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章艾一直在分析今天吴茵茹后来的表现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她忽然变得那么平静,究竟是在想什么?她跟刘岳平后来又谈了些什么?
一个电话打过来了,是罗晓丹的,她先是抱歉,说是一直在谈判,没来得及问候章艾是否到家,然后告诉章艾,说跟客户的谈判已经结束。稍微有些让步,就是关于法籍技术人员的事情。章艾“嗯”了一声:“你赶紧打个报告,传到公司来,明天我就开会,讨论你的问题。”
罗晓丹顿了一下,忽然有些迟疑地说:“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章艾一怔,回答:“但说无妨。”
罗晓丹犹犹豫豫地说:“我大概能明白鞠亮来见你是怎么回事,你要谨慎点,法国对大额资金进出的申查是很严格的,所以,你最好……你能明白的。”
章艾应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罗晓丹的提醒很及时,其实,在今晚她跟刘岳平几个人吃夜宵的时候她已经有了某种担忧,这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事安排的问题,更像是一种政治斗争,只是形式跟以往有所区别,自己如果跟鞠副市长他们走得太近,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在没有看清楚两方的底牌前,自己是不是应该停下来想想?
章艾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今晚刘岳平给吴茵茹安排了这么一场戏是这场斗争的一个桥段,自己尽管还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肯定与吴茵茹的困局有关。丁思妍信誓旦旦地说不是她搞的鬼,是刘岳平,还是刘励骏?都有可能。刘岳平搞吴茵茹,可能是逼刘励骏出手;刘励骏搞吴茵茹,是想牢牢地把她控制住。到底是谁在搞鬼?不管谁搞鬼,这招儿都够狠的,如果吴茵茹应对错误,会有巨大损失,甚至是牢狱之灾。这些人其实谁也没把山本控股这个在国内同行业中技术遥遥领先的企业当回事,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为此,不惜将这样一个企业玩弄于股掌。
她看看旁边半睡半醒的徐欣然,问:“刚才你干吗去了?”
徐欣然含含糊糊地回答:“去跟詹芳约会去了。”
章艾刚想发作,转念一想,詹芳如果来会所,一定要有徐欣然的邀请才行,保安会登记的,徐欣然会那么傻吗?
想想这个家伙也够可爱的,这不是故意气自己吗?于是,她也大度地说:“你要是真喜欢就包了她吧,我出费用。”
徐欣然“哼”了一声:“你以为老子会上你的当?诱敌深入,这套路太老。”
回到家里,她忽然觉得很累,时差又在折磨她,到底是年纪大了。前几年,刚开拓国外市场时,她能在一周内从美国到欧洲再回国,一点都不觉得累,现在是不行啦!加之今晚又喝了酒,她很想痛痛快快地睡一觉。
她打了个电话给曾柔,说自己要倒时差,要把电话转移到她手机上,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叫她。曾柔“嗯”了一声,不过,她提醒了一句:“你看微博了吗?”章艾说:“不就是李佳薇和习焕章那点破事吗?我知道了。”
躺在自家的床上,那种安全感就不用提了,不管是多高级的酒店,即使是丽兹那样的酒店,也不能让你感到家里的这种踏实。
也许是太累了,她这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八点钟,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以前,她都是准时八点钟就坐到办公室里的。她赶紧梳洗化妆,将手机的呼叫转移取消,没吃早餐就赶到了腾大写字楼。
到了办公室,章艾马上叫曾柔查罗晓丹的报告到了没有,曾柔说已经到了,已经发到各职能部门,在下午的会议上可以列入议程。不过,曾柔告诉她毛英华下午不能来,章艾有点不解,问:“昨晚在一起吃饭时他没说今天不能来啊?”
曾柔回答:“是市里临时通知的,因为包括宝山汽车电子产业基地那块地在内的那个片区要重新定位,市里请了一些专家,让他去讲讲中海信模式。”
章艾笑了:“什么新定位,不过是市里掏钱孝敬省里智囊机构,请他们做的一个项目而已,实质是公关行动,期望智囊机构能影响高层决策,让那个片区获得某种优惠政策。至于具体研究出什么东西,花钱的、收钱的可能并不在意,毛总只是他们的工具而已。”
曾柔笑了:“毛总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又不能不去啊。”
章艾摇摇头:“跟政府打交道,这种抓劳工的事情是少不了的。”
“对了,昨晚微博上可热闹了,先是有人贴出李佳薇跟习总在兰桂坊的照片,然后就有人爆料嘉豪集团在各地拿地的内幕,可有意思了。”曾柔笑着说。
章艾“嘁”了一声:“没劲。”然后把丁思妍昨天跟她说的话跟曾柔简单地说了一遍。
曾柔听完,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这样啊,这可谓是一石二鸟啊,先是把李佳薇和习总的证据固定,让他们不能狡辩;然后,修理李总,放过习总。可是,我总觉得这是一着险棋啊,尽管这两天顾梅梅的事情不那么受人注意了,可是,万一谁又重新追究起来中宏文化公司的事情,那不是会引火烧身?”
章艾摇摇头:“你没有理解丁总的意思,这就叫切割。即便有人想起来这个事情,也是习总背着她干的,事实上,这事也确实是习总背着她干的。但是,以前她没办法说清楚,现在她把自己洗白了。”
曾柔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丁总够有计谋的。唉,两公婆,何必搞成这样。”
章艾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丁总还是有别的事没跟我说,她跟习总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突然下此狠手?我想,可能是李佳薇和习总做了一些什么事,叫她忍无可忍才奋起反击的。”
“你是说,李总和习总还做了别的事?”曾柔问。
章艾叹口气,上下嘴唇紧紧地闭了一下:“这个目前还不清楚,丁总没说,她只是说习总挪用了富有集团的一些资金,至于还有别的什么,她没说。我怀疑,是不是跟刘励骏有关系。你要知道,李佳薇可是一直想跟刘励骏扯上关系的,不然,那个时候丁总怎么会把吴茵茹介绍给刘励骏,不就是防范李佳薇吗?”
“可是,丁总现在好像对吴总也很嫉妒,而吴总似乎对她也不很感冒啊。”曾柔道。
章艾叹口气道:“这个我也很为难,她们俩不光是有生意上的交集,最重要的是还有个男人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争风吃醋的一种表现吧。不过,我相信,她们二人还是有感情的,不会弄得头破血流的。”
曾柔“哼”了一声,撇撇嘴说:“那可不一定,一般来说,越是自己人伤得越厉害。”
章艾不得不承认曾柔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丁思妍和吴茵茹也一直是在互相伤害着,自己虽然极力想缓和她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效果一直不是很明显。有句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想到这里,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下吴茵茹的电话,谁知她却关机。章艾有点担心,她怕昨天他们两公婆回家会吵架,然后会发生什么意外。她急忙拨打方亮的电话,方亮说昨晚他们并没有吵架,吴茵茹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见刘市长。方亮这个回答叫章艾稍稍有些放心,看样子一切正常。
只是,章艾有些担心,怕吴茵茹落入刘岳平他们的什么圈套。都是玩政治的,他们会是拯救者吗?章艾才不相信他们是正义的,即使是正义,也只是为了利益的考量而已。
猛然想起昨晚罗晓丹的话,于是,她对曾柔说:“你出去一下,我打个电话。”
于是,她打了个电话给鞠副市长,告诉他最近国际上反洗钱行动很厉害,腾大是上市公司,找地下钱庄也很容易出事,所以,关于鞠亮的事恐怕要想个稳妥的办法才好,因为这样才不会给他和鞠亮增添什么麻烦。鞠副市长听见这话好像并没有怀疑什么:“安排好就是了。”
章艾这个电话给自己争取了时间,怎么处理恐怕要思谋一番才行。这笔钱一定是要给的,但是,怎么给,什么地点,什么方式,这需要研究一下。
现在的问题很明显,刘岳平、张安钊和姚平原这些人跟刘励骏、刘子辉和鞠副市长这些人不是一伙儿的,他们背后的人是不是参与了他们的狙击行动还不可知,也许只是装着不知。但是,在这场斗争中,牺牲个把企业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个大事。而作为企业,如何在与鳄鱼们的激烈争斗中保存自己,那就是一件既看智慧又看运气的事情了。
“不然的话,我转到境内的那个户头上吧?”章艾试探着问。
鞠副市长沉吟了一下:“也好。”
这是个贪婪的人,章艾本以为他会说你操作到鞠亮的户头上吧,谁知道,他根本就就没客气。也许,他是想落袋为安吧。
章艾道:“回头你发个账户来吧。”
收了线,章艾心里郁闷至极。她不想跟鞠副市长这样的官员打交道,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办法。自己不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也许,当时就应该拒绝。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游戏已经开始,就不得不玩下去了。
下午,开了个会,顺便处理了一下罗晓丹的事情,章艾回到办公室,却发现丁思妍正坐在那里等着,她是极少几个可以不通过预约就可以直接进入自己办公室的人之一。
“怎么,来了事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章艾笑着问。
丁思妍淡淡地笑笑:“路过,前台说你在开会,我也没打扰你。”
“怎么,这么有空?”章艾知道,她突然造访一定是有大事,尽管她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但她这个举动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问题。以前,她有事只是打个电话,或者是约自己去什么地方,偶尔来自己办公室,也是真的路过,像今天这样,能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散会,这可不是一般的举动。
“没啥事,就是路过。”丁思妍道。但是,章艾心里明白,她越是说没事,越是有事。
章艾看看时间,然后看看电脑上的日程表,然后对丁思妍说:“既然你没啥事就先等等我,有一个财经节目的访谈,就在我的办公室做,应该很快的。然后我们一起吃饭,怎么样?”
丁思妍摇摇头说:“算了,我晚上约了人,简单跟你说个事吧,我要离婚了。”
这让章艾大吃一惊,这么多年丁思妍跟习焕章的夫妻名分早已名存实亡,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可是,之所以还存续着,是因为富有集团的盘子太大,分割起来不容易。可是,他们是典型的合作夫妻。怎么突然要离婚了?
“怎么,维持不下去了?”章艾关切地问。
丁思妍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痛苦:“现在是老习,认定了他跟李佳薇在兰桂坊的合影是我发的,不管怎么样,都要离婚。”
丁思妍这样说,章艾能怎么样。这件事的确是丁思妍做的,习焕章是什么人,焉能看不出来?两公婆玩这样的游戏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现在突然有一方说不玩了,事情就变得突然复杂起来了。
“没有挽回的地步啦?”章艾问。
“他态度很坚决,我用他挪用公款的事跟他谈,他都不在乎,说要起诉要报警随便。这件事一定是李佳薇的主意。”丁思妍回答,同时,她脸上的一丝横肉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章艾很想说点什么,可是欲言又止。
丁思妍自然注意到了她这个表情,问:“你想说什么?”
章艾缓声问:“要不,我找习总谈谈?”
丁思妍抱着双臂摇摇头,回答:“没有意义了。既然他们不义,也休怪我无情了。”
“哎,老丁同志,冷静,冷静,你不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吧?”章艾关切中带着一丝责问。
丁思妍伸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现在人家在进攻,我不能不接招是吧?”
“可是,你一定要明白,你是有把柄握在老习的手里的,你做的事他几乎是都知道的。”章艾善意地提醒道。
“这就要看谁下手快,下手准,下手狠了。”丁思妍显得十分冷静,但是,章艾已经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杀机。
章艾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一些话已经到了嘴边,但是,生生地咽了回去。丁思妍看着她,问:“你是想问我有几成把握是吗?”
章艾忧虑地点点头。
丁思妍接着说:“我告诉你,没把握。”
“既然没把握就跟老习谈判啊,不就是离个婚吗?”章艾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