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满脸的不可置信,既惊疑又惊喜地脱口道:“你说什么?”
“我可以治她的病。”商慈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刚刚在医馆里的那一眼,已看了八九不离十,但谨慎起见,商慈还是上前卷起白衣姑娘的袖子,细细查看了一番,毫不避讳地用指尖摩挲黑斑,——触感平滑,没有凸起,与寻常皮肤没有丝毫区别,一切都与师父曾跟她说过的一样。商慈更加笃定了自己一开始的猜测。
白衣姑娘像是被她的动作惊吓到,傻傻地由她摸着自己的手臂。
所有人一看到她的黑斑都唯恐避之不及,除了丫鬟禄儿,不但不害怕,还敢上手摸的,她是第一个。
“果真如此。”商慈放开她的手臂,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周芷清和小丫鬟禄儿对视了一眼,禄儿语气恭谨地开口问:“敢问姑娘,我家小姐究竟患的是什么病?可有法子医治?”
“这并非是病,你家小姐现在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时间长了,恐性命不保,”商慈顿了顿,目光转向白衣姑娘道,“三言两语我也解释不清,姑娘待回了家中,务必要告知令尊令堂,今日天色已晚,如果姑娘信得过我,明日可来东街的福临客栈找我。”
若刚开始,周芷清对她还有些怀疑,但方才她那一番抚摸黑斑的动作,已全然打消了她心里的戒备。
周芷清有些怕届时找不到她人,连忙问了句:“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商慈眉眼微敛,自然地回道:“我叫姜婉。”
姜婉?
周芷清愣了愣,她印象中有家相熟的女儿叫姜婉,父亲同是朝中官员,她与姜婉又是同龄,在京都贵族小姐圈内的大小场合中难免碰过几面,瞧着面前这人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和声音都和那姜家之女很相似,难道这俩人是同一人?
周芷清细细地打量商慈,很有些不确定,那姜婉美则美矣,只是性子很是懦弱怕生,几次赏花诗会总是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偶被姐妹们调侃几句,更是脸红如血、连话都不会说了,而面前的女子无论说话行事都很有条理,气质是截然不同,且姜姓婉名都很常见,京城那么大,遇见同名同姓的也不奇怪。
而另一边,商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碰上了原主生前的熟人,她从原主那里继承的记忆只有刻骨铭心的几段,若是碰见原主他爹,或是害她害惨了的继室冯氏与妹妹姜琉,她倒能认出来,可像周芷清这样,与自己仅有过几面之缘的,她哪里认得。
三人道了别,商慈一扭头,便瞅见流光斜倚在医馆的门框上,老郎中对面依旧排着长龙,商慈瞧他不像有大事的样子,便直接在柜台处拿了副治跌打扭伤的膏药,就此离开医馆。
二人在路边摊一人一碗馄饨,准确地说,是她一碗,小乞丐三碗,就这么解决了温饱问题。
吃馄饨的时候,流光想到方才听到的她三人的对话,咬着筷子问:“婉姐姐,你要替那小姐治病?”
“不然呢,”商慈微低着头,挑着碗里的香菜,“她会死。”
“我明天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流光好奇地眼眸发亮。
商慈瞥了眼他的脚;“就你这样还想去凑热闹?”
“我……我休息一晚上,明天会好的。”流光闷声道。
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灵光一闪”用扭脚这么蹩脚的借口,不光装得辛苦,若是因为这个,而错过了明日的好戏,那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啊。
回到客栈,商慈拿着那副治跌打的膏药,来到了流光的屋里。
流光终于逮住了这么一个契机,趁她帮自己上药的时候,下了很大的决心,面上佯作若无其事,歪着头看她往自己的脚踝处认真地抹着黑糊糊的药泥。
“婉姐姐,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十二药精?”
“听说过,”商慈动作微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涂抹,“天精巴戟,人精人参,地精芍药,日精乌头,月精官桂,鬼精鬼箭子,神精茯神,山精桔梗,道精远志,香精杜仲,兽精狼毒,松精茯苓。”
“十二药精是巫医一族的秘传,巫医也分许多派系,派系不同,十二药精的搭配使用方法也不同,其中最出名的要属苗疆一支,辅以毒虫蛇蚁,可治病亦可害人。”
“巫医……苗疆……”
流光喃喃自语,忽感脑海中记忆一片混乱翻腾,像是触及到某种禁忌的钥匙,太阳穴传来一阵炸裂钝痛,伴着耳鸣。
商慈见他双手按着太阳穴,眉头皱起的模样,以为是碰到了他扭伤的筋骨,有些歉然地缩回手:“是我下手太重了么?”
流光仿若未闻,双眼紧闭着,睫毛微颤,双手揉捏着额头,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痛苦,双唇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这表现有些太不正常,商慈微微俯身:“喂,小乞丐,你没事吧?”
他缓缓睁眼,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牙齿在打颤:“婉姐姐,帮我揉揉,脑袋疼……”
商慈完全把他当小孩子,从未考虑过男女有别这种事,就势就坐在床边帮他按脑袋。
柔软带着淡淡香味的指尖,恰到好处在额头上轻揉,让他渐渐放松下来,尝试着转移注意力,摒却脑海中“巫医”“十二药精”的字眼。
额角的钝痛消失,流光逐渐清醒,眸光落在离他一尺之距的商慈身上,清丽精致的秀眉下,一双浓墨重彩的眸子,闪着温润恬淡的光,那双好看的眼睛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放在自己身上,配合额头上传来的柔软温暖的触觉……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腾地烧起来。
他躲闪着,支支吾吾地说:“婉姐姐,我不疼了,你……早点回去休息罢……”说罢跐溜钻进被窝,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动作之迅速矫捷,让商慈愣了愣。
“好吧,你也好好休息着,没事不要随便走动。”商慈叮嘱了句,转身回了屋。
第二日一早,商慈正准备一人出门摆摊时,又见流光捧着两个包子,生龙活虎地蹦跳着朝他走来。
“我说今日脚会好的吧,你看,”流光在原地转了两圈,还做了两下蹲马步的姿势,大咧咧地笑,“多亏了婉姐姐帮我上药。”
商慈接住他丢过来的包子,同时把身后背着的包袱丢回给他,没说话。
出门前,告诉了店小二,若有人来找她,就说她出门摆摊,黄昏前会回来,虽说答应了替那小姐治病,但她可不会因为等他们,而耽误一整天的时间。
摆了一上午的摊,客人寥寥。
临近中午,还是那个时间,商慈留了意,暗中观察街上来往的行人。果然,不负她期望,葛三爷还是那副与众不同的打扮,混在人群中,在往与昨天同样的方向走去。
他一出现,瞬间就被商慈盯上了。
流光在一旁看着,暗叹一声,终究是祸躲不过,难道他还要假装扭伤另一只脚吗!
葛三爷看起来心情很好,哼着小曲迈着款步,完全没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商慈和流光二人。
穿过两条街道,葛三爷脚下打了个弯儿,拐进一家店铺。
商慈走上前,那家店门大敞,不时传出喊大喊小的喧哗声,抬头看了眼匾额,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鸿门赌坊”。
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偷了那么多机缘,只是用来赌钱,真有出息!
商慈抬手压了压帽檐,偏头看了跟在身后的流光一眼,径直抬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