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勇答应一声,去开警车。许莺悄悄问李原:“刚才那么跟顾法医说话,不太合适吧。”
李原嘴一撇:“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只要是我来破案子,就没什么不合适的。”
李原一进门,先奔着照片里的那两个杯子去了。他把杯子反复看了几圈,命令聂勇:“证物袋,装起来带回去。”
聂勇和许莺莫名其妙,但又不敢多问,只好照办。李原又说:“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他又一连指了三四个杯子,聂勇全装上了。
李原背着手,又在屋里转了两圈,走到茶几边,用手指关节蹭了蹭玻璃台面,又蹲下身,把地面砖也蹭了蹭。随即进了卧室,他本想也蹭蹭卧室的地面,谁想卧室里铺的却是地毯,只得作罢。
再看看床上,被标识出了一个人形。李原一指人形,命令许莺:“去,躺那儿去。”
许莺一愣,李原又加了一句:“别楞着,快点。”
许莺有点无奈,只好躺在那里。李原又说:“右手,按尸体的方式摆放。”
许莺把右手放到胸前,李原却不满意,抓住她的右手,掰着她的指头,弄了个一模一样的手性,放在同样的位置,又命令她:“闭上眼睛,张开嘴,尸体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
许莺只觉得后背发凉,但又无可奈何,只好照样做。李原拿出照片,确认许莺的姿势和照片一致了,这才摸着下巴问聂勇:“你能看出什么来?”
聂勇也有点心里没底,看了半天:“好像不太协调。”
李原说:“不是不协调,是位置不对,如果是窒息的话,这个姿势还说得过去,但如果是急性低血压的话,这只手显然没有放在心脏部位。”
聂勇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李原接着说:“还有,你看,尸体这只耷拉下来的右脚离地这么近,拖鞋却在脚后十公分左右。如果鞋是她自己脱的,这个鞋和脚之间的位置未免太巧了点。如果鞋是死后从脚上掉下来的,那又离脚有点远了。”
聂勇说:“会不会是刚脱完鞋,忽然死了呢?”
李原说:“这也不对,她要脱鞋,一定是坐在床上脱,鞋的位置应该和臀部是差不多的,现在的情况鞋的位置和臀部的位置离得可够远的。”
许莺躺在床上,忍不住说:“您的意思是,有人刻意把尸体摆放成这样的?”
李原看看躺在床上的许莺,说了声“你起来吧”。许莺如获大赦一般,忙从床上爬起来,等着李原继续分析。李原却只说了一句:“不一定。”
这个时候李原的手机响了,他接通之后,顾馨蕊在电话里告诉他,尸检有新发现,让他火速回一趟局里。李原不敢耽搁,带着聂勇和许莺急急忙忙地回来找到了顾馨蕊。
顾馨蕊悠闲地坐在办公室看杂志,李原进来就问:“发现什么了?”
顾馨蕊笑了笑:“也没什么,从死者的胃里发现了这个。”说着话把一张照片扔给了李原。
李原一看,上面是一团黄乎乎又有点发黑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呀?”
顾馨蕊说:“我也不知道。”
李原问:“东西呢?”
顾馨蕊说:“转到老程那儿去了。”
李原刚要走,忽然回头说:“这东西,应该跟你那急性低血压的结果一样,都是解剖的时候发现的。”
顾馨蕊头都不抬:“是啊。”
李原说:“你成心让我多跑一趟啊。”
顾馨蕊说:“我还没说完,你自己就跑了。”
李原说:“这回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吗?”
顾馨蕊摇摇头:“没了,这回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走了。”
李原一肚子气来找程波,程波一看他:“你来了?”
李原说:“嗯,是啊,刚才顾馨蕊给你的东西呢?”
程波说:“在这儿呢,还没来得及检查呢。”说着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李原把袋子拿在手里反复地看,聂勇和许莺也拼命看。程波说:“看出什么来了?”
李原点点头:“嗯,看出来了,这是个烟头。”
程波说:“应该是个烟头。”
李原问:“能检出什么来吗?”
程波摇摇头:“够呛,被死者的胃液浸泡过,不可能留下吸烟者的唾液,上面倒是有几个齿痕,但也被腐蚀得不成形了,只能看看吸剩的烟丝和过滤嘴上可能留点什么吧。”
聂勇忽然“啊”了一声,说了句“我明白了”。
李原说:“你是想说,死者的右手实际上是一个指着自己嘴巴的手势,告诉我们最关键的证据已经被她吞下去了,只要找到这个证据,就能锁定凶手是吧。”
聂勇点点头,李原接着说:“要这么说的话,这个死者真够蠢的,等于自己亲手把证物毁掉了。”
许莺说:“也可能杀人凶手就在面前,她要是不吞下去,肯定会被夺走。”
李原说:“也有可能。不管怎么说,老程,你先尽可能想想办法,看看能发现些什么。明天我们再去一趟现场。”
聂勇这时候插嘴说:“那几个杯子……。”
李原想起来还有这个事,便对程波说:“老程,这几个杯子,帮我查查指纹。”
程波说:“你放这儿吧。”
他们刚要离开,程波跟李原说:“这是你俩徒弟?真木,连句师父都不会叫。”
李原不耐烦:“扯什么呢,什么我徒弟,滚。”
从楼里出来,聂勇问:“师父,咱现在去哪儿?”
李原说:“回现场……什么师父,别瞎叫。”
许莺说:“不叫师父叫什么,总不能叫李警官吧。”
李原就说了三个字:“叫老李。”
三个人重返现场,这回李原又去卫生间和厨房看了看。在卫生间里,他让聂勇把架子上的化妆品都照下来,又查看了一下地漏,然后是马桶和水箱、浴缸和淋浴等等。在厨房,他把油烟机和炉灶也都摸了一遍,又看了看冰箱、橱柜,也让聂勇都拍了照。
下了楼,就在单元门口,李原问聂勇和许莺:“什么感觉?”
许莺想了想:“感觉卫生间的东西比厨房还多。”
李原点点头:“没错,厨房根本没有做饭的痕迹,油烟机和炉灶上一点油都没有。”
聂勇说:“会不会这个韩琼艳从来不在家里吃饭?”
李原说:“现在看来是这样,不过她从来不在家吃饭,那又是到哪里吃饭去了呢?”
聂勇看看许莺,两人同时在想,这个事情很重要吗。李原知道他俩的想法,也不多说别的,只是说了一句:“走吧,去物业,看还有什么没问出来的。”
李原一亮出警官证,物业经理就直倒苦水:“警官,我们这小区一向治安模范,结果弄这么一莫名其妙的事儿。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老总都亲自过问了,问我们保安怎么干的。您要再不弄清楚,我这饭碗可就砸了。”
李原说:“我们也想快点弄清楚,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要吃饭呀。我问你,这个韩琼艳在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就一点没觉得别扭?”
物业经理说:“别扭是别扭,人家又没拖欠物业费,又没打扰邻居,我们能怎么样啊。”
李原说:“你们就一点没注意这个人?”
物业经理说:“注意倒是注意了,我们开始的时候也在办公室聊过,但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啊。”
李原问:“你们都聊什么了?”
经理说:“就是说这个人早出晚归的,很少露面,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在门口跟保安打个招呼,后来保安认识她的车了就直接放进去了。”
李原又问:“她都是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回来?”
经理想想:“都是周一到周五出门,早上六点就开出去了,晚上八九点才回来。”
李原说:“这是保安说的吧。”
经理点点头:“是啊。”
李原说:“哪个保安,叫过来。”
经理挠挠头:“不止一个人这么说呢。”
李原说:“那就都叫过来。”
经理这下直搓手:“叫不了那么多,只能找找在岗位上的,或者保安队长。”
李原说:“那你就叫队长过来。”
保安队长一看见警察有点浑身发软,手脚都没地方放。李原问他:“你跟韩琼艳熟吗?”
保安队长反应也开始有点迟钝了:“韩琼艳?啊,是那个女的,不熟,一点不熟。”
李原知道他心里有点害怕,就不觉减少了些声音里的威慑力:“她每天出门进门,有没有什么不太一样的情况?”
保安队长仔细想想:“要这么说,她有时候会把车开到小区里面。”
李原问:“是她家楼下没有车位吗?”
保安队长说:“我们这儿的车位都是固定的,都有车位锁,她的车位别的车不可能开上去,别人的车位她也占不了。”
李原又问:“那她把车停哪儿了?”
保安队长说:“这我们也说不好了,但是好像到早上她的车肯定在自己的车位上。”
李原想想:“你知道都哪天有这样的情况吗?”
保安队长想了想:“好像月初有一天就这样。”
李原说:“能把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吗?”
保安队长说:“那得问经理了。”
经理连忙插进来:“可以可以。”
李原问保安队长,那天是几号,保安队长也记不清了,于是经理找出了1号到15号晚上六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的所有监控录像。许莺算了算,这是15天的,每天十二个小时,算起来差不多要一百八十个小时,如果按小区有十几个摄像头开始算的话,那就是两千多个小时,心想难道电视里老演的对着监控录像一坐就不起身的情景就要发生了?
李原却命令,先挑7号对着韩琼艳车位的录像,快进到七点半左右,然后开始放,看到韩琼艳的车进来,停在车位上了,就让停,放下8号的。8号的录像依旧这么放,没异常再看6号的。没看几盘就发现5号晚上有一天,韩琼艳的车到了十一点多,才回到车位上。李原又让把5号的录像从晚上六点开始放,到了八点左右,韩琼艳的车才进小区大门,然后向里面驶去。李原在录像中跟踪着韩琼艳的车,只见车在紧里面的一个楼门前停住,韩琼艳下了车,进了这个楼门。
李原问:“楼道里有监控吗?”
经理摇摇头:“没有,但是电梯里有。”
看电梯里的录像,韩琼艳到了六楼下了电梯。
李原又问保安队长:“别的日子,韩琼艳还有这样的情况吗?”
保安队长说:“有是有,可我实在记不住都是什么时候了。”
李原跟经理说:“帮我查查,这个楼门里住的都是谁?”
许莺问:“查查六楼都是谁不就行了吗?”
李原说:“那可不一定。”
经理慌手忙脚地找出一摞业主资料,一边说:“我们这儿的资料都是业主的,万一业主把房子出租了,具体住的是谁,我们也不清楚。”
李原点点头:“不要紧,先看看再说。”
经理指着一张纸:“这是业主的联系方式表,这些都是业主的个人资料。”
李原说:“好,你就把这张表给我复印一下就可以了。”
经理说:“那这些资料呢?”
李原说:“先不忙看。”
回到车上,李原让许莺和聂勇一个一个打这些业主的电话,问现在这个房是谁住的,几口人之类。孰料这些房主什么信息都不愿意吐露,约地点也不愿意,李原出主意,让许莺和聂勇告诉他们,要是乐意的话,明天到市局刑侦队来谈,并且强调,这是人命案,希望配合调查,帮忙寻找线索,这些业主才勉强同意。
打完电话,聂勇问李原:“师……老、李,那个,咱接下来呢?”
李原说:“接下来回家呀,这都几点了。”原来此时已经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多的光景了。
聂勇说:“咱得先回局里还车吧。”
李原说:“不用,走,先把你俩送回家。”
聂勇说:“咱这可是公车……。”
李原说:“你坐不坐,哪儿那么多废话,还公车,你信不信我拉着警笛上路。”
聂勇赶紧摆手说“别”,三个人的意见这才算统一。
路上,许莺说:“老李,等会我们请你吃饭吧。”
李原说:“算了吧,你们那俩钱,还是攒着过日子用吧。”
许莺说:“我们这也来了两天了,怎么说也该……。”
李原说:“甭整那虚头八脑的,我还想早点回去睡觉呢。是这儿吧?”说着话,已经停在了许莺和聂勇他们学校的大门口。
许莺和聂勇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下了车。刚关上门,车就蹿出去了。许莺撅着嘴:“都到这儿了,也不说往里送送,还得再走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