台下的宾仪,穿着红色的旗袍,盘了头发,化着淡妆。双手轻轻握着,垂在身前,看上去,很端庄。
小顺站在我的前面。他在唱,我的寂寞是我正在燃烧的太阳,我的疯狂是我已经冷却的血液。
一首之后,从小顺的背后看过去,发现她正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有好看的弧度。
大二开学后不久。我们正在练习,她推门进来。她已经是小顺的女朋友。
小顺是真的爱她的,我知道。他从来没有那样为一个女孩子动心过,有一个词形容过他的曾经,决绝。
我们休息,他过去和她说话,她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乐队其他的人都在后面起哄,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像窗外长着的三角梅,阳光和诗歌。
有木棉花落下,被我看见。
我们练习的时候,她总是在窗前坐着。有时候看小顺,有时候看我放在那里的金鱼缸,那里面只有一条鱼。
她没有像别人那样问我那是什么鱼。如果她问的话,我可能会说,那是另一个我,一条会流眼泪的鱼。或者我会觉得那样说太矫情了,就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笑。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鱼。
但是她始终没问,她甚至没问那是谁的鱼,陪她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渐渐日落的时光。
那段时间,小顺变得安分了很多,我们的乐队也不再像往常那样一起烂醉如泥。
仿佛一下子,我们都失去了那种轻狂和无畏。告别苔藓抚摸阳光。
这个学期我上的是摄影专业,我常常一个人躲在暗房里冲洗照片,我也常常和我的那条鱼说话,我以为,这样就能从它那里得到她的所有心事。
也希望她可以得到我的。
白天的时候,我住在鸳鸯楼的顶楼里拍一些照片,原来是子笛的宿舍,后来他买了房子,因为和我要好,就把这个房间免费借给我做工作房。
小顺和钟蓝认识之后,我们的练习时间少了很多,而且乐队的其他两个人临近毕业,心也都渐渐沉静了下去。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经常坐在窗台,旁边放着我的金鱼。
这里的绿化很不错,有高高的松树和木棉树,还有很多我根本无法辨识,都是青青翠翠的,幸福眼睛。?
感觉就像住在了树顶上一样。?
不过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对面的楼房是美术系专科生的。斜斜地开着天窗,在第5层,透过玻璃看进去。钟蓝就坐在窗下,我知道,这个时候,小顺一定正坐在对面,在画架后看着她。她一定是喜欢这样的,小顺也一定把她画得很美,因为那年的阳光那么灿烂,窗外的三角梅开得那么好。一朵一朵绽放,都是她幸福的微笑。一朵一朵绽放,都是她心跳的声音。
我曾说要给她画一张油画的。我也画过,那是我画过的最美的一张画。可是我却跟沙子借了火柴,把它烧了。因为我知道,一些事情留在记忆里,更美好。
其实只看到她,我更喜欢。就好像她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照片,看着对面的时钟,滴滴答答。
我有时候也想,她什么时候抬起头来看看,一定能看到我就在这里看着她,可是一直没有。
我拍下很多张她微笑的样子。
七 蒲公英雾林
1
你继续往森林更深处走去。
秋风吹过,你的裙角轻轻飘摇。
这里是大片的蒲公英森林,飞扬起来,就像是起了雾一样。
2
那些蒲公英飘过你的脸,你的肩膀,又从你的指缝间悄悄地溜去。
你想起哥哥的调皮,他在你耳边轻轻吹的气。
你想起你们一起手拉着手,站在田野里。
哥哥说。
风的无影无踪如同海的无边无际。
每个人,都是飘在海面上的金鱼缸里那只孤单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