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李原又带着许莺和聂勇跑去找黄克俭去了。黄克俭一见他们仨来,就又开始苦笑:“李警官,您又来了?您说昨天问完话来找我,我可等了整整一下午也没敢出去啊。”
李原连忙说:“抱歉抱歉,昨天问着问着,局里领导忽然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去,也没顾上跟您打个招呼。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
黄克俭说:“没关系,反正我昨天和今天都赶上没事儿,您就随便问吧。”
李原说:“那可真是好极了,正好我也还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您呢。”
黄克俭说:“您请说吧。”
李原说:“这个唐老师当初怎么来的,细节您能讲给我听听吗?”
黄克俭说:“细节……您指什么呢?”
李原说:“我们听到的官方说法是您看了唐琳娜的简历就决定用她了,但有小道消息称,您跟唐琳娜在日本的导师关系很好。”
黄克俭挠着自己的后脖梗:“是吗?原来你们都调查到这一步了呀,唉,算了,看来我还是老实点儿好,其实唐琳娜确实是被她导师推荐过来的。”
李原说:“这样不是更有说服力吗?您为什么遮遮掩掩的?”
黄克俭说:“其实,小唐回国的主要原因好像是因为在日本当了第三者,但那家的女方在日本好像比较有势力,所以她有点待不下去了。”
李原直皱眉:“是吗?那也没必要这么搞,毕竟导师推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黄克俭说:“因为他导师课题的资助者好像是那家办的企业,人家是命令她的导师把她赶走的。万一说是她导师推荐了她,那不是很麻烦。”
李原心想,这小日本够狠的,他旋即便说:“也就是说,她的导师是暗中托付您的?”
黄克俭点点头,似乎有点为难:“嗯,因为我们学校跟日本那边的交流还比较频繁,再加上她的导师又不愿意写推荐信,我们才这么处理的。”
李原说:“那她要回日本这事儿是什么情况,难道那家不追究她了?”
黄克俭说:“这事儿,我可真是头回听说了,也没法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原的脑子转得飞快:“也就是说,她不是回去投奔她导师去的?”
黄克俭笃定地说:“肯定不是,要是的话,她的导师早就会跟我打招呼了。”
李原想了想:“您知道她当小三……呃,就是她插足的那家是什么人吗?”
黄克俭摇摇头:“完全不清楚,她导师根本也没说,我也就没问。”
李原想了想:“好吧……。”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顺便问一句,既然这事儿干得这么保密,为什么还会有风声透出来她是由她导师推荐过来的?”
黄克俭说:“咳,好事之徒总是有的,像唐老师这样长得很漂亮、一直未婚,又一直冷冰冰的女人,其实比那些人来疯更能招惹人们的关注,在学校里也不例外。”
李原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黄克俭说:“不过唐老师好像对这些一点都不在意,听说也有男老师曾经对她动过心思,但很快就都退下来了。”
李原说:“这是为什么呢?”
黄克俭笑起来:“不好追呗,抱歉,本来不该这么八卦的,不过我觉得多说点,或许你们会觉得有用。”
李原说:“我昨天打听了一下,好像唐琳娜在单位的人际关系并不是太好。”
黄克俭斟酌了一下:“怎么说呢,可能唐老师容易让人觉得她很高傲吧。”
李原说:“您对她怎么看?”
黄克俭有点诧异:“这听着好像我也有点嫌疑似的,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平时经常不在,对这些事了解得也不太细,很多事也不太好说。”
李原连忙说:“您别多心,我就是随便那么一问而已。对了,唐老师的研究方向是您定的吗?”
黄克俭点点头:“是我定的。”
李原说:“我昨天听说,这原来是郝老师的研究方向。”
黄克俭笑笑:“您了解得还真详细,没错,但是郝老师做了很久都没有任何进展。正好唐老师来了,我就把这块交给她了,而另外给郝老师换了课题。”
李原说:“唐老师比郝老师有优势?”
黄克俭说:“相当有优势,像郝老师他们一直待在国内,视野确实不如唐老师开阔。尤其唐老师这个方向,需要对国际上的分析手段和提纯手段特别了解才行,郝老师他们还是有差距。”
李原说:“这样的话,郝老师会不会有意见?”
黄克俭说:“这我可真说不好了,不过我觉得这对郝老师更应该是个解脱吧,那种面对问题束手无策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李原说:“唐老师的进展怎么样?”
黄克俭说:“还不错,可以说打开了一个局面。她的进展给祝老师的工作也打开了局面,这样一来,祝老师合成的就不再是别人的东西了。”
李原说:“怎么讲?”
黄克俭说:“唐老师发现了两个新的化合物,都由祝老师来合成,目前一个已经成功了。像原来,什么都发现不了,祝老师只能合成文献上的东西,突破性不大。祝老师就靠着这两个化合物,明年评上教授的可能性很大。”
李原说:“是吗,那祝老师应该对唐老师很感激才对呀。”
黄克俭说:“感激谈不上,各自的工作而已,而且祝老师估计也不会认为他是因为唐老师才有可能评上教授的,说实话,我本人就是这么想的。”
李原说:“这个实验室应该是祝老师岁数最大吧。”
黄克俭说:“是啊,五十三了,比我还大五岁呢。”
李原说:“他应该对实验室的日常工作很熟悉了吧,但我看您好像日常什么事儿都跟谷老师联系似的。”
黄克俭哈哈笑了起来:“您才来两次就把这个规律摸清楚了,确实,相对于其他几位老师来说,谷老师算是个全才吧。”
李原有点糊涂:“全才这话,怎么说?”
黄克俭说:“其他几位老师做课题都不错,但待人接物这方面就有点差,但谷老师这方面确实不错,安排点日常事务什么的也非常完善,即便发现有些什么纰漏,也能随时完善,虽然有时候有点繁琐,但确实比其他老师强很多。”
李原和黄克俭东拉西扯地聊了大概两个多钟头,实在没什么可聊的了才告辞出来。他打算再到实验室看看,结果一上楼就看见廖有为和曾宪锋在实验室抓着祝家麒东问西问的。李原一看:“你们来了?”
不知为什么,廖有为和曾宪锋竟然有些遮遮掩掩的:“嗯,来了。”
李原说:“有新发现?”
曾宪锋机械地跟了一句:“嗯,啊,没有,来了解下情况。”
李原笑笑:“你们忙。”他说完直奔学生的办公室而去。
许莺紧走两步跟上他,悄悄说:“老李,我看廖队他们有的怪。”
李原嘿嘿笑了起来:“你不知道,老廖这是生怕我把他的案子办了,他最近好几年都没正经办过案子了。”
许莺说:“不是吧,那最近这两年……。”她看看李原,轻声惊呼道,“都是你办的?”
李原得意洋洋的:“你以为呢?”
说着话,三个人已经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还没进去呢,就见里面谷志辉背对着门跟蒋星说话:“小蒋,你开学的手续都办好了吗?”
蒋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懒洋洋的:“差不多了。”
谷志辉说:“差不多了是还差多少,我听系办的孔老师说,你的学费还没交呢。”
蒋星说:“嗯,家里还没把钱打过来。”
谷志辉说:“那你还不催催。”
蒋星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知道,已经催了,我……。”他忽然一眼看见门口的李原,神情忽然变得很严峻,立刻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谷志辉也意识到门口有人,回头看了一下,立刻满脸堆笑:“李警官,您又来了。”
李原点点头:“来了,来了解点儿情况,谷老师有事儿?”
谷志辉连连摇头:“没事儿,这不是跟小蒋说点儿事儿,已经说完了。”
李原说:“您好像不怎么在办公室待嘛。”
谷志辉说:“其实我们在办公室干不了什么活儿,白天主要得看学生做实验,要么就是出去开会,或者办一些杂事什么的。”
李原说:“那帮学生改论文什么的呢?代课的话,还得批改作业,这些怎么办呢?”
谷志辉说:“那就只有晚上加班了。”
李原说:“在这儿加班?”
谷志辉说:“不一定,有时候在办公室,有时候带回家去,看情况定。”
李原说:“你们四位老师全是这样?”
谷志辉说:“差不多吧,不过唐老师不太加班,她的事情少,工作效率也高,一般白天就能都处理完了。”
李原说:“这么说,唐老师白天在办公室待的时间算比较多了吧。”
谷志辉说:“算是吧,关键是小蒋做实验挺让人放心的,不用盯着。”
李原有点惊讶:“现在的学生这么不让人放心吗,还老得盯着?”
谷志辉连连摆手:“您千万别这么想,我们三个人都会带一些刚进实验室的学生,这样的必须得天天看着,要不然不定给你捅出什么漏子来呢,但小蒋在实验室已经待了一年半了,什么都很熟了,也就不用盯着了。”说着话,他看了一眼,“小蒋,是吧。”
似乎是因为刚才无聊的谈话,蒋星压根就没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看着电脑。
李原看了看蒋星:“小蒋,平时你跟唐老师打交道最多是吧。”
李原开口,蒋星就不得不严肃对待了,他回过头来:“嗯,算是吧。”
李原说:“你觉得唐老师这人怎么样?”
蒋星说:“挺好的……您上回不是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了吗?”
李原走到窗边,背着手眼睛看着外面:“我觉得多问几句,你或许能告诉我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蒋星警觉起来:“您想知道什么?”
李原说:“比方说,案发当晚,你跑到唐老师家干什么去了。”
话音刚落,蒋星猛然从椅子上起身,却被李原死死地按住了肩膀。许莺和聂勇一直跟在李原身后,一见他动了手,两人立马一左一右按住了蒋星的胳膊。
蒋星拼命挣扎:“你说什么,你胡说,我没有去过。”
李原一边用力,一边冷冷地说:“我们调取了荷香园小区的监控录像,发现你那天晚上十点差三分进入,十二点五十分离开,这个时间恰好落在我们推定的唐琳娜的死亡之间段内。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和唐琳娜的死有关。”
蒋星大吼道:“你胡说,我没有杀唐老师,我……我……。”
李原冷冷地说:“我倒想听听,你怎么了?”
廖有为和曾宪锋已经听见了这边的骚动,他们慌忙跑过来,一见李原已经摁住了蒋星,曾宪锋就是一跺脚:“妈的,到底让他抢在前面了。”说完急忙跑上去帮忙。
这样一来,李原倒松开手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说:“甭废话,把他带回去吧,可以铐上。”
廖有为有点诧异:“铐上?为什么?”
李原说:“你看看这儿吧。”
廖有为看了一眼窗台:“这……。”窗棂上嵌着一个细小的玻璃碴。
李原说:“还记得老程他们做的那个碎玻璃的拼图吗?我估计这就是缺的那块。”
廖有为取出证物袋,很小心地把玻璃碴放了进去,随即又给程波打了个电话,让他立刻出个现场。
谷志辉都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原说:“抱歉,估计又要打扰你们了,我们要对这个房间做一下彻底的勘查,麻烦您先暂时让学生都先回避一下吧。”
谷志辉说:“我还是,先跟黄教授打个招呼吧。”
李原说:“请便,不过我们要先把蒋星带回去问话,抱歉,唐老师的课题可能要彻底地搁置了。”
审讯室里,蒋星低头不语。曾宪锋也不着急,和一个陪审和一个记录员坐在桌子后面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弄得屋子里烟雾缭绕的。
廖有为隔着旁边的单向玻璃看着蒋星,问旁边的李原:“你什么时候发现有问题的?”
李原说:“昨天我就看见那个玻璃碴了,但不太确定,也不敢贸然动手,但许莺和聂勇回来告诉我说发现唐琳娜被杀的那天晚上,蒋星出入过荷香园,我才觉得可以动手了。”
廖有为说:“又让你抢先了,不过真有你的,就这样你都敢动手?”
李原说:“我看你们恐怕也有数了吧。”
廖有为说:“是啊,我们不是又把方向放在了外部侵入上了嘛,但嫌疑人应该不是从楼下攀爬上来的,所以我们就换了个思路,考虑是否是有人从上面下来砸碎了玻璃进入那个房间的。我们觉得,如果嫌疑人是从外部侵入的话,那他一定是在晚上作案的。于是我们调取了大楼晚上的监控录像,结果发现,整个楼里,就这个蒋星晚上加班勤。后来我们又查看了一下,发现他的办公室,尤其是他座位旁的窗户,就在被砸碎玻璃的那个窗户的正上方。联系到他对于攀岩的爱好,以及空调室外机和旁边的下水管没有发现攀爬的痕迹和脚印,我们觉得他是通过绳子把自己缒到三楼,然后从外面砸碎玻璃,进入后偷走了氰化钾。”
李原点点头:“分析得不错,但那片纸屑说明了什么?”
廖有为说:“那片纸屑让我们搞明白了他是怎么不留脚印的了。他拿着一卷卫生纸,从窗口开始一边往前铺一边走,就像铺了一条地毯一样。等他到了药品柜前,只要砸碎柜子上的玻璃,把氰化钾取出来就可以了。当然了,卫生纸很窄,他又不敢开灯,脚不小心带上一个玻璃碴也看不出来。等他偷完了药品回到窗口,再把卫生纸小心地收起来就行了。”
李原说:“这是你看见那片纸屑就想起来的?”
廖有为说:“是啊,我看见这片纸屑,就回想起现场的玻璃碴子好像有点怪,当时怎么怪想不起来了,那个时候才明白,似乎有些玻璃碴是砸碎后被人踩踏过的,所以有些虽然碎了,但仍然聚在一起。我看了照片,发现这些玻璃碴都连成了一线,所以才想明白了这个手法。”
李原说:“现在,比对一下窗台上的鞋印应该就行了吧。”
廖有为点点头:“现在看来,那个鞋印有可能不是伪造的。我估计,当时室外比较亮,眼睛不适应室内这么漆黑的环境,所以留下了那个脚印。”
李原说:“看来,你们这个案子可以结了。”
廖有为有些不满:“我们都查到这一步了,竟然被你给抢了先。”
李原一笑:“我看你们一直绕着蒋星,是没找到什么特别硬的证据吧。没办法谁让我手里有直接证据,就先下手为强了。”
正在这时,屋里的曾宪锋缓缓开腔了:“怎么样,蒋星,都已经这么多证据了,还不说说你是怎么偷氰化钾的,又是怎么杀唐琳娜的?”
李原在外边听着心里有点好笑,暗想这老曾可能想回敬我一下,再看蒋星在烟雾中慢慢抬起头:“偷氰化钾,我承认,但唐老师,我没有杀她,我本来想着来着,但我实在下不了手,我……爱她。”
李原和廖有为心头那一丝隐隐的预感至此被证实了,曾宪锋则慢条斯理地继续问道:“我们发现唐琳娜死前曾和人发生过性行为,这个人……。”他故意不往下说了,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蒋星。
半晌,蒋星才缓缓说了一句:“是我。”
李原和廖有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