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惊他竟然如此有心机,连皇上身边都可以安插下奸细。
“可我不明白的是,你知道皇上已经无药可治,为何还要这样铤而走险?”我幽幽问。
“不要多问,总之一切按我的话去做。”他不愿意解释,这令我的心更加沉重。
其实我比谁都清楚,他想借我之手毒杀皇上,除了想保命之外,更重要的是夺取那个本来就属于他的皇位。
皇位,最高地位的象征,也是皇宫里嗜杀血脉亲情的致命诱惑,没有几个人能抗拒得了。也没有人放得下,逃得开,作为皇室的子嗣,似乎一出生就注定了为这个万众瞩目的位置而掠夺拼杀。为了坐上那个宝座,有多少人成为被利用的棋子?又有多少人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如今,我也是一颗棋子,一颗被马凌风用来利用的棋子。
“眼下一切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中,但是想要顺利达到目的还有很大的难度。所以相思,你一定要谨慎行事,在没有得到我的指示前,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
我知他是担心我因报仇心切而使他的计划功亏一篑,心里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他哪里知道我面对病重的皇上已经开始心软。
左右为难之间,马凌风猛然低头在我唇上印下一吻,我一阵心颤。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趁着蒙蒙夜色离去。
我呆立原地不曾动弹,房间依旧一片朦胧。
我倚在窗边,望着遥遥天幕出神,风声惊动了树头栖息的夜鸟,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灌入耳内惊醒了深思的我。
“相思。”
步履轻轻,光线微弱的房间里有一个白色身影闪动。眨眼功夫,一点明亮的光亮便填充了整个房间。
我抬眸朝马凌云淡淡地笑了,握着装有鹤顶红之毒的手不露声色地置于身后,再悄悄地藏入宽大的袖笼里。
“相思见过武安王。”我朝他欠身,礼貌施礼,淡淡地保持着一份疏远。
“还是那么客气么?”马凌云微微蹙着眉,连连发问:“香锦呢,怎么不在你这里侍候着?”
我脸上的笑容不曾散去,只为了掩饰身藏剧毒的慌乱。面对温文儒雅的他,我真心不想伤他一分。
我只能把见不得人的东西深藏起来,给他看见的,是我一贯的清丽疏淡。
“香锦受凉了,这两天都不太舒服,所以我让她早早歇息去了。”我低声答道,眸光却悄悄瞥过他,暗想之前马凌风来这,他是否发觉。
转念暗笑自己太多心,屋内没有任何痕迹证明有其他人来过。而马凌云并不懂武功,又怎么可能有如此机警?
“相思,告诉我,我皇兄的病情到底如何?”马凌云踱到我面前,再开口时语气里分明多了认真,所问之话却也在我意料之中。
从他低沉而又焦虑的语气里,我似乎能察觉到他心中对手足的深深牵挂。我不得不思索该怎样回答他才不会伤害到他,一个天生善良宽厚的人。
我轻轻舒了口气后缓缓道:“皇上他病得不轻,不止一种病。”
说到此处,只见他眉头已经深锁,面露难过之色:“唉。这都是皇兄平日里太荒淫了。”
见他难过,我缓和了一下语气,故意装出一丝轻松道:“不过,只要从此好生调理,按时服药,不再吃那些虎狼之药,或许从此好了也不知道呢。”
“你觉得皇上还有痊愈的希望?”生生咽下后面的话后,他嘴唇微微蠕动。
“尽人事听天命,”我淡淡地注视着他,语气平静。
他喃喃道:“尽人事听天命,看来,一切都是天意了。”其实他亦早知皇上无药可医,没有多少日子可捱了。可作为亲手足,内心总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只是这丝希望比海市蜃楼来得还要飘渺,又岂能如他所愿呢?
“说不定皇上他福大命大,到最后痊愈了呢?”不想他伤心难过,所以说着违心的话妄想他少一些担心:“毕竟皇上正值盛年不是吗?”
马凌云在伤感中低声叹息:“不管如何,相思你还是尽力一治吧。”
闻言,我紧紧攥紧了袖子,心里辗转千回。马凌风叫我杀人,马凌云叫我救人,两个都是我最不想伤害的人。而皇上却又是我的灭门仇人,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陷入这样的纠结矛盾中。
想逃避,却避无可避。
“相思已找到十几味药材可以减轻皇上的病痛,控制皇上的病情了。”我目光深深地注视着他,语气坚定,希望我的话能够真的带给他一丝安抚:“虽说皇上患的是肺痨,但也不是说无药可用。相思准备用北沙参、麦冬、天冬、生地、熟地、百部、獭肝、川贝、桑叶、白菊花 、三七、茯苓、山药十三味药治疗皇上的肺痨。这些药有滋阴、润肺、止咳、杀虫、补气的功效。”
马凌云听后,连连点头,脸上的焦虑果然淡了几分。他略思索了一下,轻声问:“之前太医给皇上开的药都是极其珍贵的药材,服用那么久,病情不见一丝好转。而现在你所说的这十几味药都是寻常之药,不知道真的能不能将皇上的病情控制住。”
我理解他的顾虑,展颜朝他一笑:“武安王放心,世上不是只有名贵药材才可以治病救人,其实普通药材只要搭配合理,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马凌云蹙着眉,似乎仍有烦恼:“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担心……”
“担心什么?”我走到梨花木矮桌前,伸手倒了一杯茶,宫灯下还冒着微微热气:“担心我学医不精耽误了皇上的病情,还是担心我下毒害皇上?”
“相思你胡说什么?”他接过我手中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后,凝目看我:“我怕万一还是治不好皇上,母后她会将怒气都撒在你的身上。”
我颇为感动地望着他,反倒为自己刚才的失言惭愧不已。我轻声道:“武安王你多虑了,事情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你不了解母后的为人,可我了解她。何况你......你的家人都因皇兄而枉死,皇兄他其实是很怀疑你的身份。”马凌云的眸光似秋日乌云蔽日,在我心上撒下一片阴翳。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一惊,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他对我如此了然。
马凌云苦笑,低声道:“心中都是你,关于你的一切,我自然都会去了解。”
“你的意思是太后和皇上在怀疑我的身份?”我忍不住蹙眉,心想这皇上和太后还真是难以糊弄过去。
“当然。”他肯定地回答。
我不解,疑惑的目光锁住了他:“既然怀疑我的身份,那还让我替皇上治病,那又是什么道理?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下毒?”
“他们怀疑的是你的身份,但同时也料定你不会下毒害皇兄。”马凌云将手中茶饮干,然后将被子轻轻放回桌上。
我低笑:“既然这样,那你还忧心什么呢?”
他望着我叹息,双目竟泛起幽怨之色,他低沉问:“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
“我只管治病救人,至于太后娘娘怎么想,怎么做,那不是我可以左右的。”我微垂了眉目,情绪似被他感染,忍不住一阵黯然。
“所以我担心到最后皇兄的病若回天无力,母后便以此拉你做......”他生生咽住后面欲说未说的话,好似他所担心的事情并不遥远。
我心中已是百转千回,迎视着他的眸眼淡淡道:“何必要担心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很多事情未必我们在它发生前来做个未雨绸缪的思量就可以避免,一切走一步算一步吧。”
马凌云微微点头,脸上忧郁担心之色便已淡去几分。他朝我走近,带着感激之情道:“嗯,你说的不错,总之你放心用药,我相信你。”
是吗?你真的相信我?想起袖笼中那瓶鹤顶红,我不由得叹息:“你对我如此信任,若是将来知道我并不值得你信任,你会不会后悔?”
马凌云握住我的手,坚定的道:“相思,不管将来如何,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换你的周全。”
这一句话竟似许诺,用生命许下的诺言何其之重?
皇宫之行,刀光剑影皆藏于无形之中,心中每觉憔悴难禁之际总有一种不知道如何走下去的感觉。如今面对马凌云的深情,却又无法回报他同等深情。去还是留,都是两难。
何况,无论是去还是留都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相思,你怎么了?”见我长时间发怔,马凌云伸出颀长的手臂抚在了我的肩头。
我蓦然回过神来,看着他摇摇头:“我没事,可能有些累了。”
我想今晚和他聊得够深够多了,为了不牵扯出心中难言的情愫,我想立即结束这场谈话。
可还未等我催促他离,他已从怀中摸出一支玉簪,琥珀色簪子透着清透的一丝霜色,衬得他的手指修长而洁净。
“送给你,这么美的簪子只有戴在你的头上才能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