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亮笑了:“我说的是一本书,那本书就是从这里——丽兹酒店开始的。”于是,他开始给章艾介绍《达·芬奇密码》,并靠记忆朗诵了一段《达·芬奇密码》的内容。
望着面前这个个子不高,但是却很有点文艺气质的男生,章艾甚至有点怀疑,鞠副市长向自己介绍的鞠亮是不是眼前的这个男孩子。鞠亮将大家带入了一种浪漫的意境,整餐饭也变得愉快起来了。下午,章艾叫鞠副市长搞坏了的心境,也开始逐渐恢复。听着鞠亮的介绍,章艾心里一直在想:自己整天在忙碌些什么?自己耗尽青春拼尽全力,拼命追求身外之物,结果是自己真的比别人有钱、有名吗?更重要的,自己真的因此而快乐吗?想想现在为了一次招标而弄得好朋友们相互猜疑,丁思妍和吴茵茹都与自己陌生起来,有意思吗?
记得以前丁思妍曾经跟自己说过,权力与财富,是女人的两个上帝。而能帮你走进天堂的鞋,就是事业。自己现在的事业算是成功的了,可是,自己真的成功了吗?习惯了这种弱肉强食的生活方式,为了保持领先,每个人都在赶时间、抢资源。进了电梯,明明已经按了楼层的钮,那灯也亮了,偏偏还要再按几下,仿佛这样就可以快一点;出了公司,明明已经下班了,却还要不停讲手机,遥控每一个环节;在生意场上,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赶尽杀绝。这样的游戏好玩吗?
“章阿姨,你在听吗?”鞠亮忽然再问。
“哦,不好意思,你讲得太生动了,我都听得入神了。”章艾赶紧解释道。
“不好意思,我今天太过激动,太过于表现自己了,让章阿姨见笑了。”鞠亮的谦虚越发叫章艾困惑,是鞠副市长不了解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对鞠亮的印象太好了?
趁着个机会,章艾把鞠亮叫到一边,大致问了一下房子的问题。鞠亮告诉她他看好了一套九十个平方米的公寓,差不多要五十万欧元,他一直希望父亲能给自己出这笔钱,可是,好长时间了,父亲一直没有兑现。
章艾静静地听着,心里在分析着,难道鞠副市长真的是没有钱?这笔钱也不是很多啊,付了就满足鞠亮的要求了,他为什么一直在拖着?
“这样,明天我就回国了,回头你发个账号给我,我会叫人帮你搞定的。”章艾拍拍他的胳膊,鞠亮很客气地说:“那就谢谢章阿姨了。我爸说了,他会尽快把这笔钱还给你的。”鞠亮的这句话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个秘密,鞠副市长跟自己的孩子说这笔钱是借的。他这样说话章艾能理解,鞠副市长也不想给孩子一个坏印象。任何官员,即使是鞠副市长这样的官员也绝对不会不知道美丑,特别是在家人面前,他们表现出的也许真的是爱,尽管这种爱是那样不纯粹。
回到座位,看着鞠亮跟Jennifer亲密的样子,徐欣然忽然问了一句:“鞠公子,你为什么找了个法国女孩子?”
鞠亮的表情里带着一种轻蔑,回答:“巴黎的中国女留学生很多都是潘金莲。”
这句话把大家可惊住了,章艾笑着说:“你这孩子,打击面也太大了。”
谁知道,鞠亮一本正经地回答:“章阿姨,我绝对不是乱说。对了,你家公子不是也在英国吗?我相信,他将来找老婆肯定也不会找女留学生的。”
章艾和徐欣然顿时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鞠亮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的成分,如果事实真如他所说,那么,一切就太可怕了。
“将来你会在法国定居吗?”曾柔忽然问。
“应该不会。”鞠亮很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曾柔问。
鞠亮看看身边的女孩子:“法国是没落的贵族,值得崇拜的人都已作古。法国人傲慢,高税率让每个人都很慵懒。动不动就罢工,连酒庄主人都要走上街头。我将来要回国,中国多好,有机会,我一定会有发展。”
章艾不知道他说的“发展”是什么意思,她估计,将来的鞠亮如果回国,一定会进入政府机关的要害部门,然后,会被提拔。这就是官二代未来必然的发展道路吧?
因为第二天罗晓丹和她的团队还有谈判,所以,上午章艾和曾柔又去老佛爷百货采购了一番。站在老佛爷百货里,举头望着新拜占庭风格的穹顶,这座昔日公主的宫殿,现在挤满黑头发、黄面孔。耳边听到的都是母语,有的来自顾客,有的来自商场的中文广播。摊位与摊位之间排列紧张,一线名牌或还有独立的容身处,Chloe、Marc Jacobs之类副牌的摆放就同地摊没什么区别了。没有细心的服务,所有营业员都扯着喉咙、疲于应对——买名牌如买白菜,是对此处场景最好的形容。而这样惊人的、挥霍的购买力都未能给中国游客带来欢迎与尊重,有钱都不行,这座商场的冷漠与不友好令人毛骨悚然。
章艾有点后悔了,对曾柔说:“咱们干吗来这里?”但是,说归说,做归做,她们俩还是大肆采购了一番。如果不是实在提不动了,还想再买些东西。别的不说,就是各种男装,绝对的世界顶级名牌,都比国内便宜好多。章艾和曾柔一边采购,一边谴责国内的物价,样子就像两个愤青。
午饭后,章艾就叫丽兹酒店派车将他们送到了戴高乐机场。坐在车上,徐欣然看着自己钱包里面剩下的几张钞票,感叹道:“唉,现在的欧元真没有品位,以前的法郎印得多好,都是文人艺术家的头像,看着就花哨。现在用欧元,买什么东西都没有一掷千金的那种豪迈了。”
章艾笑着道:“回头回了国,你应该去趟越南,越南盾花着有感觉。”
徐欣然不无讥讽地说:“我倒是想去越南,我就是怕某些人不放心。”
曾柔笑眯眯地看着章艾,不说话。章艾岂能被他给将军?于是冷笑着:“想去就去,别不敢啊,给习焕章打个电话,你们可以组团嘛。”
谁知道,徐欣然更是一脸的鄙夷,他说:“你别那么假装大方。你既然那样支持我去越南,干吗昨晚不给我点机会去黑森林?”
这句话说得够劲,惹得章艾也忍不住笑了。曾柔捂着嘴,看样子也很开心。
徐欣然所说的黑森林,事实就是里凯旋门过去不远有一大片空地,那里叫黑森林公园,夏季时有很多露宿者,这里同时也是野鸡野鸭的巢穴。你开车驶进公园,就有脸色苍白、满面饥容的少男少女迎上来,跟你讨价还价,然后搭上车子离去,或者就地解决。清晨去黑森林公园散步慢跑的话,长椅边,树丛里,随处可见满地狼藉的纸巾和保险套。
章艾的电话响了,是毛英华,他告诉章艾,刘岳平正式通知他,宝山汽车电子基地那块地已经正式进入招拍挂的公示阶段。章艾心里一阵高兴,她说:“好啊,你的工作很有成就,这样,我回头就叫财务总监把拍卖保证金打过去。”
这种情况叫定向拍卖,说白了就是对于经国家或市级投资主管部门审批、核准或备案的大型工业项目,明确出让地块的建设项目类型、投资要求等土地使用条件,采取定向挂牌方式公开出让。
“那好,回头你回来,我约刘主任,大家见个面。”章艾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毛英华收了线。
章艾他们提前了很多时间来机场,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退税。虽然在老佛爷百货买的东西在老佛爷百货已经享受了12%的退税,可是,在英国和巴黎其他地方买的东西则需要在机场退税。
海关退税的地方,就在不远处一条通道的口上。通道中间有两排休息用的座位,两侧还有一些商店。通道的口上一边是海关、一边是退钱的税务,从海关这边办完就直接到另一边领钱,安排得还是挺方便的。
海关的窗口里面坐着两个法国帅哥,看了看章艾递上的护照,然后问她,要申报的东西在哪里?章艾指了指身后的行李箱,其实为了方便检查,她和曾柔在酒店已经将要退税的物品集中放在了两只箱子里。帅哥探头看了看箱子,抬手就在税单上盖上大印,然后用带法国口音的英语对章艾说:“OK。”章艾一愣,有点不相信这么容易。
退税也异常简单,一个银发法国女人看了章艾的税单,她的绝大多数的商品是用信用卡支付的,她就让章艾填上信用卡号。然后告诉章艾,钱会打到章艾的账上。这让她很意外,上次她在英国出境,那个英国老太太光检查税单就磨蹭了半个小时,这法国人的办事风格真的大不相同。
机场里有许多免税店,章艾和曾柔把身上的现金都集中到一起,交给徐欣然叫他买些东西。徐欣然问:“都买什么?”
章艾半真半假地说:“你就给你的那个詹芳买点什么吧。”这句话顿时叫徐欣然有些面红耳赤,章艾自己也知道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于是笑着说:“开玩笑,别介意,你想买啥就买啥吧。”
过了很久,徐欣然回来了,买了些乱七八糟的,塞在一个大大的背包里。快上飞机的时候,章艾忽然接到了吴茵茹的一个电话,她问:“章姐,你还在巴黎吗?”这些天章艾没有跟她通电话,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巴黎?不过,她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一定是鞠副市长跟她说的。
“我正在机场,准备回香港,稍晚一点的飞机。怎么,有事啊?”章艾回答。
吴茵茹叹口气:“等你回来再说吧。”声音显得极其沮丧。
放下电话,章艾有点不好的预感,心想:她是不是知道了方亮和顾梅梅的事情?
飞机比正常的起飞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不过还算顺利。上了飞机,章艾跟曾柔坐在了一起,徐欣然自己坐在了后排。跟他同坐的是个法国女教师,在鹏城工作,汉语不错,尽管人不是很漂亮,但是,徐欣然显然很喜欢跟她坐在一起。
章艾低声对曾柔说:“这人啊,只要是不跟我在一起,他怎么都高兴。”曾柔“嘿嘿”地笑着,不予置评。
令章艾意外的是,公务舱的空姐中有一位是中国人,是个非常健谈的空姐。她介绍说她自己非常喜欢空乘工作,所以做不够。原来是国航的乘务员,后来嫁给了法国老公,就入了法国籍。在法国做过生意,但还是喜欢做空姐,正好法航招中国航线的空乘,她正好合适就又干起了老本行。她介绍说法航很重视中国航线,选的都是新飞机,餐饮配得都很好,包括空乘人员的制服都是找法国的名牌服装设计师专门设计的。的确,法航那种深蓝色的制服很好看,中间还配了一条红色的腰带,很优雅。
起飞不久,就开始用餐。先是香槟和前菜,前菜是三文鱼和虾,都是章艾爱吃的。回头看看徐欣然,他正安静地睡着,很奇怪,刚才还跟那个女教师谈得热烈,怎么一眨眼就睡着了?
主菜不错,是鹅肝,味道很地道;还有章艾喜欢的芦笋。
曾柔回头看看徐欣然,他还是在睡着,于是,曾柔问:“要不要叫徐总起来,先吃点饭,然后再睡?”
章艾想想也是,就回头叫醒徐欣然。谁知,他说不吃了,章艾叫他把坐椅调好再睡,他也是迷迷糊糊的,章艾只好自己走过去,帮他调好坐椅,给他盖上毯子。徐欣然立刻沉沉地睡下,章艾想了想,跟女教师换了个座位,自己在徐欣然身边坐下。望着像婴儿一样酣睡的这个男人,章艾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柔软。尽管他不断地犯错误,可是,跟习焕章和方亮比起来,那又算得上什么?他们犯的都是原则性的错误,甚至是动摇家庭根本的错误,而徐欣然这些错误跟他们比起来,也算是小菜一碟了。
分析起三个人的不同,习焕章犯错是因为丁思妍不给他权力,对他百般防备而造成了逆反心理;徐欣然则是因为章艾的惯纵,而对自己要求不严。那么,方亮这是为什么?章艾觉得,方亮就是对外遇缺乏免疫力。
章艾现在已经到了不惑的年龄了,她再也不相信什么激情。她觉得激情只是瞬间的焰火,尽管灿烂可是绽放过就消散了,只有一种温情才能持之以恒。身边这个男人算是对自己有温情吗?当然算。
章艾也把自己的座位调好,但是却睡不着,打开飞机上的娱乐系统,开始看一个美国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