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战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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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六营集风波(2)

“哈哈,我可要狠狠地抓他一把了!”--三百户人家的集镇,二三口水井?你两个军挤在里面,又是车,又是马,又是炮的,还不塞得满满腾腾?况且,人要喝水马要饮水,两三口井,你行吗?呆上一天半天可以,呆久了绝对不行,必须调整!现在敌人不敢调,不知道包围六营集的究竟多少部队,要调,大概在黄昏以后……他抓起话筒,给各团长下达命令:

“你今晚要注意,准备夜晚追击,第一,不能把部队展开,各连分四路纵队走,第二,指挥员要‘提前’,准备大干一场。第三,前面放上侦察部队,注意监视敌人的动静。”一切布置就绪,太阳正缓缓西斜……

3、部将闯“宫”你为什么骂我?

黄昏在惴惴不安中降临。

敌人的迫击炮一直打个不停。天色渐晚,突然,一阵异常凶猛的炮击震得大摇地动。当第一阵炮雨一落,肖永银一下跳起来,大叫:“敌人跑了!跑了!”伸手就去抓话筒,可是,电话线被打断了。他扔下话筒,拔腿就往外跑,警卫员。通信员一看旅长跑了,跟在屁股后面就追。没跑多远,迎面碰上五十三团参谋长,参谋长大口喘着粗气:

“报告旅长,我们团准备好了,追不追击,团长让我请示你”不等参谋长的“请示你”落音,旅长跳起脚骂道:“他妈个X!敌人都跑了,还不追击?”参谋长吓了一跳,扭头就往回跑。

五十三团迅速扑向敌人,紧接着,五十二团五十四团也扑进六营集。此时,纵队和野司已改变部署。刘伯承惯设“口袋阵”,这时,决定采取“围三阙一”的打法,虚留生路,暗设口袋,纵敌向济宁方向突围。由六纵从三面兜击,一纵在前面下网。可是,六纵队其他两个旅都未到位。李德生十七旅本该进至十八旅右翼,没有赶到,被三纵队司令员陈锡联拉跑去切割金乡与羊山集了。尤太忠十六旅这时在围攻羊山集。如果十八旅扔按计划进至预定地点,那么,顾祝同的“六路突围”计划就很可能实现,整个鲁西南战场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然而,十八旅突然出现。准备突围的七十师和三十二师才刚刚在乱哄哄地集合人马,突遭十八旅全线出击,人多路窄,炮弹在人群里一炸,顿时,训练有素的军人成了一群遭沸水浇烫的蚂蚁,相互间你碰我挤,自己人跟自己人过不去,你挤垮了我的队伍,我挤垮你的队伍,官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官,一窝蜂似的,忽而跑东,忽而跑西,跑着跑着,就莫名其妙地倒下了,像突然被割断了喉管的公鸡,来不及咽气的,也被马踩人踏车压,不死也得死了。呜呼哀哉,对于国民党的两个整编师来说,1947年的,月14日,是一个梦魔之夜,一个死亡之夜,六营集那道黄土筑成的寨门,简直就是一个鬼门关,无数生灵想冲出此关,但黑洞洞的门洞却成为葬身之地……

命大的,出了“鬼门关”往东南方向的大洼地跑,预伏的一纵队正好“收割庄稼”,人群一片一片地倒下,比真正地收割稻谷还要痛快,大洼地,作了一个巨大坟场。到深夜,两万人之众的两个整编师在地球上就再也不存在了,只剩下稀稀拉拉四处逃命的一点散兵游勇。

十八旅打了大胜仗,发了大洋财,俘敌五千多人,缴获大量汽车大炮。肖永银心里高兴,一脸的笑容,一脸的得意,李震看他那个样子,不忍搅了他的兴致,可是,不大工夫,旅长的脸“晴转阴”,皱着眉头间他:

“我听说昨天纵队骂我们,有没有这回事?”李震一看隐瞒不住了,只好掏出条子:

“有,参谋长写了个条子,情况政委不知道……”李震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为政委“开脱”。可是,肖永银一下气得脸色通红:“好呀,杜政委骂我!”一头冲出旅部,跳上刚刚缴获的美式吉普车,李震跟腚追出来,吉普车已经开远了,屁股后面扬起一股灰尘。

吉普车箭一般急驰。

纵队司令部里,杜义德正在眉飞色舞谈笑风生夸奖他的十八旅旅长:“肖永银这个人呐,倒是脚快手快,机动灵活,善于捕捉战机……”话没说完,他觉得大家都往他身后看,有人还戳戳点点,挤眉弄眼,他有点诧异,回过头来,一看,十八旅旅长满面怒容地一步跨进门。

“杜政委,听说你昨天骂我,你为什么骂我?”司令部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乖乖,火气不小哇!居然闯“宫”问“罪”了!杜义德丝毫没有计较部将的出语不逊,很温厚地笑笑:“你那个处理是对的……”

“按你那个部署,连马拉屎也抓不到!”他生气地吼了句。说完,又一头撞出司令部,吉普车屁股后面冒一溜烟,跑了。

杜义德不由哈哈大笑。

事隔若干年,已经卸下征袍的杜义德,回想起当年六营集那场大战,兴奋和赞叹之情仍不禁流于笔端,他以一个磊落人格,向后人讲述道:

14日黄昏,六营集之敌,突然以猛烈炮火向我军阵地轰击。十八旅旅长肖永银立即判明敌人要突围的企图,即令第五十三团团长蔡启荣带领部队迅速冲人材内,随即其他各部队也突入村内,给敌人以猛击,顿时逃敌乱成一片,争相向东南方向逃命……

4、万福河,万福河……

“长蛇阵”只剩下了在羊山集的六十六师。这却是一块相当难啃的骨头。师长宋瑞珂,年方四十,颇为文儒的一个黄面书生,陈诚麾下的一员爱将。兵团司令王敬久在命令五十八师和一一九旅连夜北上驰援时,对师长鲁道源特意陈情此行的利害:“鲁兄,整编六十六师是陈总长的基本部队,你们必须到羊山集去解围,否则,陈总长是不会饶恕你们的!”(陈诚时为国民党总参谋长)。

可是,金乡与羊山集隔着一条万福河,两者只能隔河相望。

十八旅打扫干净六营集战场的第二天,接到纵队命令:进至万福河北岸,接防十六旅,监视敌人,拦住金乡增援之敌。

此时,为这支部队的鼎盛期,人强马壮,由于补充了许多“解放兵”,一个连膨胀为二百多人,大大超员,所有的士兵,清一色的“国军”钢盔,清一色的中正式步枪,德国造柏达宁轻机枪,日本造九二式重机枪,白天,大大咧咧行进在青纱帐里,甚是威风厚凛。

万福河两岸青纱帐,河水百十米宽,有的地方可以徒涉。此时,羊山集六十六师与刘邓二纵三纵血战八九天,已接近弹尽粮绝,靠吃马肉维持。为挽救濒临灭绝的六十六师,王敬久下了一道“最后通碟”“限六十六师之一九九旅,即日晚十二时到达羊山,否则,以军法从事。”五十八师师长鲁道源在电话里把这道命令对一九九旅旅长王仕翘重复十多次,反复背诵《圣经》一样,未了,加上一句:

“不到,枪毙旅长!”为逼王仕翘决一死战,鲁道源亲率五十八师紧随其后,并派出一个督战团,授予“尚方宝剑”后退一步者,格杀勿论,王仕翘被断绝了生还之路,战战兢兢徒涉过河,居然幸运得很,不损一兵一卒,不发一枪一弹,平平安安,踏上了万福呵北岸的土地……

如此的顺利,连王仕翘也感到蹊跷,以为中了“共军”的计谋。其实,这种担心至少在这天晚上是多余的。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部队有点洋洋得意,抱着枪,在村外工事里睡大觉,一直等到敌人摸过来,五十三团才发现。第二天下午,激战两小时,一一九旅覆灭,王仕翘生俘。战斗结束,五十三团一位团干部挺自得地在旅长面前说:“青纱帐对防御有好处。”旅长眼一瞪,生气地骂道:

“你胡说!对进攻有好处,骄兵必败:你懂吗?”干部吓得吐吐舌头,再也不敢吭声。

5、四十年后,旧战场重游:旅长看你来了

援兵始终未能逾越万福河。

五天后,随着羊山集最后一声枪声的消逝,奇特得很,旷日持久的绵绵秋雨似有感悟偃旗收兵。天空放晴,太阳露出绯红的笑脸。

万福河披上一件金镂衣,万斑光点,闪闪烁烁,如群星降落水中,璀璨炫目。

鲁西南战役结束。

肖永银站在万福河边,回首眺望。

……淫雨弥漫的定陶城,一颗红色信号弹划破黑漆漆的夜空,总攻开始了。一个战士攀着梯子跃上城墙,突然,一发炮弹落下,一片红光中,战士一头栽了下去……

这个战士叫王克勤。刘邓大军的一个着名战斗英雄。当王克勤还是肖永银旅一个班长时,《解放日报》曾以《普遍开展学习王克勤运动》为题发表社论,情形类似于“学雷锋”活动。王克勤倒于定陶北城墙下。当旅长披着雨衣赶到火线急救所时,“A”字形的庵棚里,死神已经翱翔在安徽小伙于王克勤年轻俊秀的脸庞上……

八天以后,王克勤的棺木移至定陶北门安葬,刘伯承、邓小平亲自发了唁电,授予王克勤所在排永远保持“王克勤排”的光荣称名,定陶北门改为“克勤门”--战事匆忙,旅长未能为王克勤送行。

此时,鲁西南战役结束,蒋介石从陕西、河南、山东、山西战场上调来的大军正昼夜兼程向此疾驰。他们必须离去了。必须告别躺在这片土地上的战友,还有,魂守定陶门北门的王克勤……

肖永银心中一阵惆怅:再见,鲁西南。再见,我阵亡的十八旅将士。也和你再见,王克勤……

四十年后,湖北电视台拍摄专题片《伟大的转折》,老将军应邀前往,踏上了鲁西南的土地。他仍然惦记着王克勤,仍然要了却一个四十年前的心愿:

“我们到定陶去看看王克勤。”风和日丽,定陶烈士陵园一片苍松翠柏,已经是皓首银发的肖永银缓步向王克勤走去,士兵抬着一个高大的花圈,轻轻放在王克勤的墓前。肖永银三鞠躬,轻声对躺在长方形的墓家里的十八旅五十二团一营一连一排长王克勤说。

“旅长来了,今天专门来看你。你是一个好战士,对我们党我们军队,你做了伟大贡献,你是光荣的,也是不死的……”和风煦煦,老将军抬起头,似乎看见王克勤依然年轻也依然清秀的面庞。光阴对王克勤不起作用,在他的旅长的记忆中,王克勤永远二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