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流的驼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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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知怎么回事,我个虽矮,人虽驼,却有充沛的精力,总是闲不住,剃头而外,总想干点别的更有意义的大事。这样一种心态从大处说,是开辟新的天地与产业,往小处说呢,就是寻找第二职业。前段时间学说书,说得太投入了,结果作茧自缚,弄得不自由起来了,哪怕我给人家剃头剃得再累,晚上一回家,总有人缠着要听书,仿佛前身作了恶,推又推不脱,只好满足人家的要求;而家里一天到晚则成了一个不用买票就可进进出出的休闲娱乐场所,简直烦死人了。于是,就想歇一歇,冷却一阵子再说。当然,书今后还是要说的,只是不能像过去那样太投入了,有空闲,精神好,来了兴趣,说上一段,既娱人又娱己,何乐而不为呢?

虽然人家不拿我当回事,一般来说也瞧不起我,可我这人总是想着大家,念着乡亲,总想着为大家做点事,当然是互惠互利。比如剃头,人家给了我工钱是不错,但我更多的还是为大家服务嘛,我将村里一个个男儿的脑袋修整得头头是道,走出去,可是代表咱们李家坪村的光辉形象呀;再比如我说书,刚开始是自娱,后来就升华了,我不收一分钱,提供场地、茶水、人力、物力,丰富乡亲们的业余生活,提高老百姓的文化素养,加强广大群众的精神文明教育,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正如毛主席在《纪念白求恩》一文中教导我们说的那样:“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每一个中国共产党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毛主席在这篇文章的结尾还写道:“我们大家要学习他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从这点出发,就可以变为大有利于人民的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唉,扯远了,真的是扯远了。我这人有一个不好的缺点,就是多少喜欢卖弄自己,比如我小时候曾将毛主席语录背得滚瓜烂熟,至今仍烂熟于心,一不留神就开始卖弄了。我对自己的这一缺点颇有自知之明,可改不掉。没办法,怎么改也改不掉,真的没办法!这就是人的惰性与惯性,咳,人啊人,怎么会是这样呢人啊人?

还是回到抛荒的田亩与新上任的支书表弟身上来吧。

为什么一旦将它们二者联系在一起就有“戏”了,我就有事干了呢?

一句话,我想通过当了支书的表弟将这些抛荒的田地承包下来。

我不能心疼地眼睁睁地看着村里的上好田地长着一人多高的萋萋荒草,我要像一个真正的了不得的男人那样勇于承担责任,将它们接管下来,让它们长出茁壮的庄稼,打下丰收的粮食。当然,我也不能尽干一些赔本的生意,完全“学雷锋”,之所以要找支书表弟,就是想通过他手中的权力换得一定的利益,获得一定的报酬。

要找表弟谈这事儿,得寻一个较好的机会。

机会自然是很多的,我一个月至少跟他接触两次。我的师傅熊待诏一死,村里人剃头差不多都找我了,表弟一家三个男人的头都是我剃的,他、他的父亲与他的儿子。我每月要在他的头上拿着剃刀挥舞两次,一次大剃,一次小修。

每当我拿着磨得风快的剃刀在一些当着芝麻大一点官而感觉好得不得了的家伙们头上舞动时,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派。我在心底说别看你们平时在人家面前吆五喝六的,可在老子面前算个鸡巴球,老子才不吃你这一套呢,老子要你低头就低头,要你右偏你不敢左转。在心底这样一想一骂,就觉得自己在村里,在我们周围这一块地方最了不起,没有哪个能比得上我,开心得没法。人一开心,饭都要多吃几碗。

跟表弟理发时,我也会不把他放在眼里,却不能随口乱骂了,因为往前推不多远,我跟他共一个祖宗,骂他就是骂自己了,这样的账我最会算了。

趁着那天给表弟剃头没有旁人的机会,我说表弟你今年一年的理发钱就不收了,算我请你的客。表弟说这怎行?我晓得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巴不得连他老子与儿子的理发费都一同减免才痛快呢。我说你就不要推辞了,算是兄长的一点心意吧。听我这么一说,他就真的不推辞了,心里高兴得不行,主动跟我一个劲地聊个不停。趁他高兴呢,我说我还有事找你呢。他说什么事你尽管说吧,咱们兄弟俩又不是外人,只要帮得够忙的,没得话说。我说不是我个人的私事,跟村里有关,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大事好事呢,村里好多田都荒着,怪可惜的,我想把它们种下来。

“那好哇,”表弟一听,高兴得大声叫了起来,不过马上又疑窦丛生,“可你……你一个……这么一个样子,怎么个种法呀?”

我说:“我承包,然后请人种呢。”

“主意好,好主意,这个主意好,”表弟不禁连连叫好,“也算是为我们村委会解决了一道难题,减轻一部分负担呢。不过,你可得得给村里上交一部分提留才是呢。”

“这个自然,”我爽快地答应道,“我当然不可能白种啊!今天找你谈,我想主要请你帮我解决这样几个问题。”说着,我也开始有板有眼地耍一点官腔一二三四五地嗯嗯哈哈了,“第一,我不可能将村里所有的抛荒地全部承包下来,我先挑二十亩的上等田,先承包一年试一下,种得好明年扩大再生产。”表弟说,怎么会要你全部承包呢?二十亩就不错了!

“第二,”我继续说道,“现在每亩田上交村里的提留,杂七杂八的算下来高达两百多元,这么多我自然是拿不出来的,每亩我只能出五十元,再多我就不会干,你想想,如果这些田荒着的话,你一分钱的提留都收不到,而只要包给我,村里一年就等于赚了一千块钱的额外收入,这样的账,我想谁都应该会算的。”表弟说五十元就五十元吧,搞好了,以后再增加一点你看怎么样?

我不回答,转而谈第三点,我说:“第三,我挑选的二十亩上等田是四户人家抛下的,我将它们承包下来,只对村里负责,我不愿跟这些田主打交道,一些协调工作,得由你们村里去做。”表弟对此也同意,说这些人将田地抛下了,正想找他们扯皮算账呢,有人来替他们种,谁敢说三道四,就新账老账一起算!

“第四,”只要前一项要求得到明确的答复,我就接着往下说,“咱们最好签一个合同,三年不变。”表弟说,三年是不是太长了一点?咱们先签一年再说吧。要是种得好你明年还要扩大再生产呢。我说:“明年扩大田亩,到时候再签扩大的部分,扩大一亩签一亩,扩大十亩签十亩。”表弟想了想,就说好吧,这样也行,关键是承包田的提留款你什么时候交,这个一定要在签合同时写清楚,并严格执行。

我说:“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五点,提留款我每年一交,但得在年底交才是。你想想,我一口气种下这么多的田,要买种子,买化肥,买农药,再一个,你看我这样勾腰驼背的也不可能下地种田,每一项农活,我都得请人,一动就是钱,前期投入都不得了,看来得到银行贷款才行。等到年底,稻谷卖出了,疋棉上交了,才有钱交提留。就是村里其他农民种田,也是先种后交嘛,何况我这是为村里分忧解难呢?”

说了这么一通,我见表弟不做声,就拍胸脯表态年底一定交,不交的话你们村里也有办法对付我的法子,我的剃头钱好多客户一年一交,要到年底才结账,到时候,你们可以强行将那些剃头钱收走嘛,这些都可以写进合同里面去的。听我这么一说,表弟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只是我过去从来没有拍过胸,我的腰勾着凹进去一大截,从来不敢轻易拍胸,再说也没有什么不了得的大事需要我拍胸表态。可刚才一激动,就情不自禁地拍胸了,一拍又拍得没有深浅,用力过猛了一点,搞得胸部隐隐作疼,并慢慢地传导到背部。这样一来,我感觉我的腰勾得更深了,背驼得更凶了,二者的幅度加大得令我一时抬不起头来。

而这时,表弟却正儿八经地像一个领导,拍了拍我的肩头,大声说道:“表哥呀,没想到你外表……嗯,反正咱们是兄弟,就不转弯抹角了,你外表不怎么经看,可内心美呀,时刻考虑着村里的乡亲,为咱们分忧解难,我代表村委会、村支部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今天就要通讯员去通知,村干部明天上午专门召开一次会议,讨论你转包抛荒地的事儿,你的那些要求,通过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但过场也是要走的。会议决定后,咱们就签合同;合同一签,协议就正式生效;协议一生效,我就在全村的广播里高度表扬你赞扬你,并号召全村人民像你学习,向你致敬!”

表弟这么一说,我就尽量挺胸昂首地说道:“你怎么表扬我赞扬我都可以,这个嘛,我就不谦虚不推辞了。可你不能让人家学我,怎么个学法,是学我承包抛荒地,还是学我勾腰驼背?这两项恐怕都学不来,你就不要勉强人家了。特别是最后说的要向我致敬,那我更是领当不起呢。表弟呀,你也不想想,咱们村里该有多少人是我的长辈呀?让他们向我致敬,那不是反上了吗?再说呢,全村那么多的人都要高出我大半截,让他们向我致敬,要弯腰要低头,也太难为人家了是不是?”

表弟听我这么一说,不禁笑得前仰后合,说从前只听人家说我喜欢开玩笑,蛮幽默的,今天算是真正领教了。

我承包抛荒地的决定不仅获得了李家坪村全体村干部的一致认可,更使得乡亲们对我议论纷纷,刮目相看。有人说我是多事,一年上头,光剃头赚来的钱自个儿都花不完,还去种什么田呀;有的是要看我的笑话,说我一个驼子从来没种过田,看你怎么个种法,不在这承包的二十亩地里摔几个跟头全身搞得泥糊骚天才怪呢;当然也有赞叹的,认为我有本事,有气魄,要不是生就的歪脖扭颈呀,说不定咱们村里还真要出个大人物呢。

我才不在乎人家怎么看我说我,认准了的事,我就一头干下去干到底,哪怕撞个头破血流,再回头也不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