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战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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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康泽未日(2)

“我?”参谋一下徘红了脸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肖永银在房子踱着步:“好哇好哇,你们都想找老婆!我这个旅长不让你们找,不是犯了众怒嘛:好哇好哇,那就集合队伍,专门来讲讲老婆问题!”部队齐刷刷地坐在野外的一片空地上,旅长双手叉腰,往队伍前面一站:

“听说,你们大家都想找老婆……”这句开场白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所有的眼睛都瞪圆了,竖着耳朵倾听。

“那好嘛!”旅长做了一个长长的停顿后,手一挥,亮着嗓门道:

“你们一人一个老婆,就是两个旅。过一年,再生个娃娃,就是三个旅。一个旅变成一个军,我不是升官了嘛!当军长了!”底下有人偷偷地笑,憋不住,用手使劲捂着嘴巴,笑声还是从指缝里泻出,唏唏嘘嘘吭吭哧哧地响成一片。

旅长一挺胸脯,眼睛很严厉地扫视一番,突然话题一转,勃然大怒道:

“老婆娃娃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那还成什么军队?怎么打仗?怎么打赢战争?……你们说,因为我没有老婆就不允许你们找老婆。是的。但是,就是我有老婆,也不允许你们都去找老婆!”在“老婆问题”上,旅长多少有点“霸道”;但战争摒弃女人。尽管这违反人性,却是战争中的男人们必须做出的一种牺牲。世界上的任何一支军队,关于女人的介入问题都有极谨慎的条文规定,否则,女人们将动摇军心,使一支军队不战自败……

“找老婆”的念头被旅长“弹压”下去了。几天后,他们挥师南下,西出汉水,攻打襄樊了。

2、襄阳城破,特务头目康泽死生莫辨

当刘邓大军第六纵队及陕南桐柏军区共六个旅于1948年7月2日突然兵临襄阳和樊城,康泽“逍遥司令”的寿限就只剩下十三天了。

其时,刘邓主力与陈毅华东野战军正与国民党中原地区主力在开封一线作战,尽管白崇禧深知襄樊之重要却也无法助康泽一臂之力。康泽独立支撑着两座孤城,渐感体力不济,遂调已遭重创的一六四旅放弃相隔着一条汉水的樊城,撤进襄阳城中,企图凭险固守。

就在这天晚上,十八旅来到襄阳城东南的文壁峰下。战士的脚走到这里,不禁迟缓下来。

文壁峰,将浓重的阴影投向汉水大堤。

文壁峰的山顶上,敌人构筑了坚固的防守工事。居高临下,向下倾泻着炮弹。尽管有桐柏一部佯攻以掩护十八旅的行动,文壁峰守敌仍有足够力量随时封锁山下通道。

如此,东有汉水,西有文壁峰,北有重兵防守的襄阳城,这条在山水夹峙中只有百米宽的狭长通道,遂成一条“死胡同”。风冷冷地吹,带着森森冷气,令人毛骨惊然,不寒而栗。战士打一个寒颤,伸伸舌头,小声哺咕道:

“妈呀,要是断了后路,咱可就要算伙食账了(意即牺牲)!”肖永银听见了,知道战土有后顾之忧。但这个时候,战士需要的不是口头上的许诺,他当即命令旅指挥部就设在汉水大堤上。

很快,电话兵在堤上架起了电话,电台也搬上了堤,发报员戴上耳机,“嘀嘀嗒嗒”发报,参谋人员就在堤上摊开了地图……汉水大堤上,司令部各类人员忙忙碌碌,就在行进的部队的注目下,公开“办公”。

部署完战斗任务,旅长站在坡上,对团长们说:

“我就在这里!你们要找我的时候,就来这里找我!”军心顿然沉稳。部队牵着骡马驮着炮从文壁峰下过,战士抬头望一眼自己的首脑机关,望一眼堤上的旅长的身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知道:旅长在为他们把关。万一发生危险,旅部将与他们同生共死。

突然,文壁峰上落下一发炮弹,在不远处作响,弹皮四溅,削了一个战士的耳朵。战士摸一把,满手的血,却还在笑:“什么东西把我打了?你看看。”战友们也和他开玩笑,有的说是石子打的,有的说是瓦片割的,神态轻松活泼,倒像是在进行一次愉快的郊游。

肖永银笑了,用目光爱抚着他的可爱的兵们。

“刀劈三关”,是死后被称为“一代战将”的王近山在襄樊之战中的一个杰作。襄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然因其地势险绝,得天独厚,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兵家惯例,从来攻襄阳必先占山,然后依山攻城。而王近山却以非凡的胆魄,放弃城南诸峰,以李德生旅打通城西南高地与汉水之间的一条狭长走廊,直逼襄阳西门。当肖永银旅绕道文壁峰时,十七旅已经劈开第一关琵琶山,正刀劈第二关真武山。

是夜,绕过文壁峰的十八旅,以风卷残云之势,迅速扫清了东关河套地区几十个村庄的守敌,进逼东关,三日后,十八旅紧随十七旅从襄阳城西门突进城内。

巷战开始了,五十四团报告说:

“旅长,我们已接近康泽司令部!”

“好哇好哇!”肖永银一听,放下话筒就朝五十四团跑去。一迸团部:“现在怎么样?”团长郝祖耀报告说:“敌人烧汽车了。”康泽司令部所在的城东南角杨家词堂门口一片火海,滚滚烟柱冲天而起,宛如一条条黑色巨龙舔焰几丈冲向天际。康泽死党--司令部特务营以及宪兵队数百人,依托坚固工事及周围几百座民房拼死抵抗,五十四团和陕南、桐柏部分部队被胶着在这里,很难向前推进。

肖永银放下望远镜,大怒道:

“他妈的,死反到底!到这个时候,连汽车都烧!现在停止进攻,围起来,先搞点饭吃。把后边部队调上来,把炸药、大炮、重火器调上来,准备准备打,给他毁灭性的打击!--房子不要了!人不要了!统统炸平!”于是,康泽的末日伴随着这天黄昏的到来而降临了。

战斗结柬,暮色四合时分,旅长再次一步跨进五十四团团部。

“康泽呢?”旅长开口便要人。康泽非等闲之辈,国民党的高层机密以及国民党特务组织的重要情报就装在他那个极其精密的大脑里。有了康泽,就等于有了一座微型情报库,诸多的历史疑案,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解答。肖永银相信,除非康泽杀身成仁,否则,直捣康泽司令部的五十四团一定已将其擒获。

然而,团长郝祖耀有点支支吾吾:

“我抓到了郭勋祺……”副司令郭勋祺也有过一段辉煌的经历。当年北伐战争时,时为华东野战军司令员的陈毅曾在他麾下作战,说起来,算是陈毅的老上级。但肖永银打断了郝团长的活,声调极其严厉:“我问的是康泽!”团长不敢对视旅长那一对射出逼人目光的眼睛,低下了头:l“没有……”

“没有康泽?”旅长啪地一拍桌子,“不收兵!部队赶快搜索,死了,把尸体抬给我看;活着,捉来给我!我死要见尸活要见人!……如果跑了,从哪儿跑的?跑到哪儿去了?--弄清楚!”回到旅部,肖永银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望着窗外愈来愈浓的夜色,心里觉得很窝火:这个康泽,怎么不见了呢?跑哪儿去了呢?按说他插翅难飞呀?可怎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莫非特务头子就比别人多长一个脑袋?或者,使用了高级化妆术什么的,改头换面,销声匿迹了?……

若干年后,还会再冒出一个“康泽”?

3、中共中央电令:将活的康泽送中央

大规模的搜索行动持续了两三个小时,梳蓖一样把襄阳城的旮旮旯旯梳理了一遍,“活的”康泽没有找见;死尸堆里扒拉了一遍,“死的”康泽也没有找见。郝团长急得团团转,最后灵机一动:如果能找见康泽的勤务兵,就能顺藤摸瓜知道康泽的下落。一般说来,勤务兵左右不离他的司令官,康泽是死是活,最后的目击者”,或者说,最后的“知情者”,一定是他的勤务兵……

非常幸运,到俘虏营里一查,找见了康泽的“贴身待卫”-个满脸稚气眉清目秀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康泽勤务兵紧张地喉咙发紧,使劲咽着唾液:

“康司令官……可能钻了地道。”哦?有地道?怪不得到处找不见,原来转入“地下活动”了?

团长兴奋了,和颜悦色道:

“那你能不能带我们到地道去找找?”勤务兵苦着个脸,答应了。

一行人押着勤务兵很快找到地道口。一进洞口,手电筒往前一打,光圈刚刚罩住洞里面黑乎乎的一团人,勤务兵就像突然撞上了吊死鬼,失声地尖叫一声,掉头就往回跑。紧跟在他后边的二营教导员一看他失常的举动,立刻明白了:康泽就在里面!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复兴社”头目仍然虎威犹存,足见他平时对部下所拥有的巨大威慑力。

康泽头部负伤,污血染红了他的半个面颊。洞里的其他几个人,大约是康泽亲兵,有的刚刚死去,身上还有余温;活着的,也已经半死不活,瘫靠在洞壁上,痛苦地扭曲着身体,正在去摸阎王爷的鼻子……任何反抗都不可能,国民党特务头目康泽在几束手电筒的光束中缓缓站起了身……

立刻,康泽被押送到十八旅旅部。

--“活捉康泽”的消息立刻报告了纵队和野司。几个小时以后,刚刚睡熟的肖永银被电报员推醒了:

“旅长,野司转来中央电报!”肖永银赶紧接过来一看:

将活的康泽送中央电文只有八个字,但意思很清楚:中央要的是“活的康泽”。特意在康泽大名前冠之以限定词“活的”,这就是说,中央非常关注着康泽死活,其中透露着这样的信息,死了的康泽意思就不大,活的康泽才具有“价值连城”的意义。肖永银拿着电报琢磨起来,越琢磨就越是担心,当初抓康泽的时候只是想着不能让他跑了,倒没有多想康泽的死活问题,现在康泽跑是跑不掉了,可万一自杀了呢?

天刚蒙蒙亮,他抹一把脸就跑去看康泽。

康泽被关在旅部附近的一间民房里,看守他的保卫干部特别优待他,用门板搭了个铺,铺上铺了层稻草。十八旅旅长进去时,康泽正歪睡在他的“床”上。

“康先生,昨晚上怎么样啊?还安宁吗?精神也还好吧?”康泽坐了起来。

淡青色的晨光从窗户里透进来,肖永银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位闻名遐尔的国民党特务头目。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庞上架着副金丝框眼镜,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眼露凶光,从外表上看,倒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模样像一个学者,或者,一个大学教授。这样一个人,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以凶残和阴鸷闻名的、令亿万人闻其大名不寒而栗的“阴间使者”康泽?

康泽的头上缠着绷带,脸色略显苍自。他并没有听出这位共军军官晨起问候的特殊目的,听到对方关切的询问,他转过身去,把背上的伤敞露出来,带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问:

“你看啊,我是不是要残废呀?”一听这话,肖永银放心了,宽慰他说:

“康先生,你安静些,冷静些,这不过是弹皮擦了点伤,你这是外伤,不要紧的,我给你叫人换换药。”过了一会儿,他又进来,对康泽说:“医生马上就来,你等着换药吧。没事儿。”康泽很感激地点点头。

回到旅部,他抓起电话向王近山报告说:

“康泽不会自杀!”

“你怎么知道?”

“他担心残废嘛,他舍不得死。”吃过午饭,他又跑去找廉泽“聊天”。

康泽的气色显然好多了,似乎已经没有残废不残废的问题再析磨他。两人话并不投机,但有了早晨的接触,康泽多少对他减少了戒备心理。

他说:“康先生,你们杀了我们多少人呐!当然,你不会拿枪拿刀,但你用笔杀人,笔一勾,成百上千的人就完了。”康泽低垂着眼睛,没有吭声。可是当肖永银谈到蒋介石发动内战反动透顶时,康泽扶扶眼镜,突然神情激动地为他的“委员长”抗辩说:

“先生,不要太武断吧,蒋先生就是有点不民主。”一辆马车赶到了门口,车上铺了些草,又放了床被子。肖永银站起身,面带微笑,客客气气为康泽“送行”

“康先生,要把你送上级去。我得对你的安全负责,我相信你不会跑了,但人心隔肚皮,也不敢打保票。因此,为你安全起见,先委屈一些。”说完,几个战士上来给康泽戴上手铐脚镣,被子往上一蒙,马车启动了。康泽从此开始了他漫长的囚徒生涯。

事后,陈毅听说了康泽“怕残废”的轶事,笑而赋诗道:成功成仁两不成--算是对廉泽的“客观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