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两支花交给了亚玲,她轻轻触到鼻子下嗅了嗅,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女服务员已经看清了我和亚玲的面容,觉得年龄相差很大,不像一对情侣,但是眼下流行男女年龄大落差,大男人找小女人,小男人找大女人,都不奇怪,况且只要坐到这里的成双成对的男女,都要按照情侣的级别对待,所以女服务员犹豫了一下,继续刚才的欢迎词,说:“先生小姐,金秋送爽,好事成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请问两位用点儿什么?”
像“文革”时候背诵老三篇。
亚玲要了狗肉火锅,点了几种配菜,终于把服务员打发开了。她笑着说,“你看,我们也当一把情侣了。”
我看到亚玲从自己的包内掏出了筷子和一个小碗,觉得她真是太讲究了,就问她是不是有洁净癖,她笑了笑,又说:“我有传染病。”
这里的狗肉真的不错,可惜我的心情不好,没什么胃口。我和亚玲要了一瓶白酒,缓慢地喝着。酒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麻木你的神经,可以使你无端地兴奋起来,可以把存放在心里的话倾诉出来,可以使你错把异乡当故乡,错把生人当亲人。
亚玲看到我的情绪好起来,就认真地问:“杨洋对你有什么救命之恩?你真要跟她一起生活?”
我点点头,接下来就把我和杨洋的关系彻底告诉了亚玲。如果我没有喝酒,或许我不会说出这些事情,我对杨洋的这种情感毕竟不同于常人。没想到亚玲听完后,却很理解我,说,“杨洋很适合跟你在一起,这个女孩子很不错,只是目前受到了刺激,你慢慢说服她,看准了的路,就要坚决走下去,终究会成功的。”我很感激亚玲,说“谢谢你的支持,如果我现在有钱,早就带她走了,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让她重新生活。”
“有钱?多少钱算有钱?”她问。
“十万。”
“十万不算钱。”
我苦笑了一下,说:“对大款来说不算钱,可是对我来说,需要多少年去挣?”
亚玲把一只手从桌子上面伸过来,用力握住了我的手,晃了晃,似乎有些醉了。
我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手柔软而温暖了我的心里便有了冲动,说:“走吧,我想到你家里看看。”
她看着我,默不作声。
我早就说过,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非常投机,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他对她的感情时,就需要借助身体与身体的交融,欢畅淋漓地表达对她的情感,这时候他首先想到了床;一个男人跟另一个男人达到这种境界的时候,他想到的是酒;一个女人跟另一个女人很热乎的时候,她们想到的一定是勾肩搭背地去逛商场。不用拐弯抹角,其实我要去看看她的家,最主要的是去看看她的床,看看她的床能不能经受住两个人山摇地动地折腾。
亚玲站起来结了账,对我甜蜜一笑,说:“我们走吧。”我敢说,在这一刻,她完全明白我的意图。
走到大街上,我要打出租车,她摆了摆手,说我们走走吧,就从东山公园穿过去。她主动挽起我的胳膊,依靠在我身边。夜色朦胧了我们的面容,我们真像一对恋人一样漫步在人行道上。街上行人们的穿戴不再那么裸露了,秋风撩起人们的衣角和披纱,显出几分寒意。已经有一些枯黄的落叶铺在人行道上了,我们的脚踩下去,绵软的落叶无声无息。
从西关城区向南,走过两条马路,就看到城外的古老城墙了,城墙外就是东山公园的路,在郁郁葱葱的树木覆盖下,显得黑黢黢的,风吹动了树木后,发出沙沙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中无限膨胀着,充满了黑暗的夜晚。
我奇怪亚玲平时一个人竟能从这条路上走过,她的胆子也太大了。
“有什么可怕的,天大的事情,一个死字也就打发过去了--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吧?”她淡淡地说。
走到一个假山根下,亚玲站住了,指着假山上的一棵树说,“那棵树下有个石洞,上大学的时候,我和同学来这里玩耍,经常把自己的东西藏在石洞里,有铺在草地上塑料布、饮料、小说书籍,或者别的什么小东西,从来没有被人发现。”
剩下的路上,她就一直给我讲她上大学时候的许多趣事。
走出公园,就看到一片居民区,在十年前,这里还是地道的农村,现在这儿基本上城市化了,但是比起城内,这里安静多了。亚玲在这里租了两间平房。
打开门,屋里一团黑暗,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亚玲在门后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灯绳,我听到灯绳“啪”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眼前随即一亮,看到屋子里的摆设整洁典雅,很像一个没有出嫁的少女的闺房。亚玲关上了房门,脱下了自己的一件外罩,要去给我倒水,却被我拦住了,很自然地把她拥入怀里。我的手第一次去抚摸她的头发时,她的全身颤抖起来,仿佛遭受了寒冷的袭击。“不,你不要动我。”她说。
我当然不会乖乖听她的指挥,放在她头发上的手有节奏地抚摸着,她在我的抚摸下,身子渐渐停止了抖动,把头靠在了我的胸前。接下来,我开始解她的上衣扣子,她突然醒来似的,坚决地推开我的手,说:“不要,真的。”
我得承认,我的许多错误都是自己的手造成的,你可以看出来,我的手很贱,它被亚玲推挡之后,仍然回到了她的胸前,几乎是强硬地解开了她的第一个纽扣。
她叫了一声,声音恐慌而亢奋,像一个刚涉世不久的少女:“噢哟--不行的!”
我打开了她第二个纽扣,她又叫了一声,说真的不行的。我艰难地处理掉第五个纽扣的时候,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基本排除了,接下来就势如破竹。她几乎晕了过去,一动不动地轻轻喘息着,只要了一双眼睛,用手捂着,把身体的其他部分丢给我。这时候我才发现,她处在每月的例行公事之中,的确什么也做不成了。我就从容地欣赏了她的身体。但是,要亲吻她的时候,她却很坚决地拒绝了。到后来,她的双手终于从脸上滑下来,用力抱住了我,身子翻起来压住我,亲我的脸蛋儿,把热热的泪水流在我的脸上,流在我的脖子里。
“对不起,以后吧,留一些想头也好。”她伏在我耳根边,有些内疚地说。
“以后,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你这坏小子,我很久不想这事了,却让你弄起来了!”
“什么弄起来了?”我装出不明白的样子问。
她突然抓住我的那个东西,用力捏了捏,说:“我让你坏,这么点儿人,就能把女人的心勾走,以后还了得!”她抓过一条被子,给我盖在身上,说当心着凉了,她的身子也钻进来,贴着我躺了。
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我们就躺在床上聊天,她说我是打开她身体的第二个男人,是她真正爱上的一个男人。你说奇怪不奇怪,其实我和她认识没多久,况且比她小十多岁,她却爱上了我,而且很想和我做那事。
“我是真想。”她说。
“现在?你说呢?”我问。
她说,好酒不怕储存的时间长,以后吧。我们像一对夫妻一样躺在被窝里,漫无边际地聊着。
到后来,她从床下取出一个笔记本,说:“你看看我的日记吧,有些日记好像是为你写的,这是我的全部家产了,都交给你。”
刚刚看完她的日记,我的呼机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白猫催我回去了。想到今天黑蛋的愤怒,我起身穿衣服准备回去了。亚玲替我看了呼机,说:“又是你的老板娘呼你,多大了,这女人?”
“二十二,好像是。”
“你当心了。”
“什么当心不当心。”我已经穿好衣服,瞅了亚玲一眼,她还躺在被窝里,光着身子。我说,“她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亚玲笑了笑,说:“我当初不是也把你当成小孩子了吗?是谁把我的衣服扒光了?”亚玲说着,还掀掉了被子,把身子展览给我看,似乎这就是证据,无法抵赖了。我上前抱着她光洁的身子亲了亲,她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把长长的胳膊攀住我的脖子,不想让我即刻走开。但我知道这样粘乎下去,是没完没了的,我不能让黑蛋和白猫再生气了。
我几乎是用力从她怀里挣脱出来,给她拉灭了灯,把门关上了。
“睡吧,你。”我在门外说。
回到药行,已经十一点了,但是黑蛋和白猫都没有睡,他们等着听我介绍杨洋父亲的情况。他们听完了我的讲述,都很气愤,也很同情杨洋了。黑蛋说,“这样的父母,少见!”白猫很赞成杨洋把五千块钱摔在杨洋父亲的脸上,说:“这个杨洋还真有骨气,只是不应该再呆在洗脚屋了。”
白猫担心我心里想不开,安慰了我半天,劝我不要焦急,如果真要把杨洋接出来,也要等到她不赌气了的时候。“她要是愿意,就来帮我带孩子,我也可以腾出身子干点儿别的。”白猫说。
黑蛋瞪了白猫一眼,说:“你能干什么?你看好孩子就行了,以后让阿林跟杨洋一起出去跑药材,阿林还有个伴儿了,省得他一个人在外面孤单。”黑蛋的话,让我想到了土默特右旗的曹姐,她真的是黑蛋在那里的伴儿,帮助黑蛋打发了许多寂寞的日子。我一个人在旅馆的时候,就曾经想过如果有一个像曹姐一样的伴儿,能在身边陪着我,那才幸福呢。
我准备第二天就返回土默特右旗,黑蛋却把我留下了两天,帮着他把药行里的黄芪处理一下,几乎是赔本卖掉了。黑蛋就是故意把黄芪的价钱压下来,因为他知道耗子很快又要运回两车货,他要在耗子回来之前,把黄芪市场的价格搞乱,让耗子运回来的货挤压在家里,或者也赔本经营。现在他还赔得起,但是耗子就不行了,耗子前面的两车货顶多挣了四五万块,还不够抵外债的,所以耗子经不起折腾。如果耗子不赔本卖,积压在家里就有很大的风险。耗子拉回来的黄芪都是鲜货,必须每天晾晒,而现在的季节,阳光越来越稀薄了,需要半个多月才能晒得便于保存,但是堆积存放的时间不能太长,因为黄芪还没有完全晾干,仍需要十天八天的就要倒腾出来晾晒。最要命的是,耗子自己没有药行,需要把黄芪存放在别人的药行,卖货后要向药行上交租用费。“耗子不讲规矩,也别怪我胡来了。”黑蛋说。
后来我才知道,耗子上次拉回两车货后,黑蛋就跟他打招呼,说黄芪的价钱要控制在三块七左右才能出手,不要让买家一次吃个饱。耗子同意了,黑蛋就一直把价钱控制在三块七左右,没想到耗子那边却以三块五的价钱抢在黑蛋前面把黄芪卖掉了,还对买主叮嘱不要说出真实买价,哄骗黑蛋说他是以三块七卖掉的。黑蛋也不是傻子,耗子的货三块七能卖了,自己的怎么卖不掉?耗子的货还不如自己的干爽呢。黑蛋就去买主那里仔细查问,有个跟黑蛋关系不错的买主,对黑蛋说了实话,当时黑蛋的心就沉了一下,感觉耗子已经开始跟他争抢地盘了。
按说黑蛋是没有权力干预耗子卖货的价钱的,生意人有钱就赚,跟着市场的行情走。但是黑蛋担心耗子和自己打价格战,所以提前跟耗子打了招呼,其实对耗子是有好处的。黑蛋当然没有想到耗子不讲一点儿规矩,竟然把他给耍了。
黑蛋把黄芪处理后,让我回到土默特右旗收购黄芪,就在曹姐旅馆大院里晒干,仍然找人加工成半成品,什么时候运回来,听他的电话。从目前的黄芪市场来看,买主基本吃饱了,要等到冬季才能“进食”,看样子黑蛋要跟耗子打持久战了。
“耗子还在忙活着收购黄芪哩,拉回来让他自己吃了吧。”黑蛋说。
正如黑蛋预见的一样,后来耗子运回的两车黄芪,因为价钱总不上涨,他就一直存放在别人的药行里,每天雇了人晾晒,到了十二月末的时候,赶上十几天的雨雪天气,堆积的黄芪生热糜烂,几乎两三天的时间,就让耗子赔得一塌糊涂。耗子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赔成这个样子,他和水水去黑蛋药行里大骂一通,还举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对着黑蛋比划了半天。过去称兄道弟的黑蛋和耗子,从此成了死对头。
这些事情都是我去了内蒙古之后发生的,当时耗子去药行闹事,白猫有些害怕了,让黑蛋给我打电话,想让我回药行给他们壮胆。
黑蛋说,“对付耗子用不着阿林,我还不清楚耗子那两下子?我再没有力气,收拾耗子还是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