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浅笑,抬起无力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面黄无泽,谈何美丽?皇上,不过是看臣妾的笑话罢了。”
我在他冷酷而又温柔的矛盾注视下,想起两朝帝王的臣子给予我狐媚惑主的美名,心里,终究是划过一丝失落。
是不是现在的菜色颜容,可以洗去狐媚惑主的名声?
可心上流淌过血迹后,那暗黑的色泽,又该用什么洗去?
胃里一阵翻腾,猛地爬起,伸颈探头,“哇”的一声,一口污物尽数落地。泪水,顿时迷蒙了视线,伴随着虚软,我整个人便摇摇欲坠起来。
恍惚中被他一把抱住,他粗粝的手指划过我脸颊泪痕时,带着我久违的熟悉。耳畔,传来他的低语:“为何吐得这么厉害,连胆水也吐出来了?”
“放下我,别管我。”我无力地抗拒他的拥抱,即使我再辛苦,我也不要在得到片刻的安抚之后再被他无情地弃之不顾。
他不管我的反抗,将我打横抱起,温热的唇贴附我的耳廓,低声警告道:“清高,不能带给你快乐。”
“若我毒如蛇蝎般在栖凤宫下毒害死了你,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我的手抚着他弧度完美的脸,递给他,一个嫣然的笑。
即便,我身怀有孕,即便,我面色不佳,又如何?我很清楚自己的容貌,于他,却是难以抗拒。要不要让他沦陷,只在于我,是不是要以这样一种方式让他沦陷?
果然,当我的纤指滑过他的脖颈,伸进他的衣底,有意无意轻挠他胸膛的颗粒时,他的呼吸变粗,眸子变得更为炙热,带着颤栗的一声低呼脱口而出。
他抱着我急急地奔向寝宫,即使隔着衣裳,我也能感觉到他体温的骤然升高。
我适时地停止了对他的撩拨,而他,将我放在床榻的一瞬,却不肯放过我。
他急切地想要压向我时,我伸出双手抵住了他的胸膛。我指指我隆起的腹部,再倩笑着摇头。
他眼里的炙热火焰因着我隆起的腹部而慢慢褪去,凝视我良久之后,发出轻微的叹息。他翻身侧卧,将我半个身子拥在了怀里。
我本想推开他,因为我无法忘记,他身上有着不止一个女人的气息。我更无法忘记,在这栖凤宫中,他曾持剑相逼,逼我喝下那碗藏红花。
这些过往,即便过去若干年,仍是我心底不可痊愈的伤疤。
“相思,不要再拒绝我,不要再冷着我,让我好好抱着你。”他疲惫而又期望的声音忽然将我所有的防御击溃。我败了,败在自己的软弱无用下。
他将我放平了身子,亦让自己躺在了我的身边。他不再如狼似虎,只是温柔地拥住了我,让我的头枕上了他一条臂膀。
他开始吻我,小心翼翼而后缠绵悱恻,似乎我们分别了一千年那么漫长。他将从未有过的温柔于此刻倾注在我的身上,恨不得将我淹没在这样的柔情中。
我想起现在是白日,日上中天。一个身为皇上,一个身为皇后,不管不顾,相拥于寝宫,让宫人看见,让朝臣听见,岂不是又再一次坐实了我红颜祸水之名?
“你,别这样,我不想人议论我是祸国妖女。”我轻推他,想让他恢复帝王的理智。
可他一口便咬住了我的唇,似要惩罚我般,吻到我要窒息。
我果然呼吸困难,他似有察觉,警觉地松开了我。
我睁眸,眼前这张脸,冷酷狠毒,刚硬俊美,两种极端揉杂在一起,便叫我的一生被禁锢于内。
“以后,不要再为别的男人和我作对,听见了吗?”他带着醋意低吼,手下抚住我的力道却温柔无比。
我唇边荡开一丝倩笑,略含讥讽地问:“那你呢,能够为我不再要别的女人么?”
“那不一样,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霸道,不讲理,又开始出现在他身上。
我抽动了一下嘴角,其实,这样的答案,我早就料到。只是不甘心而已,问出,他的答案还是不变。
他斜睨我的不悦,低声轻笑。
“傻女人,别的女人怎么能与你相比?你在我的心里,是唯一。”
我冷哼出声,当他抱着别的女人坠入温柔乡时,又何曾记起我这个唯一来。说的,原只是甜言蜜语罢了。
本就已经冷了血,此刻不惜再冷一次。我淡淡望了他一眼,侧过身,不再看他。
他再次拥紧了我,贴在我耳畔道:“不理我?要不要我宠你一次,就一次?”
带着蛊惑地气息差点将我的理智摧毁,但腹内跳动的小生命开始在抗拒这不合时宜的躁动。我吸了口气,打回了他抚摸在我大腿内侧那不安分的手,将他轻轻覆于隆起的腹部。
小生命的跳动开始带给他惊喜,他咬住了我的耳垂,低声道:“我就放过你,不过,我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今夜,就让我这样抱着你睡吧。”
我几乎已经麻木的心,终是因着他这话忍不住有了感觉。
他继续拥紧了我,继续用那蛊惑人心的声音道:“我曾经说过,爱你,所以能接受你的一切。而你,也答应过我,爱我,便肯包容我的一切,不管是好,还是不好。那色花酒,那守宫砂,还有藏红花,我们都忘了好么?”
我暗暗唏嘘,如果可以,我也愿意选择忘记。
只是,那一次的黑夜刺杀呢?又该如何?
我不懂,为何所有叠积于心的隐痛都提了,唯独,他会漏掉这一件?
午膳时,萤儿莽撞地冲进了寝宫来请我的。
当看见我与马凌风相拥于床榻,连纱帐都没垂下时,顿时愕然不已。一抹嫣红,瞬间蔓延至脖颈。接着,垂下头,退了出去。
我和马凌风旋即起床,一起去用午膳。
我吃了一小碗清粥,伴着一叠泡菜。样式简单,却清爽怡口。马凌风微笑着看我吃下,满意地点点头,再顺手抬起我的下巴,印上一吻。
“今晚,我会留宿栖凤宫。等我回来,记住,不可以不等。”
说完,便翩然而去。
我怔然,半天不知如何反应。对于这样突然而来的盛宠,我的心,乱了。
唯有萤儿和香锦立于一边,眼里嘴角,皆是笑意盈盈。
其实我从不眷恋皇宫内的碧瓦朱墙和临水楼阁,连同那膳食的精美奢华在我眼里都等同凡物。
华美衣裳和贵重首饰,只不过是些累赘,穿在身上,戴在头上,嫉妒羡慕了别人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不少的麻烦。
如果可以选择,我必是义无反顾地舍弃。
可直到如今,我依旧没有这样做。只因为心底还有一丝牵挂,这一丝牵挂,让我即使身坠权利和阴谋的漩涡,也不曾真正做到舍弃。
其实,我真正贪恋的,是那人的一丝柔情而已。
即便心伤到无以复加,我仍存了一丝希冀。再多的怨恨,也会在他一个亲吻之下迅速瓦解。
一连十天,马凌风都歇息在我的栖凤宫,栖凤宫里我们只以你我相称。虽然每次晨光初透时醒来,我都发觉他那饥渴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但他,却没有强迫我半分。
他只是拥着我,带我缓缓进入梦乡。然后,再看着我悠悠从梦乡醒转。
直到,朝堂传来一个令他烦恼不已的消息,修葺大火烧毁后的宫殿一事现在有了变故。王逵和周行逢因极度不满马凌风将修葺烧毁宫殿这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他们,以致发生了兵变。本是马凌风的亲信“静江军”一夜之间全部拥戴王逵和周行逢杀出了长沙,杀回了朗州老家。
当王逵和周行逢在朗州拥戴辰州刺史刘言为武平留后,而让马殷之孙马光惠挂职武平节度使已成事实后,左司马马凌崇才上奏马凌风。
马凌崇故意拖延上奏王逵和周行逢起兵一事,我一点都不意外。原本马凌崇就是个窝里反,不顾血脉亲情的小人。
朝臣对马凌风颇有微词,只因这件事发生时,马凌风一直只顾为后宫戚无忧小产烦恼,接着又只顾和我这个皇后日夜相伴而沉醉。
再来栖凤宫时,马凌风神色有些疲惫,他微微闭目道:“朝中出事,接下来,我不能再花太多的精力照顾你了。”
我点头,真心能体谅他的难处。我为他整整胸前的微微褶皱的衣襟,低声道:“我不怪你,但我有一事再次提醒,马凌崇这个人不能不防。我猜想现在朝中尽是马凌崇的人,否则,皇上不可能等到静江军杀回了朗州才知道。凌风,这事情很可疑。”
他慢慢睁开眼,正色道:“左司马尽心尽力辅佐于我,你不要太敏感了。好了,我有分辨。”
一阵风带起衣袂,他转身出了栖凤宫。我怔然良久,分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喜是悲。
尘影此时却于殿外走来,云淡风轻的午后,带着秋的淡远和肃静。
他的容颜清瘦了些许,下颌似有青色胡渣痕迹。见他手握利剑,衣袂翩然地来到我的跟前,那清淡温和的目光凝住我时,我心里忽然一阵愧疚。
这十几日来,我什么都不曾忽略,而独独忽略了他。他的身影极少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而我,居然不曾在意过。
“尘影,你......”我自责,看着他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他朝我温和一笑,脸上那丑陋至极的疤便也扯动起来。可我,已不在惧怕。
他拉起我一手,然后将一件温润的东西放到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