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赤烈将被揭开的石板盖上,二人都蹲下身子。
洞穴中变得十分黑暗,只有石板圆孔之中约略有微光射进。
江白赤烈在黑暗之中道:“地下皇城,究竟有多少个秘密出入口,没有一个人能全知道,建造的工匠互相之间不能通消息,监工和工师也不能互通消息,我直到如今为止也不过知道两处。所有的秘密通道,都建造得极其巧妙,你以为已经知道了现在这个通道,实则也不然,若不是上面九块石板全部盖上,就算发现了入口,也会有一块巨大的万斤巨石自下而上将通道堵住,贸然进入者非死不可。”
战长风听到这里,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他的眼睛已适应了黑暗,已经可以约略看到一些人影。问道:“可不可以点火折子?”
江白赤烈手在旁边一抓,接着啪啪几声,战长风就觉得眼前陡然一亮,他已点头了一个火把,在火把光芒照耀下,战长风看到江白赤烈双手把坑穴一边的石板向下扳了一扳,石板被扳下来之后,看到了泥土和草根,只是石板被扳下来之后,并未曾现出甚么秘密通道来。
战长风正自疑惑,只见江白赤烈双手一扬,陡然之间,十指插进了泥土之中,泥土相当湿软,江白赤烈双手插进了泥土中,又向后拉了一拉,现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入口处来,那入口处不过二尺宽一尺高,可供一个体形正常的人塞进去。
令战长风惊诧的是,长满草根的泥土,如何会移动,照说双手一抓之下,应该散开来才是,而且,那个入口处是在石板的上端,距离地面,也不会太深,如果从地面上挖掘下去,应该很容易发现这个入口处。
江白赤烈并不解释,只是身子一侧,熟练地双脚先伸了进去,身子向下滑去,在这时候,他才道︰“这管道越向下越斜,有铁索可供援手,不要放手。”
当他讲完这句话之后,他整个人已经消失了。
战长风犹豫了片刻。他并不是不敢进去,而是他好象隐隐听到了远处传来马蹄声,不知道是谁路过,但他自然不敢乱打开石板来看,江白赤烈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一旦打开石板,这通道就会封住。管他的!战长风心里打定主意,反正现在也不能打开石板了,他立时也和江白赤烈一样滑进了那入口,进去了之后,双手就在两旁各自抓住了一股铁索,身子向下滑去,因为手抓着铁链,所以可以控制向下滑去的速度。
这管道开始的一段极窄,后来渐渐宽敞。过了大约半柱香时分,前面隐约有亮光闪耀,等到战长风滑出了管道时,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十分宽大的地下室中,地下室的上下四面全是石块。
地下室中有着石桌石室和一个巨大的石臼,在那石臼之中还有着大半满的油状物,看来十分厚腻的一种油,而只有一股灯芯点燃着,微弱的光亮,是由这一股点燃的灯火发出来。虽然灯火如豆,但是在地下室中,也足可以使人看清楚东西了。只是,这间地下室看来完全密封,别无出路。
江白赤烈站在一边,他的神情十分庄严,对战长风说道:“你已经开始进入地下皇城了。”
战长风点头,表示明白他已开始了一个世上最奇异的遭遇。但现在,他却仍有问题要问:“我的同伴在哪里?”
江白赤烈叹息了一声,答道:“兄台,我一定带你去找你的同伴,而且我可以保证,她一定十分安全,虽然她现在是在被困着,但绝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要带你去那里,要经过几个地方,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伟大的格萨尔王地下皇城可不可以?”
战长风苦笑。
他怎么能说“不可以”?他要救达娃央宗,要求得圣母雪莲,都得求到江白赤烈,人家说的也很明白,要去救达娃央宗要路过的地方,他想给战长风介绍一下,想来这是向外人自豪一下的意思,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战长风只能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藏人?为什么你这衣着不象藏人,你用的也是汉语?”
江白赤烈哼了一声,答道:“谁告诉你一千年前的藏人也和现在一样穿着的?至于语言,那是我们没办法,你们的影响力的确够大,不要说我,连格萨尔王都能说流利的汉语。”
战长风听得江白赤烈的语气中有不满之意,心想这倒也难怪他们。一千年前,汉人的影响力就在不断扩大,所以这些周边民族也的确受了很大影响。他一时不想就这个问题再接口,四处看着,装做在欣赏这建筑,心里却在算计着如何把话题引到圣母雪莲上去。
战长风回头看了一眼,见管道的出口处并没有甚么掩蔽。江白赤烈向上指着说道:“石板之后,看来一如泥土之处,草根全是真的,但泥土却是一块充满细孔的陶板,可供草根盘虬,绝不易为人觉察。”
战长风点头赞叹地道:“不错,就算石板被移开之后,也只会向下挖掘,如何会想到就在离地面不深处。只是,那有隐蔽的好处,也有不好处,容易被人从地面上挖掘发现。”
江白赤烈笑了一下:“若从上面发掘,必然触及机关,整个管道会向下沉,大量松软的泥土会涌过来,再向下掘,也只是泥土。”
战长风不禁震动了一下,暗想自己现在是进来了,只是如何出去?万一这江白赤烈不打算放自己出去可怎么办?
战长风面色有点阴晴不定,江白赤烈望着战长风道:“君子之前,凡事明言在先。我虽然相信不会你泄露秘密,但你离去之后,必然会毁去此处通道,自此再也不会被人发现。”
战长风口唇掀动了一下,江白赤烈又说道道:“至于另一处出入口,我不会告诉你。”
战长风答道:“自然我不会再多问甚么,能入此奇地,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江白赤烈点了点头,又解说道:“若是不明就里,地面上所铺九块石板不曾一起盖上而贸然滑入管道,万千巨石便自管道升上,将滑行之人压成肉酱,同时,此处石块也自动散下,为水所没,不留痕迹,一样再也无法进入地下皇城。”
战长风又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这么多巨大的设备,是甚么在推动一切机关?”
江白赤烈吸了一口气。
这时战长风才注意到,在这个地下室中,呼吸一点困难也没有,不知何处透气的?他感到自己实在是进入了一个近乎梦幻的世界,不可想像的事实在太多了。
江白赤烈缓缓地道:“用水!当年大王在河底起筑引道,将水引入地下,工匠利用水势推动巨轮,遂有生生不息,万世永年之力,只要川水不涸,其力不止。”
战长风不禁由衷地发出赞叹声来。用水!这得多精巧的设计!看来当年藏人也曾经极度强大过,格萨尔王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江白赤烈又道:“这里的设计十分的精密,如果有人想发掘,就算一切顺利,到了此间,也不过认为发现了一处地下坑室而已,不会想到这里和整个地下皇城有关,而且是秘密出入的孔道之一。”
战长风四面打量了一下,笑道:“既然到了这里,要发现通道应该不是甚么难事了。”
江白赤烈一听得战长风这样说,笑了一下说道:“试找一找。”
战长风连忙摇手,这个人已经活了上千年,看起来还一直可以活下去,悠悠岁月对他来说根本不算甚么,战长风却浪费不起时间,所以战长风立时道:“请您带路吧,我只是说说。”
江白赤烈又笑了一下,走向那个巨大的石臼,双臂环抱,向上一举。
战长风一看到他这样的动作,就呆住了。
就算知道机关是在这个石臼上,任何人都只会去推它,转它,再也不会想到去把它举起来的,因为这个石臼,看来足有上万斤重,只是那里面的油也至少有上千斤了,甚么人会想到把它往上提?而江白赤烈去提它的时候,战长风也认为他一定提不起。
可是看起来,江白赤烈根本没有用甚么力就将石臼提了起来,提高了约有二尺左右。石臼被他提起,本来大半满的油,变成了只有小半满,同时,面对管道的石墙上,一块大石向后缩去,现出了甬道来。
战长风看到了这里,对于古代工匠的匠心真是无法不佩服。这是甚么样的设计,又何等不易为人发觉。
大半满的油,看来在石臼之中,可是只要石臼一向上升起,油就会漏下去,漏下去的油自然会触及机关,使得暗门打开。
问题是,那么重的石臼,如何提得起来?这时,江白赤烈已然松开了手,石臼仍然维持在被提起的位置,下面有一个石座升了起来,承住了石臼。
江白赤烈转过身来,看着战长风盯着石臼,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呵呵的笑了起来:“这里可说是兵行险厄。石臼看来极重,但下有活动底托,只要有两石之力就可以提起来了,不明就里的自然不会去提它。”
战长风叹道:“其实也不甚险,要有两石之力,不是勇士,哪里能够呢?”江白赤烈听了,现出十分高兴的神情。
战长风倒不是故意阿谀他,两石之力,就是双手一提,要有二百四十斤的力道,这又岂是常人能做到的?
那个现出来的甬道口,要人弯着身子才能走进去,仍然是江白赤烈在最前面,战长风跟着,弯着身走了不几步之后,就豁然开朗,再向前走,听到了水声,黑暗之中只听得水声越来越甚,简直是汹涌澎湃。江白赤烈在这时说道:“前面是一个大湖,水流极急,倾入湖中,那地方不必去了。你绝无法遍观地下皇城,真要如此,需历时数载。”
战长风心说那不是正好?急忙答道:“是,不必了。只是,不知道象你这样生活的人还有吗?”
江白赤烈道:“当然有啊。”
这时,在火把的照映之下可以看出,经过的全是曲折无比的甬道,战长风相信那是一个迷宫,如果没人带路,迷失其中,只怕一辈子也出不来。甬道的四壁全是巨大的石块,石块上刻有浅线条的画,在经过的甬道两旁刻的画大多是马,各种各样姿态的马,更多的是战马,披甲飞驰,栩栩如生。
此间不但是伟大的地底建筑,简直是地底的古代艺术之宫。江白赤烈对这些盘来盘去的甬道熟悉之极,毫不犹豫地向前走,战长风紧跟在他的后面,以便可以更清楚地听到他的讲话。
他继续说着:“我在大王归天之前,和一批部下,自愿殉葬,连我爹爹都是这一批人里的。”
战长风才听了一句,就吓了老大一跳,失声道:“陪葬。。。。。。用活人。”
江白赤烈毫不以为异,答道:“是,王陵之中,有俑无数,天下陶工,穷二十余年之力,人俑、马俑,各种宫器,不计其数。”
战长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象你们这些人呢?”
江白赤烈迟疑了一下:“我不知确数,只知道我这一部分,一共十人。”
战长风还想问一句:“全是自愿?”可是这句话在喉际打了一个滚,并没有问出来。
用这样的话去问一个一千年前的古人,那太滑稽了。
弯曲的甬道,像是永无止境,有时还需要用各种方法推开一扇又一扇厚重的石门,江白赤烈的解释是:推这些门,每一扇都有一定的步骤,一不小心弄错了,长弓大矛,一律染有剧毒,立时会飞射而出。
他也叫战长风放心,说他在黑暗中打开那些门,同样纯熟,决不会有半分差错。
战长风心中有点发毛,要是叫古代的毒箭射中了,他可不一定有法子可解,那才叫冤枉之至。但想到江白赤烈在这里已过了上千年,他的所谓纯熟,自然是可信的了。何况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