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江市大约住了一周,然后我们返回延吉市。这里的天气还很冷,有时落一些碎雪,我和黑蛋带的衣服都不够,就到商场买了两件棉衣披着。本来我们到延吉只是来探探路子,住几天就走,没想到黑蛋在这儿认识了一个药贩子,说手里有一批鹿茸,价格很便宜,但是眼下货还没有到手。黑蛋觉得既然来了,就不要慌着走,即使鹿茸买不成,也可以认识一批药材贩子,于是就在这儿等待着。
就在等待鹿茸的时候,我收到了亚玲的传呼,传呼上这样写着:“请速回电话,记住,号码是3469。”
我当时就感到奇怪,哪有这样的电话号码?一定是电话分机,根本没有办法回电话。我给她的手机打电话,手机还是没开。接下来,我又给报社打电话,报社说她确实回来了,但是最近很少上班。我心里责怪她,有手机不开,让我往哪里回电话?
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我仍旧没有跟亚玲联系上,黑蛋见我焦急的样子,就给我出主意,让白猫去亚玲家里看一看,如果家里没人,就在门上留张纸条。我想了想,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给白猫打电话,把亚玲住的地方告诉了白猫。
午饭前,白猫回电话,说亚玲出事了,在东山公园自杀了。白猫说她去亚玲家的时候,正好遇到许多警察在公园的现场勘察。我的头嗡了一下,说:“怎么自杀的?”
白猫说:“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我遇到的时候已经被抬到警车上拉走了,都说是吊死在树上,好多人看热闹呢。”
其实春节后我没有见到亚玲,心里就有一种预感,觉得她好像要出什么事情,现在果然发生了。但是,我不相信她会自杀,你想一想,她说过想跟我做那种事情,怎么会自杀呢?我脑子里当即想到了她那个男人,就是报社的老电工,一定是他害死的。她昨天呼我,是不是想让我帮她……想到这里,我立即让白猫赶快去告诉警察,亚玲是被人害死的,请警察不要草率了结此事。
“你怎么知道是被害的?”白猫问。
“肯定是,你去告诉就行了,要保护好尸体和现场,我马上回去。”
尽管白猫心里很疑惑,但她还是把我的话去告诉了警察。这一下,那边乱了套,警察当即把白猫扣住,让白猫再次传呼我。这次我回的电话是公安局的,接电话的警察问我:“你是她的什么人?你怎么能肯定不是自杀?”
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回答警察的问话,如果换了你,你怎么回答?我跟亚玲是因为登广告认识的,后来发展成了朋友,但是又超出了一般朋友关系,有点像情人,这算什么关系?当然,在她屋子的那一个晚上,她留饴了我太多值得回味的东西,她说我是她一生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不管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反正她这么说了,并且拉出了为我付出所有真情的架势,我就得当真了。
我略有犹豫后,对警察说:“她是我的情人。”
好了,你可以想象那边警察的反应,他们仿佛钓到了大鱼似的,都兴奋起来。我自己也明白,从现在开始已经和亚玲彻底绑在一起了。
我回到省城的时候,到火车站迎接我的就是一辆警车。
在公安局,警察对我很客气,说只是要向我了解一些情况,根据现场的勘察,亚玲小姐确实是自杀,你怎么却一口咬定是他杀?有什么根据吗?我就把亚玲和那个老电工离婚的情况告诉了警察,他们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先回去吧,但是不要走远,随时等待我们传呼你。”
回到药行,白猫仿佛不认识我似的,有些恐惧地看着我,好像我成了杀人凶手。
“你和那女的……”白猫说。
“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就是觉得她是被自己的男人害死的,她曾经说过那个老电工要杀了她。”
“可你说跟她是那种关系……你不应该掺和这种事。”
“说了是说了,先说着,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总不能让她不清不白地死了。”
过了两天,公安局又传我了,这次警察的态度明显变了,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夹带着毛茸茸的锯齿,搞得我很不自在。最要命的是,我为了证实亚玲不是自杀的,就必须把我和她接触的许多细节说出来,最初有些遮遮掩掩,到后来越说越复杂,自己都觉得说不清楚了。
警察询问完后,说为了案情的顺利开展,我暂时不能离开公安局。我明白了,他们把我监禁起来。我注意到事情有些变化,开始他们说亚玲是一起“自杀事件”,现在说成“这起案件”,事件和案件完全是两种性质了。
你如果跟警察打过交道,一定知道警察们嘴里说出的话,都带有某种暗示,他们问你话的时候,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是脑子却不停地转来转去,快速地处理着从你嘴里漏出的每一个词句,你跟他们说话就要谨慎又谨慎,任何一个在你看来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对他们来说就可能看得像金子那么宝贵,他们会追着不放,最后会让你解释的自己都糊涂了。
后来我才知道,报社广告部发现亚玲的保险柜里丢失了二十万现金,这与她的死就有直接关系了。也就是说,要找到二十万现金,必须查出她的死因。现在警察基本确定她是自杀,而且自杀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她为什么自杀,那二十万现金流失到哪里了?既然她是我的情人,那么我自然成了最大的嫌疑犯。事情的动静越搞越大,警察去黑蛋家里搜查了我居住的地方,白猫吓坏了,急忙打电话把黑蛋追回来。警察还跑到我老家搜查了,他们这么一折腾,可把我害惨了,你想想,我那个混蛋父亲本来就把我看扁了,这会儿更有了证据,他对警察说:“他早就不是我儿子了,有半年没回来,你问问我们邻居,你们不要问我,他犯了法你们就枪毙了他,我早就说过他还要出事的。”
“他过去犯过什么事儿?”警察警觉地问。
“嫖娼,被派出所抓过,肯定还有其他事,你信不信?”
我母亲吓懵了,一个劲儿哭泣。我父亲就当着警察的面骂她:“你叫唤啥?权当没养这孽子!”
母亲毕竟是母亲,她很关心我犯的法能不能杀头,问警察能不能跟着去看望我一眼。警察说不可以,现在我不能跟任何人见面。
黑蛋回来后,就和白猫到西关公安分局,要求见我。警察也说我目前的状况,不能见任何人。黑蛋不死心,对警察说:“你让我见见他,如果他真的有违法行为,我会劝他坦白的。”
警察们给头儿汇报了,他们觉得这办法也不错,于是就在他们的监视下,让黑蛋和白猫见了我。黑蛋一见面就气愤地骂了我一顿,说:“你总不听我的话,管那么多闲事干啥?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也被你拖进去!”
我听得出,黑蛋是害怕因为我受了牵连,我说:“我不会拖累你,你只不过雇佣我给你打工,什么事情都与你无关!”
白猫觉得我们两人的话说得伤了情感,就瞪了黑蛋一眼,说:“事情还没有弄清,你急什么,阿林跟你在东北,总不至于杀人吧?”
警察在一边咳嗽了一声,提醒黑蛋和白猫说话不要走题,黑蛋就很认真地问我:“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二十万块钱到哪里了?你需要钱的话,我给你二十万,我早就跟你说了,只要好好跟着我干,你什么都会有的。”
白猫很亲切地看着我,说:“阿林,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没杀人,什么都不用怕。”
我对白猫说:“你们回去吧,我该说的一定说,没有我什么事情,肯定与那个电工有关系,你们等着看吧。”
黑蛋和白猫走后,我在警察的再三追问下,不得不反复讲述我跟亚玲在一起的那些时光,警察似乎对我们在床上的所有动作都很感兴趣,已经让我把那点儿事情倒腾几遍了。
警察当然要传讯报社的那个老电工,也像我一样把他控制起来。电工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还大,秃了顶,一脸的皱褶,身体倒还结实。谁看到了他都会为亚玲感到可惜,那么一个鲜亮鲜亮的姑娘竟陪了他六七年。
老电工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警察问什么他回答什么,回答得很快。最后警察突然脸色一变,说道:“根据亚玲临死的留言,当初她是被你强奸后被迫嫁给你的,后来要求离婚,你多次恐吓她,说要杀了她,这是不是事实?”
警察常用这一招唬人,其实他们从我的讲述中得知亚玲跟电工的关系,他们就用来敲打老电工了。
老电工非常气愤地说:“我没有强奸她,虽然我和她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有些勉强,但不是强奸。她是勉强嫁给我的,可哪能怨我?”
老电工交代他和亚玲结婚的过程,与亚玲告诉我的有很大差异。老电工说,有一次他去亚玲宿舍检查线路,发现墙壁的一个洞子里藏了两万块钱,当时亚玲还没有调入报社,只是在广告部实习。亚玲看到老电工发现了两万块钱,她显得很慌张,老电工当时就明白了,于是她连蒙带诈就把亚玲弄到了床上。之后的事情,他交代的与亚玲告诉我的基本符合。“她背着我在外面搞了一个小男娃,我要是早知道了,非杀了她不可!”电工听说亚玲是我的情人,气愤地这样说。
“那二十万块钱你真不知道?”警察问。
“谁知道让谁得癌症!”
警察觉得从电工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况且经过调查,虽然亚玲春节前刚跟电工离婚的,但是已经有半年不跟他同居了,显然二十万块钱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警察把目光还是盯在我身上,我们之间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不得不让他们怀疑。按照过去的经验,一般都是一对狗男女共同作案。
于是,警察再次审问我,再次让我回忆我和亚玲在床上的细节。当我说到亚玲把她的日记本拿给我看的时候,一个警察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兴奋地问:“什么样的日记本?你再仔细说一遍。”我不得不把亚玲日记本上的内容重复一遍。其实那上面也没有什么,只是写了她的一些人生感受,她在日记里,好像对着一个无比亲密的男人倾诉自己的情感,而这个男人实际上是不存在的,那是她理想中的情人。但是,那天晚上她把日记本给我看后,对我说:“这些话我都是说给你听的,我等待你很久了,你终于来到我身边,虽然晚了,但是毕竟还是让我看到了。”
警察紧张地问我:“在哪里?日记本?”
我说在亚玲那里,我并没有拿走那个本子。警察当即站起来,对我说:“走。”
警察几乎是把我拖到一辆警车上,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心里有些紧张,后来路过东山公园,才明白他们要去亚玲租住的房子。
其实他们已经把亚玲的屋子翻腾几遍了,现在又重新检查起来。他们让我站在一边,把亚玲屋子的东西一件件检查,把我们共同睡过的那张床拆卸得七零八落,仿佛那个日记本会夹杂在床板内。
一无所获,警察看着屋子乱乎乎的物品,有些茫然。“可能烧毁了。”我提醒警察。
警察似乎有些气愤,大概是又白折腾了一次,所以气呼呼地说:“不可能,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肯定要留给你。”
他们用怀疑的目光,再次盯住我。我有些气愤了,因为我自从那次跟亚玲分手,再也没有见到她,一直呆在土默特右旗,跟曹姐在一起,曹姐可以作证。
说到曹姐,警察们似乎又找到了线索,或者他们当中的什么人想到内蒙古转一圈,他们竟然去了曹姐的旅馆,把我曾经住的房间检查一遍,然后询问曹姐,说我在旅馆期间,有没有什么女人来找过我。曹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紧张。曹姐说,“他从来不跟女人来往,我给他介绍了个女朋友,他都不要,他可是个正经男人,跟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不规矩的动作。”
你说这伙警察,他们是要彻底拔掉我今后生存的地盘,我就是被无罪释放了,还有什么地方敢收留我?这不是成心整治我呀,你看看他们。
不过,在西关公安分局的几天里,我还是有收获的,我见到了那个叫王建斌的政工科副科长。
那天,有一个警察在我面前喊叫,说:“王科长,王建斌--电话!”
我立即问警察,那个叫王建斌的人是不是从宁夏转业回来的?警察说,是又怎么样?我说我要单独跟他说话。警察似乎认为我有什么情况要向王副科长汇报,就把王建斌找来了。
王建斌长得很帅,杨洋的模样像他。王建斌很警觉地看着我,好半天不说话,似乎要首先搞垮我的精神防线。
“你找我?不要耍滑头,有什么要交代的?”他问。
我突然笑了,说:“有,我跟‘迷你洗脚屋’的杨洋小姐有亲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