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初见葵色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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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蜜旨之我们本誓死不渝

楔子。

圣日山顶,烈焰濡染,火海与残阳烧成一片血红。在那最深处被火链缠绕着一个少年,肤如雪瓷,瞳如星辰,一头长发似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墨红色间泛着淡淡的紫。日复一日的被火灼烧,他咬紧牙关忍耐着一切难以想象的痛苦,只为了实现万年前那个诺言。少年唇边染起一丝绝美的笑容,火焰如飓风卷起高高的火柱似乎也为之疯狂。

圣月海底,珊瑚璀璨,成千百万的气泡如珍珠般上升破碎。尖锐的冰凌上躺着一位白衣少年,缓缓起伏的胸口,修长的背脊透出一股淡漠的气息。尽管闭着双目却已美的犹如天神,让人不禁联想如果这样的少年睁开双眼梦醒时分,那会是怎样一副惊天的美景?海的最底处,死一片的寂静,连鱼虾都无法生存下去的环境中他已沉睡了万年,梦里反复出现的是她的笑颜……

“你如果不爱煊瞳,又怎么会因他快乐而快乐?而你若是恨着溢丧,怎么会因为他伤悲而伤悲?水深火热是吗?”天籁般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或许谁都不爱……”一个身披雪白软纱的少女抱紧双膝卷缩在一只银白色的巨大天狐怀里,紧皱的纤眉间蕴着细碎的哀愁。

“光,你已经逃避了一万年了,现在的你不再是仙女,而是天地间最伟大的光神。去人间吧……从一个凡人做起,只有懂爱的神才能造福我们的子民。”天际的彩云散开,万丈金光洒落。

“我是不是没有资格做光神……我总是让别人痛苦。”少女将脸埋进天狐温香的绒毛里,泪珠沾湿脸颊。

“神也不是万能的,只是比世人拥有更多的生命,所以他们要忍受比世人更多的寂寞。一直以来,世人以为神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其实如果他们爱了,那么一定会海枯石烂,直到彼此的心燃烧成灰烬……”

“那么之后是不是就不爱了呢?”少女仰起小小的下巴,氤氲着湿气的褐瞳如水晶般晶莹透明。

“不,爱会重生……一直一直轮回,直到……”

“直到什么?天母。”

“直到他们觉得没有轮回的必要了为止。”天空一片光明,少女闭上双眼。缓缓下沉,耳边的风声四起。

如果他们爱了,那么一定会海枯石烂,直到彼此的心燃烧成灰烬……

)一.

巩城,集市热闹,人群熙攘。由竹子绑成的架子上插满了用芦叶折成碧绿的风车,微风吹过,一阵清香席面。在这面巨大的风车墙前踮脚站着一位少女,她将双手抬得高高的,秀气的脸上那双玛瑙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粉润的樱唇挂着的那丝微笑透着倔强。

“丫头,这些风车都是我用起早摸黑采来的带露芦叶折成的,随便哪个都转得快!”一个老汉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笑眯眯的说道。

“老伯伯,我就是想要最上面的那个!雪咒,帮我取下来~”少女对伏在她脚边的一只纯白色狐狸可爱的笑了笑。那只狐狸抖抖浑身漂亮的皮毛,轻轻一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银虹,当再次落地时嘴里已叼着一支碧绿的风车。

“呵呵,雪咒最好了。我最喜欢的就是雪咒了哦。”少女蹲下来,白皙的手轻拨白狐的绒毛,白狐那双金咖色狭长眼睛总是透着温煦的柔光,犹如从树荫落下的阳光般暖心。

“老伯,这支风车多少钱?”少女对老汉笑道。

“即墨小姐若是喜欢,就送给小姐吧。这是我们这些能在巩城安居的城民们的荣幸。”老汉恭敬的俯身,说道。

“诶?你刚才还没认出我的啊。怎么突然……”即墨光的背脊一阵冰冷,缓缓转过身。只见即墨府里的侍卫跪成了一片。双手抱拳的同时还不忘加把宝剑,齐唰唰的抬起头很雄伟的大喊:“求小姐回府,求小姐顾及一下小的们的性命。城主说了,小姐不和小的们回去,就将小的们丢进池塘喂鳖。”

“好了好了!回府回府!”即墨光扑闪着羽睫,嘟着嘴烦躁的说道。看来,不出半年整个巩城的城民都会知道自己是他们城主的女儿了。

“不得了了!!!城外的海水忽然作怪,将出海的渔民全部吞噬了!!!我亲眼看见的,海浪掀起几百丈高啊,不出几日巩城说不定会被淹没……”突然,几个骑着马的男人惊慌失措的大喊着,全身被水浸湿狼狈不堪。马驮着他们一路狂奔,带来一股咸涩的海腥味。

他们的喊声渐远,而在即墨光的身边的城民们却慌乱起来。因为原本蔚蓝的天空忽然灰沉下去,犹如起了巨大的海雾,人们眼前一片模糊。妇女孩子的尖叫啼哭声夹着风声四起,慌乱中不知道是谁拉了一下即墨光的裙角,她低头一看是雪咒,它正咬紧她的裙角想带她离开这里。

“雪咒,我不能走。巩城是我爹用生命也要守护的宝贝。我也要用生命去保护它。”即墨光在大风中困难的呼吸说话,她提起裙子露出一双穿着布鞋的脚。卯足劲朝城门外冲去……

白狐扫扫尾巴,眼底掠过一丝忧伤。它知道轮回的意义是什么,万年后的今天,与她注定要纠缠生生世世的人就要出现了。而失去记忆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城门外却晴空万里,即墨光睁着大大的眼睛惊诧的抬头望天。金色的阳光撒满她的脸,在她的澄澈眼眸里碎成片片晶莹。空气里无花却自然清香……

“请问,再往前去就是巩城吗?”海雾似乎还未完全消散,在一棵大树下丝丝萦绕。一位白袍少年坐在树下,大海般墨兰色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波澜,少年抬起手轻轻撩起耳边黑玉般的发丝,一根鲜红色的细绳松垮的绑在他滑腻的手腕。

即墨光微怔,她望着眼前这个绝美的人,脑海一片空白。好一会才从唇齿间拼凑出一句话:“请问,这位是小姐还是公子……?”

“分不清吗?”少年的唇边弯起一抹优雅的笑。他站起来朝即墨光走去,边走边解开衣带。当他与即墨光面对面只隔咫尺站着的时候,他已褪去肩上的衣袍,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几近透明。

即墨光马上用双手捂住眼睛,退后几步大喊:“明白了明白了,请……公子还是把衣服穿上吧。光天化日的……呃。”

“我要去巩城找个人,不过没想到还未迈进城门便已找到了。”少年的手扶住即墨光的肩,即墨光突然觉得寒冷,彻骨的冷。原来那种冰冷就是来自少年的手心。

“那个人,不会就是我吧?”即墨光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指向自己的鼻尖。少年点头。

“我们认识?”即墨光歪着头将眼前的绝美少年打量了几番,问道。

少年那双墨兰色的眼中缓缓失去光泽,其中有即墨光看也看不透的凄惘,他摇了摇头,可那种神情却分明告诉即墨光他们早就认识了,并且交情很深。

“我叫溢丧。这一次,不要忘了我,好吗?”伸出手轻轻拂过即墨光红扑扑的脸颊,手腕上的红绳鲜艳欲滴。

“但是……”

“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溢丧的笑颜如花似玉,有着让世人无法抗拒的光华。他反身拉起即墨光的手,朝城门走去。

“喂!很奇怪啊,为什么要让你这个萍水相逢的人待在自己身边啊?”即墨光甩掉那只手,内心却感到极大的失落。呆呆的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不解的皱起眉。为什么只是挣开他的手,却像丢弃了一件最珍贵的东西般内心变得哀伤惶恐。

“因为是我保住了巩城,救了那些出海撒网的渔民。”溢丧看着即墨光,看着她的那只手。“巩城不是你最宝贵的吗?我想得到的奖励只是能待在你的身边,这样的要求对于你来说不为过。”

“呃……好像还赚了。”即墨光低下头偷笑。也好,一天到晚被一帮子烦人的侍卫跟踪,倒不如让这样一位天下无双的大美人跟着。不过,海难真的是这个看上去不懂武艺又柔柔弱弱的少年一个人摆平的?

“从你眼里我看到了质疑,你可以问他们。”他抬袖,无数扛着渔网的渔民朝他们走来。

“我……信你。”

“光,我永远也不会骗你。因为,我一直那么那么深的爱着你。”溢丧看着高高兴兴和渔民们跑远的即墨光,眼中有着深情的光,他的唇边漾起一丝微笑。林间的百鸟飞起,落下的羽毛在阳光中泛着金色光晕。

灌木丛后的白影一闪而过,快的连溢丧也来不及发现。躲在树丛后的那只白狐,转身窜进树林深处时的它眼中积压着浓浓的忧愁。

)二.

圣日山,火焰就快要熄灭。少年身上的火链已快融化,他打着哈欠轻松的挣断已对他而言没有束缚之力的锁链。“咔”那清脆悦耳的一声久久的回荡在山间。

少年在明溪边披上墨黑的丝袍,一头红发闪耀着醉人的光彩。捧起一捧清澈的溪水拍在脸颊上,消除了些暑气。少年冲水里的小鱼调皮的眨眨明亮眼睛,“这一万年里我一直在想,另外一个比溢丧还有危险性的情敌是谁。你们知道吗?”

鱼儿摇着尾巴离开,少年哀叹一口气张开双臂躺倒在碧绿的草地上。另外一个想了一万年的问题是,光,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你?他将手覆盖在自己炙热的左胸口,感受着强烈的心跳节奏。也许,就是天生的吧。在人世间,你注定要去爱上一个人,也注定被人爱慕。但是彼此双方却不一定能相爱。那么,就让我爱你。

“光,我愿意为你承受一切痛苦,为你带去一切欢乐。这是不是就是爱?”少年闭上眼睛,感受清风带来的青草芳香,陶醉的笑了。

即墨府,那块金光闪闪的匾额挂在阔绰的大门口。两座汉白玉的石狮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守在门的两边,轿子在石阶前停下。帘布浮动,俯身走下一个白衣美人,怀里抱着一个正沉睡着的少女。步态优雅,神态平静。

“小小……小姐……”几个丫鬟快步走来,却停步在离溢丧的一米外。她们一个个乖乖噤声当与那个冰山美人对视刹那,他微拧起的眉,眼中的冷芒都让她们手脚麻凉。

“不要吵到她。”溢丧低头看着怀里睡着还吮着拇指的少女娇红脸颊,唇边的弧度柔和无比。简直与丫鬟们看见的那种眼光是两种味道。

他是男子,而且是喜欢自己家小姐的男子。丫鬟们屏息望着那个美人将小姐抱进府,心底马上冒出这样的想法。连瞎子都看的懂啊。

“恩公,多谢送小女回家。老夫早就听说了恩公舍身搭救巩城城民们的事,真的是万分感激。”即墨晏亲手为溢丧倒茶,一口气将致谢词重复了无数遍。最后,才想起该追加一句,那就是:“不知恩公想要什么作为我们对您的谢礼?”

“其实,我不过是外城的一介书生,久仰城主的大名,得知城主一直在为即墨小姐找个教书的先生,不止教她读书写字,还有能随时保护她的安危。是吗?城主。”溢丧轻轻托起杯子,一股淡淡的雾气在他脸前弥漫开,却依然无法遮掩住他眉宇间如珍珠般的光华。一抬眼,那抹兰紫色的光便像是要将即墨晏吸进他的眼中。

即墨晏低下头,结结巴巴的回答:“恩,小女好动,让老夫实在是操心。哎、”

“我可以胜任。”放下茶杯,溢丧微笑道。“这就是我向城主索要的谢礼。”

……

“嘘,小声点。”即墨光提着裙摆,蹑手蹑脚的沿着围墙走。跟在她身后的溢丧无奈,必须加快脚步才能跟上她。

来到一面矮墙前,即墨光搬起几块石头做踮脚的,然后回头唤了一声:“雪咒。”

只见一只通身银白色的白狐睁着晶亮的眼睛跃上她的肩膀,咕噜噜的围着她细致的脖颈绕一圈,如此亲密无间。溢丧看着那一幕,手指曲了曲,指节一阵冰冷。

“溢丧,我们先爬墙出去,你慢慢的跟着做哦。”即墨光对身后的溢丧吐了吐舌头,然后奋力一蹦,整个人已趴在墙头。再一抬腿,已灵敏地翻到墙的另一边。即墨光敲了敲墙,小声说道:“溢丧,该你了。溢丧?溢丧??”

“这么喜欢喊我的名吗?”手被握紧,即墨光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溢丧吓了一跳。她差点尖叫出声,而窝在她肩上的狐狸那对眸子则滴溜溜的转,注视着溢丧的眼神充满敌意,做出一副随时要扑向他的姿态,如果他敢靠自己的主人太近的话。

“你怎么速度那么快?”即墨光拍拍胸口,惊讶的看着溢丧。

“要去哪里?”他的视线一直在那只白狐身上,忽然他眯起双眼移开视线对即墨光温柔的笑道。

“去吃好吃的。呵呵。”即墨光一蹦一跳的朝前走去。月光落满柳梢头,翠绿的叶片泛着好看的荧光。每次看着她微笑的模样,心上的寒气便会消散些。也许,这就是他喜欢她的初因。

跟着即墨光来到集市最不起眼的一处地方,那里有一家破旧的云吞面店。在昏黄的烛光下,一位衣装朴素的妇女正煮着大锅里的水,当望见即墨光的身影,涣散的眼神才聚拢一些,唇边也随之染上一丝欣然的微笑。

“光姐姐,你来啦。”店内冲出一个黑乎乎的小女孩,她扑进即墨光的怀里,仰起圆圆的脸庞咧开嘴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那个样子倒也挺可爱的。

“云吞,乖……呵呵。姐姐忍不住又嘴馋了哦,所以就往这里跑来啦。”即墨光揉揉小女孩那头柔软的长发,笑道。

“咦,原来光姐姐不是想云吞了才来的啊?”小女孩垮下眼睑,委屈的眨着泛着泪光的大眼睛,说道。

“想啊,既想可爱的小云吞,也想你娘煮的云吞面。”即墨光弯腰对着小女孩扮了一个鬼脸,然后在一张木桌前坐下来,回头对那个妇女笑道:“今天要三碗。”

“光姐姐,这个姐姐好漂亮。”小女孩一蹦一跳的来到溢丧的面前,用崇拜的眼神望着溢丧。可是,溢丧却只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似乎除了对即墨光以外的人他都视作了空气,吝啬的不愿意施舍别人一丝笑容。怪不得要被人称作冰美人呢!即墨光对溢丧皱皱鼻,“云吞在夸你呢,溢丧。”

“我不是姐姐。小丫头。”终于,他有了点反应。低头对着面前的小女孩淡淡的说道。

“来了,慢用。”妇女将云吞面上齐后便准备收摊。即墨光呼噜噜的吸了一口面,突然说道:“我想到办法让云姑的店生意好起来了!”她望着对街那家生意好的不行的酒楼,唇边勾起一丝明媚的笑容。

一大清早,即墨光便对着铜镜涂脂抹粉,白狐在她脚边打转,即墨光一边往发髻上比着珠花一边对脚边的雪咒说道:“我已经决定了,雪咒。一定要帮云姑,她的云吞面我可是从小吃到大的,要不是对面开了那家风花雪月的酒楼,云姑的生意也不会那么差。”

“那么,你就想这么帮她吗?”一抹白影斜走如即墨光的视线,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用柔软的帕子擦去即墨光脸上的胭脂。

“对啊,你放心,我去了边城秀,一定会捣乱!把他们的生意搞砸。哈哈!”

“我不放心。”溢丧手上的动作停住,深深的凝视着即墨光。

“我不会有事的啊,你看我涂得像鬼,没有人会……”

“我陪你去。”溢丧吐出一句话,冰凉的指腹按上即墨光的唇,轻柔的摩挲,直到将她唇上的脂彩全部擦干净。在他眼中的浓雾才渐渐消散些,在他面前才可以化那样的妆,因为涂了胭脂的她有着百般难描的妩媚。

“你?”即墨光嘴张的大大的。这样的人去边城秀的话,才更加危险吧?!无奈,不得不承认他跟踪人的本事要比那些愚蠢的侍卫高几千倍。居然怎么也甩不掉。

)三.

闻名遐尔的边城秀,顾名思义楼里都是从城里城外精挑细选出来的美人。而因为酒楼名字取得秀雅,所以里面的姑娘们当然与其他地方的姑娘不一样。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仅是江湖剑客经常光顾,还有文人骚客们。除了男人还有女人,除了女人还有特地从宫里赶来的太监。

“这位夫人,我刚来巩城,想知道哪里是这边最热闹的地方?”一位挎着菜篮子的老妇人被一张突然凑到她眼前耀眼的笑脸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唇角抽搐了几下,才回过神,“我以为……天上的太阳掉下来了。”

“呵呵,对不起啊,把您吓到了。”煊瞳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一笑折射出的光芒又差点刺瞎老妇人的双眼。她捂住脸,“孩子,不要再笑了,我一把老骨头可招架不住啊。”

“恩,对不起嘛,那么夫人是否知道巩城最热闹的地方是什么呢?”煊瞳捂住嘴,呜呜的说道。

“边城秀,那里最热闹。”老妇人说完匆匆的避开他走远。煊瞳放下手,哼着小曲朝边城秀进发。

边城秀外彩旗飘飘,火红的灯笼一串又一串的高高挂起。光是站在楼外的大街上就能感受到里面的人声鼎沸,煊瞳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大厅里的首席位置被城主的女儿包下了,这则消息人尽皆知。所以今天到场的人有大部分是为了一睹即墨家的千金小姐芳容的。早知道会这样,所以即墨光留了悬念,在脸上贴了大大的一块狗皮膏药。这样一来,大家的目光自然而来的全放在了在她身旁的溢丧身上,不管男女个个望着他眼神呆滞,被迷得神魂颠倒。

在台上翩翩起舞的是边城秀有名的舞姬——满星。今天似乎是她唯一一次被众人冷落。被忽视的感觉让她的胸口席卷起一股怒火,她立在台中央,直视最前方那桌的客人,不满的撅起红润润的小嘴。

“好!跳的真好啊!”一片寂静里,一个清脆的犹如被泉水洗涤过的声音响起。一个黑色的修长身影立在人群的最前方,大笑着拍手,冲台上的满星喊道:“姑娘,好舞技。呵呵呵……为什么不继续呢?我还想看下去呢。”

台上的满星脸颊一红,朝台下的少年羞涩的浅浅笑道:“是,满星该死,让公子久等了。”

于是,古筝声又起,女子的舞姿重新拉回些观众的注意力。即墨光大拍桌子,眼神火辣辣的朝那个多事的少年瞪去,“那个是谁啊!多管本小姐的事他死定了!”

说完,她站起来朝正搔首弄姿的满星径直走去。那只漂亮的狐狸轻快地跟随其后。溢丧却紧紧的望着人群中正笑得明媚无比的黑衣少年,忽然唇角露出一抹莞尔的笑。举起手中的玉瓷杯抬起脸将里面的清酒一干而净。

“跳舞有什么好看的!”即墨光大摇大摆的走上台,雪咒绕着满星的脚踝跑,只听“哎哟”一声,满星已摔了个四脚朝天。雪咒摇着毛茸茸的尾巴跳回即墨光的怀里,得意的吐出粉润的舌头。惹得台下的人一阵发笑。泪涟涟的满星被人扶了下去,即墨光眉眼都笑成弯弯的月牙。“各位可敬可爱的城民们,向你们介绍一位绝对绝对是绝世无双的美人!”

手指指向正独坐的溢丧,他正襟危坐着,犹如一朵精雕细刻的冰花缓缓旋开。漂亮的侧脸因为喝了几杯酒而被晕染的微红,微眯的双眼寒冷似海。仅一眼,便让周围的人心跳不已。

即墨光仰起下巴,“如何?各位是不是很好奇这样的美人是男子还是女子,有何才艺,来自何方等等等等。若想知道现在就去对面的云记云吞面馆领牌子候着,今后每日他都会到那里去哦!”

“哗——”不出半个时辰,人满为患的边城秀已空荡荡,唯独几片从人身上落下的枯叶在半空打着转儿飘落在地。

不对,还有一个人。即墨光看着台下的黑衣少年,他漆黑的瞳孔如天边的星辰,唇边的弧度只要再往上一些仿佛能燃烧起十二月的飞雪。即墨光心底莫名的一暖,她刚要开口。

那个少年已飞奔向她,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浑身像是被火燃烧,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光……”

“你谁啊,快放开我!”明明是想说狠话的,明明被陌生的男子抱了自己该狠狠给他一脚的。可是看着他却莫名的热泪盈眶。

煊瞳像是捕获到了即墨光眼中的泪光,笑的越发耀眼好看:“光,我就知道,你也很想我。对不对?”

“……”即墨光差点在少年灼热的目光下就要回答是了,却被一只手拉回到一个清清凉凉的身边。溢丧揽住即墨光的肩膀,目不斜视的转身朝门外走去。

“站住。”门外突然涌进无数手持大刀的壮汉,黝黑的膀子结实的肌肉。凶神恶煞的盯住正往外走的即墨光和溢丧。

边城秀的老板娘扭着腰肢从楼上缓缓走下来,一袭七彩纱裙拖地,她杏眼圆睁,冷哼道:“抢走人家的生意就想跑呀?即墨家的大小姐,这儿可不是你随便耍性子的地方。进了边城秀就要按照边城秀的规矩做事。呵呵,把这两个人统统拿下!”

壮汉们大声吆喝了一声,朝他们蜂拥而上。即墨光拽紧身旁溢丧的衣袖,他却从容不迫继续向前走。怀里紧紧揽着即墨光,唇边染上一丝浅笑:“傻光儿,你在我身边会很安全。”

安全?即墨光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自己长得比她还要细皮嫩肉,说不定比她死的还要快吧!

“……”胳膊一紧,即墨光被人拉扯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但是刹那,那个拉即墨光的壮汉突然间浑身抽搐着化成了袅袅青烟。就像从人间变成水蒸气蒸发了一般,和着衣裳消失殆尽。在死之前,只不过对上了溢丧的那双魅惑的兰色眼睛,在那眼底有一丝不悦。

即墨光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自己的眼睛从刚才开始就被身边的溢丧用手蒙着,只能靠听觉。原本嘈杂的四周,此刻却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女子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从楼上响起。即墨光知道,那个人是边城秀的老板娘。

“我们回家吧。”手放下,边城秀内除了他们和那个黑衣少年已无他人。其他人都离奇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溢丧拉住即墨光的手,朝门外走去。

身后的黑衣少年,双臂交叉着摆在胸前,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冷哼声:“光的守护神又不是你溢丧。对了,天母好像说过另外一个与光的心注定会纠缠三世的人是她的守护神!”

煊瞳烦躁的抓了抓那头红发,大步朝门外走去。他已经受够了那个冷冰冰的家伙了。

)四.

在边城秀的那些事就如过雨云烟般被巩城的人们渐渐遗忘了。也许,依靠华丽获取的光荣都会被时间洗的褪色,最后被人们遗忘。反而,云姑温暖鲜香的云吞面留住了客人们的胃,生意越做越好,即使没有溢丧到场,面馆里也天天坐满人。

即墨府上多了一个外人,也就是即墨光从此多了一个随从。那个人叫作煊瞳。原因是有一天即墨府的厨房突然失火,火势汹汹眼看着要烧到即墨光的房间,是他跳出来大展吸火绝技才救了即墨家大小姐。所以,即墨晏觉得煊瞳是个人才,便留他在自己宝贝女儿的身边了。

虽然他来之后,府上热闹了许多。但是他和溢丧却似乎水火不容,天天争执。

“最近你辣椒吃多了吧,溢丧。皮肤都起红斑了……”

“你不知道你笑起来那张嘴能咧到耳根。”

“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想冻死谁啊!”

“可惜,我只对光儿微笑呢。是不是,光儿。”

坐在庭院里石椅上的即墨光,拿起一串水晶葡萄张大嘴享受果肉的酸甜。看着眼前一白一黑两个人一个静止一个跳来蹦去的斗嘴也算是场好戏。

两人同时看向沐浴在阳光下的即墨光,很难得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话:“让你见笑了……”

“小姐,屋外头有个姑娘找你。”一个丫鬟脸颊红扑扑的跑进来,说道。

“姑娘?我好像没有结交过什么姐妹啊。”即墨光将手中的葡萄放回盘子里,抚平浅蓝色纱裙,站起身跟着小丫鬟朝大门口走去。原本卧在石桌上歇息的白狐“嗖”的窜到即墨光脚边紧跟着跑出去……

“那只狐狸生的倒是漂亮,公的还是母的?”煊瞳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把玩着一缕被风吹到胸前的头发,“公的杀了红烧,母的就炖汤。看他那么有灵性,如果一天成了精定会造成天地间的魅惑劫难。”

“你难道不知道吗?狐狸一旦成了佛,是雌雄同体。”优雅的提起雪白的长袍朝花园外走去,走到石桥处不忘回头朝煊瞳淡然的撇了下润泽的薄唇:“奉劝你一句,今天找上门来的姑娘要是对光儿不利,那都要怪你到处施笑勾引女人。”

“勾引女人的那个是你吧!小心我用火烧干你这一泓碧水!不,是臭水沟!”煊瞳握紧双拳,有些抓狂的冲那个比女子还要婀娜的身影大吼。而远处的溢丧已拐弯消失在那片翠绿的芭蕉林后。

“你来做什么?!”远远地看见站在门口披着杏黄纱衣的少女,即墨光马上皱起眉,淡淡的问道。

少女那张脸灰尘扑扑的,朱唇未启她的眼睛已经配合着透出浓浓的忧伤。让即墨光的心不禁一软,放柔了些语气又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啊,哭什么呢……”

“大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满星。满星已经走投无路了……呜”满星的眸子一闪,两行泪水唰唰的淌下来。“自从边城秀被其他的主包下当做赌场,满星就沦为街头乞儿。后来有位老爷说要娶我做小老婆,我不从他便处处威逼我……求求你,求求你收留我吧。我能煮饭刷马劈材什么都可以的……要是被他抓住我就没命了。”

杨柳腰一扭,手扶着额头顺势倒向即墨光的怀里。她抱住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喂,你别吓人啊……”

“光儿,把她交给我。”溢丧从即墨光怀里将满星拉倒在地上,她支支吾吾的喊疼起来,媚眼上飘落到依靠在银杏树上的煊瞳身上。嫣红的唇半咬,声音细微:“公子……”

白狐忽然伸着爪子朝地上的满星扑去,只是一瞬间。在少女脸颊上已被划开一道伤口,鲜血蜿蜒滑下。

“雪咒……”即墨光刚想说什么,但看着白狐无辜的眼神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暂时留在府上吧。”

“谢谢即墨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满星没齿难忘。”从地上硬撑着爬起来,对着即墨光磕头。凌乱发丝挡住她的眉目,那里掠过一丝锋芒。

竹林,风吹叶落,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枯叶。落地的蓝色裙纱轻柔的拂过那些叶子,即墨光总是走到竹林的最深处,立在那棵笔直的青翠竹子前仰着头看从竹叶间隙里撒下的金色阳光。就像初次见面时的他那双慌忙躲开的褐瞳,少年浑身陷在柔软的春光里,眉宇间的柔情似糖丝般缠绵恬静。浓密的睫毛一扑一扇,扑朔迷离的忧伤笑容都像是一场梦境。

可是,这并不是一场梦啊。

手指轻轻抚摸竹竿上的刻痕,上面有着她的名字。一笔一划都那么工整娟秀,即墨光看着那排名字,从发髻上摘下一支发簪,用尖端在那排名字的边上奋力刻起来。

“我们还能见面吗?”即墨光对着竹竿用力吹了口气,竹屑如金沙在空气里飘飞。只是一瞬间,隔着一排竹子。那个熟悉的白色背影渐行渐远……

她提起裙摆朝那个背影跑去,这一次,一定要知道他是谁。跑了十多米,那个身影却突然消失了。即墨光气喘吁吁的跌坐到地上,她抓起地上的一把枯叶用力一丢,“不管你有多神秘,我总有一天会见到你的!”

“沙沙”背后传来脚步声,即墨光募得回头。银白色的狐狸灵活的钻进她臂弯里,乖乖的蜷缩成一个雪球。它忽然抬起头,两只耳朵耷拉下来,金咖色的眼睛中折射出温暖的光芒。

“雪咒,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总是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而

我天天盼望着能见到他,呵呵。我很傻对吗?等一个似乎只是住在我梦境里的人,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那并不是梦呢?觉得他就站在我的身边一样,我的一切他都知道他都看着……”即墨光将下巴轻轻搁在白狐的额头,她忽然看着怀里的白狐露出了一抹可爱的笑容,然后歪着头用手点点白狐的小鼻子,说道:“狐狸也会脸红的吗?雪咒好可爱哦!”

白狐将爪子搭在即墨光的手背,呜呜地轻叫了一声便亲昵的将头贴上即墨光的脸颊。逗的她忍不住一把将它抱住咯咯的大笑起来。

)五.

即墨府,即墨光抛着手中色彩斑斓的绣球,绕着庭院里的大树与雪咒玩着捉迷藏。远处,满星看着那一幕,眼底的湿气渐浓。她咬紧下唇,指尖在手心留下一片玫瑰花的印痕。

一阵清风滑过她的身旁,她赶紧收起失魂落魄的表情,朝那个白衣胜雪的溢丧柔媚一笑:“溢丧公子。”

“你的目的都写在了你的脸上,以为能骗得了所有的人吗?”溢丧侧过脸,淡淡的扫了一眼满星,说道。

“公子在说什么呢,满星听不懂。”眼底泛起委屈的泪光,满星望着溢丧回答。

“溢丧!把绣球抛给我~~”远处即墨光笑盈盈的对着溢丧挥手。他弯起腰捡起地上的绣球,朝即墨光走去。身后的满星发出一声不屑的哼气,转身离开了。

吃晚饭的时候,即墨光面对一桌子美味佳肴停不下筷子,即墨晏捋着长长的胡须对满星的厨艺赞不绝口。即墨光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看着满星:“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恩,是的。”满星垂下眼帘,浅笑道。

“呵呵,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即墨光对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本来啊,她们也没什么过节吧?!以前她是边城秀的舞姬才有些厌乌及乌的看不顺眼,其实接触下来满星是个不错的人。

“多谢即墨小姐夸奖。”满星微笑着的眼睛沁出感动的点点晶莹,“对了,满星炖的冰糖莲子羹也很美味,等有时间炖给小姐尝尝可好?”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啦。”即墨光咬着筷子笑道。

“光儿……”一道清清凉凉的目光落到即墨光身上。

“恩,怎么了?溢丧。”

“我有事和你说。”溢丧放下筷子,忧心的看着即墨光说道。

屋外,晚霞似锦。溢丧望着不远处不知谁家袅袅升起的炊烟,沉默不语。即墨光有些受不了此刻宁静的气氛,走到他面前问道:“要和我说什么事呢?”

“你了解那个人吗?”

“谁?”即墨光疑惑的看向溢丧。他低下头凑近即墨光:“满星。”

“哎呀,原来你就是要和我说她啊。我觉得挺好的啊。呵呵~”即墨光双手背在身后弯腰对溢丧笑道。

“但是……”

“溢丧,我对你也不了解啊。但是我们却彼此信任,人与人相处不都是从零开始的吗?所以如果对每个接近你的人起疑心,那么你就别想交到知心的朋友了。”即墨光那张小小的脸被笼罩在酡红色霞光里。

“我们只是朋友?”一股悲伤从胸口席卷而上,压在溢丧的喉间。

“嗯……难道还不算吗?”即墨光嘟起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溢丧走近即墨光,伸出手轻柔的穿过即墨光浓密乌黑的发丝,将即墨光揣进怀里。她怔怔的趴在溢丧的胸口,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光儿,我要的不只是朋友而已。为什么我等了那么久,却依然只能做你的朋友?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走进你的心里……”他将脸埋进即墨光温香的脖颈,冰冷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即墨光浑身一颤。即使被他拥在怀里,却依然感觉不到温暖,即使他对她再好,心还是无法被捂暖。是的,他就像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让她冻到窒息。

即墨光推开溢丧,通身银白的白狐跃起朝溢丧扑去。

“雪咒!”即墨光以为受伤的会是溢丧,没想到却是自己最爱的雪咒。溢丧连半根手指没有动,雪咒却被一道白光击出几米之远,重重的撞上树干然后跌落在地上。

“雪咒……呜呜……”即墨光奔过去,将地上的雪咒抱在怀里。它抬起头无力的靠在她臂弯,从嘴里滴落的鲜血沾染胸口的白毛,显得触目惊心。

“我在你的心中连一只狐狸也不如,是不是?”溢丧看着那行眼泪,眉宇间掠过一抹惊人的痛楚。

“雪咒……你不要死……雪咒……”跪在地上的即墨光仿若未闻,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抚摸怀里的白狐。

“你以为他只是普通的狐狸吗?”溢丧将视线投向即墨光怀里的白狐,勾起唇角:“雪咒?你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

)六.

悬崖峭壁,翠绿藤蔓爬满每个石缝,占领整座山。细细柔柔的白云如烟在蓝天中游荡,除了流水声这儿静的竟没有一声莺啼。

瀑布一泻而下,隐隐约约映出少年绝美的身影。

“哗——”一个少年优雅的走出来,白衣纯白竟没有被水打湿,溅出的水珠刹那静止在了半空,闪着璀璨的光芒。少年的容颜美如冠玉,及腰的银发在阳光中发出淡淡的光晕。伸出手,接住离他最近的一颗水珠,他看着水珠里天地的倒影,唇边勾起一丝妩媚的笑容,仅仅是一丝,却仿佛有着唤醒世间已枯死万物的魔力。

一时间,绿地开花,峭壁长出甜美的果实,风卷起满地红花绕着少年不愿离去。

“两万年了,我做了狐狸已经那么那么久了呢。那些神都好可恶,那时我们都那么快乐,却将我们一个封印一个带上天注入仙骨寂寞生生世世。光……让我们回到以前,我还是狐妖,你还是那朵山樱花。”

少年笑的如在浮云里的明月那般朦胧,他捏碎掌心的水珠。

……

山脚下,松树连片,对大地投下成片的阴影。白雾缭绕,犹如一幅墨迹未干的风景画,微风一吹,仿佛还能闻到一股清浅的墨香。

“求道长赐药。”满星长跪在一棵柏松下,泪涟涟的说道。“望道长念在娘亲曾救过您一命的份上,助满星报仇。”

柏松沉吟一声,天空有一束光直撒树冠。满星仰起脸,便见一位身披灰黑道袍的黑须男人慵懒的侧卧在半空,肩上腿上手中各有一只雪白的兔子。他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始终闭着:“若本尊没猜错的话,杀了你娘边城秀的非人非妖,他是介于神与魔的圣海之冰。是由神魔的呼吸之水汽经过几万年而凝成的。却被天上的暖光唤醒,一万年来一直听光神的歌声,久而久之对这位神产生了情愫。”

“道长说的是溢丧,就是他杀了我娘。那天我躲在门后眼睁睁看着娘在他眼前化作水汽……”满星捂住胸口,紧紧的咬住唇。泪水在眼眶里凝聚,最终化作满腹的仇恨将眼眶染的通红。

“你想如何为你娘报仇呢?”柏夙继续哈欠连连的问。

“我要杀了他!”满星刚吐出这句话,柏夙便笑起来,笑声抖落松树的叶。他摸摸怀里白兔的脑袋,说道:“你一个凡人怎么杀得了?他的命连神魔都无法掌管。”

“可我娘亲的仇不能不报啊……满星求你了,道长,你一定有办法的。”满星的泪往下淌,她不断地磕头,“就算不要他死,也要让他受尽折磨尝到失去最重要的人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唔……哎,可怜的孩子,起来吧。”柏夙从腰带里翻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轻轻弹指,瓷瓶落到满星双手中:“他最重要的人是光神,现在光神的今世是巩城城主的女儿即墨光。宿怨难忘,情难了啊……本尊也算是还了你娘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光束收起,卧于树冠的柏夙消失的无影无踪。满星紧紧握紧手中的瓷瓶,用力擦去脸上已冷却的泪水,却依然止不住胸口几近疯狂的仇恨。

#即墨府#

“喂,煊瞳,你在树上干什么啊?”即墨光双手叉腰,仰面看着整个人钻在茂密枝桠中只露一个屁股在外的煊瞳,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在帮你找那只狐狸啊。”他钻出来,抱着树干对树下的蓝衣少女笑着,可拳头已经愤愤的捏紧,那只狐狸到底有什么好的,让她总是挂在嘴边惦记在心里的。

“雪咒才不会爬树呢,它平时都很乖的,也不会离开我那么久。而且……而且它前天还被溢丧打伤了。不知道它……”即墨光一个人自言自语着眼圈又渐渐泛红了。看见她那副模样,树上的煊瞳急忙跳下来,不知所措的围着她不停不停的哄她:“你不要哭嘛,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帮你找它,找到为止。”

“都怪你!”指尖朝正在庭院坐着喝茶的溢丧指去,即墨光睁着圆亮的眼睛快步都到他面前,“你说!你用了什么妖法用白色的光打杀雪咒的?雪咒一定是受了惊吓才离家出走的!如果它不回来了,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这一吼,把一旁的煊瞳都吼怔住了。他看着一直平静如水,不将任何情绪显露在脸上的溢丧,他在即墨光的那一声怒吼中,第一次脸上露出悲色。然后,久久的凝视杯中碧绿茶水。

“啪嗒”有什么碎开,是杯或是他的心。他本无心,却自从爱上那个如光般明亮的少女之后,胸口内的寒冰第一次主动的寻求更多、更多的阳光……

“如果有一天,那只狐狸死在了外面。我会很快乐。”溢丧的唇角上扬,雪瓷茶杯在他的掌心裂开,碧绿的水混杂着他透明的血液,渐渐变淡。

“你……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即墨光的脸因愤怒涨的通红,她甩出一句话便掉头朝庭院外跑去。

煊瞳随即跟着跑了出去,宽敞的庭院只剩下溢丧一人,他站起来,掌心的透明液体仍滴滴答答的在流淌,没有人看得见他的伤口,除了他自己。

不远处墙角,一抹杏黄色身影晃过,手中紧紧握着一只小瓷瓶。

)七.

夜风徐徐的吹动挂在屋檐下红灯笼的金色流苏,一轮明月在浮云里隐隐约约的发出清冷的光。即墨府被一股青草的香气笼罩着,坐在窗前哭红眼睛的即墨光闻着屋外的空气却只觉心口一阵比一阵寒冷。

“小姐,你看我给你绣了什么?”满星微笑着从屋外走进来,将手中一块柔软的丝帕放到即墨光掌心。

即墨光低头看着摊开在手心的雪白丝帕,上面一针一线的绣着一只狐狸,眼如星辰,毛皮银光闪闪。即墨光抬起头看着面前笑容温柔的满星,“谢谢你,满星。”

“小姐啊,不要哭了。这几天都没见你笑过。那只小狐狸那么灵活聪明,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回来的。”满星掏出帕子轻轻擦拭即墨光脸颊上的泪水。

“满星……对不起,之前雪咒还伤过你。没想到你不记仇还对我这么好……呜。”即墨光握紧手中绣着白狐的丝帕,它软软的仿佛要化在她掌心里。

满星伸手抚顺即墨光垂在肩上的长发,“反正,我早已不是边城秀里的舞姬了。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吵着要娘亲教我舞艺的满星了……”

她的手停在即墨光的脖颈处,唇边拂过一丝惨淡的笑。她收起目光,脸上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对了,小姐。我刚刚经过厨房,看见里面炖着一锅冰糖燕窝。我去盛一碗给你喝,好吗?”

“我不想喝,没有胃口。”即墨光皱起眉,叹息。

“这样子可不行呢,没等小狐狸回来小姐的身子可要垮掉了。呵呵,满星去盛,小姐开心点哦。”

即墨光目送满星远去,紧皱的眉宇缓缓舒开,看着手中那块丝帕轻轻叹了口气。忽然,从门外传进些脚步声,是溢丧,他的声音从没有像今天这么低沉过,“光儿,我……为你炖了燕窝,要不要尝尝看。”

即墨光想都没有想,固执的冲门口大喊:“不用!要喝也有满星,她会帮我送来的!我、不、想、见、到、你。”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即墨光趴在窗口看着那个落寞的白影走出花园,索性将脸埋进臂弯。其实,她这么对溢丧,也是不对的啊。

“小姐,燕窝来了。”满星端着一碗燕窝走进屋,径直朝即墨光走去,看着那个浅蓝色的背影她的心竟掀起一丝快意,即将成功的兴奋让她的脚步有些轻飘。

“哦,谢谢满星。”即墨光抬起头,接过满星递上的碗,拿起调羹舀了舀碗里如琼浆玉露的燕窝,一股清香缓缓在鼻前萦绕,沁入心脾滋润了那里被不愉快灼烧的又痛又热的部分。其实,她应该和溢丧和解的,至少对他为自己熬燕窝这件事道声感谢。

抬起调羹,将唇凑近,吹了一口气……

一道白光飞速的冲进即墨府大门,雪咒快乐的跑进庭院,他终于能现人形了,他终于破除了封印能每时每刻都化作人形了,只要以人的形态站在她面前,告诉她竹林里的是他,告诉她万年以前的一切,她就会认出他的,一定会的……

她一定会认出万年之前,那个与她在林间嬉戏,偶尔狡猾偶尔安静却一直怀着一颗真心的小狐狸。

张开嘴,即墨光好看的脸被一片白雾蒙上了面纱,满星在纱的另一边笑的越来越狰狞……

“嗖——”白狐跃进屋子,跳上即墨光的膝盖,将嘴伸进碗里,喝完了里面的燕窝。可是,为什么,看见的确是这一幕?

她,自己深爱着的人竟然捧着一碗“封魂水”,倘若离它最近的人不喝完它,它就会永远覆上他的灵魂,啃噬完才会消失药性。

雪咒与碗同时跌倒在地上,空碗在他身边“框框”的响,随后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不见。而雪咒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仿佛有无数张嘴在撕咬他,要将这种痛楚注入他的灵魂最深处,要让它们占据他剩下的所有感官……

“雪……咒。”即墨光呆呆的跪倒在地上,看着地上不断吐血的雪咒,就像能感觉他的痛苦一样,心开始绞痛,痛到窒息。

手指轻抚他毛茸茸的耳朵,下滑顺着他的鼻梁直到沾着鲜血的嘴,他金色的双眸里此刻只有她平静的让人心疼的神情。终于,透明的液体沾湿眼角的绒毛,还好,还好受到这般折磨的人是自己。

他试图对着她微笑,可是她看不懂一只狐狸的神情;他很想给她一个深切似海的怀抱,可是他的灵魂又被封魂水再次封印了起来;难道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要他重新修炼,直到再拥有变为人形的机会吗?

“雪咒,呵呵,你真的不乖。你害我担心,担心的要命知不知道?以后……都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即墨光坐在地上,抱住双膝看着躺在地上的雪咒,泪水打湿唇角笑容。

雪咒努力爬起来,挣扎着朝即墨光走了几步,又重重的跌在了地上,他将爪子轻轻放到她的绣鞋上,然后闭上了双眼。

满星看着这一幕,脸色一变眼底未达成目的的恨更加直白,她退后了几步,口中却不断地呢喃着:“不是我,这碗燕窝有毒……我真的不知道……小姐,不是我……”

即墨光沉默了许久,然后伸出双手将雪咒抱起,紧紧地紧紧地拥在怀里,她站起来经过满星的身边,至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八.

竹林,溢丧如游魂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在一根竹竿前停下脚步,青翠的竹竿上有着两行刻印,一行潦草飘逸一行清秀端正……

“最后,你还是选择和天狐在一起吗?我又何必那么执着,一切都是天注定的,我怎么努力,结局都是一样的……光儿,我有很多的话都没有和你说。”

“现在和我说吧。”背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一丝哽咽,“因为以后你就没有机会再说了。你在燕窝里下毒,就是早料到雪咒会那个时候回来替我喝下它,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害雪咒!”

溢丧转身,在月光下少女手中握着的长剑正对自己的左胸口,鲜红的剑带与被风卷起的竹叶相缠相绕,围着她婀娜的身体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那双褐瞳依旧美的像是让人永远琢磨不透的梦,而她的唇边却挂着一抹冷笑。

溢丧抬起手,身后的那棵竹子拔地而起,在月光中慢慢变小凝成一支通身晶莹剔透的翡翠笛子。他伸手将笛子凑到唇边,悠远而轻松的曲子静静的流淌在即墨光耳畔,轻柔的抚平她心上的伤口……

“光儿,我能为你做的是消除你所有伤心的回忆。”他放下手中的笛子,上前抱住已沉沉睡去的即墨光,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走出那片如迷一样的竹林。

……

“不要走……不要走……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躺在床榻上的即墨光沉吟一声,缓缓睁开双眼,清澈的阳光渗进她浓密卷曲的睫毛,一时间适应不了光的她微皱了一下眼睛。

坐在床沿边的是一袭白袍的溢丧,他的手还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这一次居然有了一点点暖意。

“光儿,身体觉得好些了吗?”

“恩,好些了。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即墨光用手拍拍脑袋,皱着眉冥想,可是却想不起任何。

“没事,已经没事了。”溢丧对即墨光柔和的微笑。

即墨光将视线移到溢丧腰间的玉笛上,暗淡的眼瞳忽然掠过一抹萤光,“那个是……难道你就是竹林里那个人?那个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的人?”

“我能变成他吗,占据你整颗心的那个人。”溢丧在笑,可是眉宇间的忧伤却在转浓,浓到撇不去。即墨光对着他微微一笑,脸颊微微泛红:“我一直在等你的出现啊。虽然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但是我真的一直期待着和你见面呢。没想到,原来你早就出现了,一直在我身边,而我却不知道。”

“我……一直在等你发现我。”溢丧的声音轻下去,他低下头,眼底的痛楚已经无法控制住,却又不想被别人发现。他多想,就算是假装的,就算以别人的名义住在她心中,他都卑微的原意去假装成她的那个梦中人。

“光,我找到你的狐狸啦!”一个黑色的身影高兴的冲进房间,怀里有只雪白的狐狸,煊瞳笑着走到即墨光床边,“它原来就在你房间外面守着呢!不过,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雪咒……”即墨光看着那只狐狸,不知道为什么当与他的眼神纠缠在一起时,她的心狠狠的刺痛了起来。

雪咒跳到即墨光的枕边,乖乖的蜷缩起来。光,我才是那个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守护着你梦的那个啊……

如果,我乖乖的听话我不再离开你半步。你会不会从我忧伤的瞳孔里读懂我的心?

如果,我还能伴着你两万年到第三世,我一定会亲口告诉你我们曾经的故事,那时的我们彼此许诺那份感情会誓死不渝……

)九.

浮云翩跹,花开花落又一季。巩城,突然大旱。庄稼枯萎,百姓疾病缠身。对于天灾,作为城主的即墨晏也毫无办法,忧心忡忡的他身体也日益消瘦。

“我这里还有水!”即墨光捧着碗朝不远处一个倒在墙头的老人走去,却被身边的煊瞳拉住,他担忧的看着脸色难看的即墨光:“光,府上的存水也不多了,你还是留着……”

“我没事的。”即墨光对煊瞳笑着,挣开他的手朝墙头的老人跑去。煊瞳看着即墨光的背影,拳紧紧握起。

“你还是尽快回天宫吧,不然人间会被你烤干的。”溢丧侧过脸对着煊瞳淡淡的说道。

“我已经不是太……”

“太阳神之子煊瞳,你应该明白自己该坚持什么该放弃什么吧?”溢丧说着绕开他,朝即墨光走去。

煊瞳环视四周,土地干裂,人们张着嘴痛苦的抓着喉咙。他再看看不远处的即墨光瘦小的背影,难过的转身往回走……

可是,没走几步,突然天边翻滚起血红的云,一束又一束的火焰从天而降,落到哪点燃哪。溢丧在煊瞳背后喊道:“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没有……它们并不是我的太阳火。”煊瞳灵敏的跃到即墨光身边,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一束火焰朝他们袭来,煊瞳张开嘴将它吸进肺里,随即巨咳起来:“这是来自地狱魔界的狱火,应该是冥王用来束缚魔鬼的锁链,怎么变成这了……”

“狱火怎么会从天空落下来?!”溢丧抱住身边一个与家人走散的孩子避开另外一束火焰。

“一定是被人操纵了!”煊瞳皱起眉,转过身将即墨光拉进怀里,然后脱下身上的衣袍披到她肩上,“它能抵御火焰,你穿着它快走吧。”

第一次看见收起笑容的煊瞳,他的目光如炬,灼灼的凝视着即墨光,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不,我不会走的。”即墨光脱下袍子披上身边的老人和小孩子身上。

“傻瓜!你就是一个大傻瓜!!”煊瞳愤怒的推开即墨光,朝天空飞去,决绝的没有一丝犹豫。

“太低估我这个曾经的太阳神之子了吧。”煊瞳朝那团血红的云冲去,身影很快被它吞噬掉。不久以后,天空中的云层缓缓散开,可是却少了一个太阳。

脱去了外衣的太阳神之子就等于熄灭了自己的火芯,更何况他在万年前为了下凡能再陪在光神第二世的身边,早就与天做了交易。不是真正的太阳之子了。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吧。煊瞳永远的消失了,他付出了自己一切却换回灭亡。对于这份感情,他不是不想继续守护,而是他自己选择将自己的心脏燃成灰烬。孩子气的他不是不明白,其实光的心一直一直属于着别人……

一张巨大的魔鬼脸出现在空中,狰狞的笑着仿佛要一口吞下这个人间,“光神……我终于等到这一世的你了!毫无能力的人类!哈哈哈。”

龙卷风夹杂着飞沙走石从城门外朝里涌进来,溢丧的脚底有丝丝水汽朝上升腾,刹那,无数冰柱拔地而起将龙卷风击的消散。魔鬼大怒,张牙舞爪的俯冲而下,巨大的黑色毒雾尾随其后一并泻下来。

溢丧在巩城上方架起结界,黑色的毒雾与浅蓝色的结界不断的碰撞,发出耀眼的白光。

即墨光望着天空,心揪紧,“我是光神……?是我害的大家……”

“光姐姐,妈妈她……呜呜……”一个皮肤黑黑的小女孩跌跌撞撞的扑到即墨光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救救我的妈妈……她快死了……”

即墨光低下头,眼眶里的泪水垂直落在女孩的额头,碎成一朵透明的花。她一把将小女孩抱住:“云吞,姐姐会让你妈妈没事的。”

溢丧的体能已消耗大半,他掏出腰带上的玉笛,闭上眼睛将唇凑近笛子,唯美而凄切的曲子发出,带着一圈圈碧绿色的柔光,朝即将破裂的结界围去,抵抗着外面越来越嚣张的毒雾。这样下去,连他自己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吧。可是,他一定要保护光啊……

纤眉舒开,好看修长的手指在剔透的笛身灵捷的移动,手腕上的红绳却在一点点褪色。背脊依旧倨傲的挺直,那张脸上的神情美的让人心疼。坚决 ,痛苦,执迷不悔……

突然,一双温暖的小手握住了他已冰冷如冰的手腕。他睁开兰色的眼睛,看见的是即墨光柔媚的笑容,她的声音在结界的破裂声中被淹没,随即她如烟岚般上升,通身雪白的纱衣发出淡淡的光芒,朝那团黑烟而去。

“光儿!!”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长空,力不从心的溢丧却仍然发疯般的朝即墨光冲去,他一把抱住她,“你现在只是个凡人,会死的!你究竟知不知道!!”

“恩,知道。”即墨光淡淡的一笑:“雪咒,就拜托你照顾了……溢丧,我其实都知道,你不会害雪咒不会害我。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是我第一个最信任的好朋友……答应我,替我照顾巩城的百姓照顾好自己……”

即墨光的发在黑雾中一点一点化成粉末,她依旧笑的平静明亮。推开抱着她的溢丧,她很快被黑雾包拢,而溢丧的泪水划开乌云密布的天空,如一场最纯净的雨降落人间。似琉璃般晶莹璀璨,落在每个人身上,洗涤每个人受伤的心,驱逐掉人们身上的疾病,让天边出现一道弯弯的虹……

有人看见,在彩虹之上有一只白狐。它仰着头不知在守望什么。

)十.

仙湖边,一位白袍少年跪在一片睡莲前,银发散肩如瀑,雾气在他绝美的脸前散开,是一双金褐色的澄澈眼瞳。

“天母,雪咒终于明白了你的旨意。”少年低下头,唇边的笑容甜美,似开在晨曦里带露的梨花。

厚厚的云层挤出几缕金色的光,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从云端走下来,怀里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女。女子停于睡莲之上,千丝万缕的金光从她身上发出。

“光其实不可能只属于雪咒一个人,万年之前你将她带回天宫注入仙骨给她,也是她自愿的。因为她有着光神据有的博爱之心……她爱每个人,她的心里装着每个人。”少年望着天母怀里的白衣少女,她仿佛熟睡了,唇边还挂着甜甜的笑容,应该是做了好梦,而梦里即使不再有他,还是会很美好。

“恩,你明白了就好……雪咒。其实,无论是你,还是溢丧或者煊瞳,都不可能成为光的牵绊。命运对于神来说是无用了,因为命运就是由神来掌控的,他们的心是自己的指南针,指引他们正确的方向……”女子的声音飘渺,即使离的很近依旧让人觉得遥远。

“所以,我不该再出现在她梦里,扰乱她的心……”少年站起来,“可是,不能再守护光的梦的我,与死了万年的人没什么两样,那种空落的感觉让我冷的快要死去……我今天来是想求天母两件事。”

天母看着少年,沉沉的叹了口气,“说罢。”

“我已不想再当天狐,所以请求天母成全我做一世的人,直到老死也不要再轮回。第二件是……”

漫山遍野种满了山樱花,花团锦簇,将青山点缀成一片淡粉色。微风一吹,柔软饱满的花瓣从山顶飘舞下来,在山脚铺了一层地毯。

一位少年坐在一棵山樱花树下,冰肌玉骨,花瓣落满他的白袍。淡粉的唇饱满润泽,眉宇里蕴着淡淡的光华。他看着不远处一个少女在蓝天之下与花瓣共舞,唇边自然的勾起一抹柔美的笑。

少女忽然停下脚步,纱衣上的绸带也静止下来,她对树下的少年笑的明媚似光。天地万物唯独她最耀眼,少女忽然快步朝少年奔来。多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总是喜欢穿粉色衣裙的山樱花妖蹦蹦跳跳的跑去打扰正睡在树下的狐妖,调皮的用娇媚的脸贴紧他的脸,用长长的睫毛打扰他的梦。

少女跑的气喘吁吁,她弯下腰,双手撑在膝上,发髻上的水晶发簪流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请问,你知道这里的山樱花树是谁种下的吗?”

“恩,知道。”少年微笑着回答。

“是谁是谁?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地方,简直比天宫还漂亮……”少女突然意识到和凡人是不能透露自己光神的身份的,于是赶紧眯起眼睛笑着用手覆盖唇。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孩。简直比天上的仙女还漂亮。”阳光在少年澄澈的金褐色眼瞳里碎成片片晶莹,“你若愿意听我会讲给你听,可是只怕这个故事太漫长太久远了,就算讲完我已不再这个世上了。”

“为什么呢?这个故事怎么会这么长?”少女疑惑的扑闪着大眼睛。

少年摇了摇头,拾起一朵樱花戴上少女的发,“因为,这个故事我真的,真的不想它那么快结束……”

“那就不要结束啊,呵呵。日后我每天都来一次,你就给我讲段你的故事好不好?”少女依旧笑容明媚。

少女没有食言,从不间断的下凡来听这个少年讲故事,每天一段,时光飞逝,少女依旧是少女,而当初那个少年已白发苍苍,那天,是故事的结局。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讲道:“后来,那只狐狸向天母要了两个愿望,一个是成为人经历生老病死,而另一个是希望她能准许光神每天下凡来听那只狐狸讲属于他的故事……”

最后,少女抱住那已渐渐失去体温的男子,神情平静似水,可那种神情却比哭泣更加让人心痛。她紧紧的紧紧的拥住他,在他被银发遮蔽的耳边微笑诉说:“雪咒,天母都骗了我们。你知道吗?我们原本就誓死不渝……你做到了我也会做到。”

漫天的花瓣降落,仿佛在代替着少女哭泣,代替她将心底的疼痛散播大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