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黑白世界没有谁更重要,每个棋子都起着作用,因此,弈棋才如此深奥。
她记得归王说过,这是子宁将军教给他的话。也许这些棋局真的有什么含义在里面。如果读懂了这些棋局,是不是也能明白归王到底在想什么了?她蹲在石棺前开始研究上面写的棋局。真是可恨啊,前世的她还能教别人下棋,现在的她对围棋只是知道懂规则而已,太深奥的手法她根本搞不懂。她仔细从石棺的一面开始逐个辨认上面的字迹。终于找到了“第一局”。她拿出身上带的小笔记本,按照上面写的一步一步在笔记本上画出棋谱来。第一局是白方胜利,然后第二局也是白方胜利,接着第三局也是白方胜利……咦?”一、二、三、四……”她数了数,在这石棺上刻的棋局总共四十九局,竟然全部都是白棋赢?为什么专门挑白棋赢的棋局刻在这里?她记得的唯一子宁将军下的围棋是归王赢了,那时子宁将军用的是白棋。而且在那次下完棋之后,归王说子宁将军故意输给他,也就是说在归王眼中,子宁将军的棋艺比自己高出许多,断不可能落败。她还记得那时的情形,子宁将军和归王似乎非常自然地拿了棋盒,两人似乎也没有重新决定谁用黑子。会不会每次他们下棋都是子宁将军执白,归王执黑呢?或者只是碰巧那一局是那样而已?假设他们下棋总是子宁将军执白,那么刻在这里的棋局不就全都是子宁将军赢的棋局了?可为什么要留下子宁将军赢的棋局?是为了说明子宁将军是个常胜将军吗?
“你从刚才开始都在干什么?”楚修问她。看她绕着石棺转来转去又写写画画的,在搞什么?
“筷子兄,你对围棋熟悉吗?”她问。
“还行吧。怎么了?”楚修说,“你想问这上面的棋谱吗?”
“嗯。”她点点头,“我刚才把这上面的棋谱都画出来了,你看。”她把笔记本递给楚修,“这些棋谱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楚修简单地翻看了一遍,说:“这些棋局都是白棋胜吗?”
“好像是。”
“下棋的手法来说很古老。”楚修又说。
“废话,两千年前的手法不古老,难道现在的下棋手法很古老么?”她白了故作高深的楚修一眼。
楚修撇撇嘴,说:“从下棋的风格来看,执白的一方比较谨慎,藏而不露、蓄势待发;黑棋却显得锋芒毕露,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从下棋风格里可以看出下棋的人的性格来吗?”她问。
“基本上可以。”楚修说,“你想到什么了吗?”
“这些棋局里面的白棋是不是都是同一个人下的?”她继续问。
楚修又翻看了一次子归的笔记本,说:“看起来是的。”
“喂,筷子兄,你回答得可真够含糊的!”她没好气地说。像“好像是”、“基本上”、“看起来是”之类,到时候就算说错了也可以推卸责任啦!
“确切的情况我的确不知道,当然只能给你含糊的答案。”楚修哼了一声,说,“要是你知道就别来问我啊!”
这根死筷子。她气闷地别过头去不和楚修说话。不过如果按照楚修说的,这些棋局里的白方是个谨慎,藏而不露、蓄势待发的人,确实和子宁将军的性格很相符,至于那个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自然是归王。可是这些棋局里真的隐藏了什么秘密吗?她本来也不过是想靠研究这些棋局来打发时间罢了。
“子归,没发现什么,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楚修站起身说。
“这么快?”她惊讶。
“快?”楚修匪夷所思地说,“首先,在这里有没有足够的氧气很难说,其次,这里也没有任何跟那幅地图有关联的线索,而且——你就不怕待久了,你的修文师兄会担心?”
她当然不希望修文师兄担心,可是……“我们还什么都没有查呢。”空手而回,怎么想都有点不甘心。
“那你还想怎么查?”楚修抱着胳膊反问,“从这些棋谱里面找出什么端倪吗?”
“我是这么想的。”她说,“不过我不太懂围棋,你来研究吧,我去看看石棺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居然就这么直接把笔记本塞进他手里了。“上次你不是看过了吗?”楚修问道。
“上次我可没有看盔甲下面有什么。”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她急着赶回去救皇甫律,哪有什么闲情逸致检查石棺里的东西?
“小心别掉进去爬不出来。”楚修瞟她一眼,说。
“我才没那么笨手笨脚。”果然,筷子嘴里永远都吐不出象牙来的。她在石棺外拜了拜,“有怪莫怪,有怪莫怪。”说完,她才爬进石棺里。站在石棺里面,她才发现原来石棺比从外面看起来还宽敞,咦?”筷子兄,石棺里面也好像刻了一些字。”她忙叫楚修过来一起看。
“等等,这些棋局好像还真的留了什么信息……”楚修正忙着看子归画下来的棋谱,“你先记下来,待会儿再告诉我。”
她耸耸肩,“好吧。”她仔细看那些刻在石棺内侧的文字。这好像是归王写给子宁将军的信,从大意来看,说的是他知道子宁将军爱民如子,善待军中将士,残忍暴虐都不过是他强令史官书写的。拜托,把澄清的话写在这种普通人根本进不来的地方有什么用啊?她正暗自嘀咕,发现在这段文字最后,写了这么一些话:“吾此生痴狂,唯余终守吾侧,感其心无二,愿负后世骂名,誓守余之魂灵永存。”
看起来像是归王为了感念子宁将军对他的忠心,就算自己身负骂名,也要让子宁将军的灵魂永远存在的意思。不过归王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对了,她记得尹晖说过是归王之所以要杀死子宁将军是为了要救他。这时,她的手触及的是石棺内的文字像活着一样顺着她的指尖传来一种如脉搏一般跳动的感觉!“这是……”
“找到什么没有?如果没有什么可疑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再研究这些棋局……”楚修站起身向石棺内说,“子归?”她人呢?
“修文,你在听吗?”楚修不悦地摇了摇修文的肩膀。
“哦,小修修。”修文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当然在听,有什么事吗?”
楚修咬牙切齿地冷笑说:“你根本没在听好不好?”不然怎么会问他有什么事?
“我感觉到师妹了。”修文忙说。
“是吗?”楚修怀疑地看着他,问,“那感觉到她什么了?”
“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的感觉。”修文说。
“她似乎还在这附近的。”楚修抬头望了望四周漆黑的树林。他还能隐约感觉到子归的气息,可是,她到底去什么地方了?他检查过石棺里面,找不到任何的机关陷阱,也没有找到里面有法阵、法术之类的气息,那子归会突然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这是在什么地方?子归变出一颗小小的光球来打量着周围。这个房间似乎是个密不透风的密室,面积和衣冠冢的墓室差不多大小,不过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墙壁是大块的城砖砌成,而不是那种扭曲的人脸。可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她刚才明明还在看石棺内的字,然后就突然到这里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低下头,发现自己居然站在另一副石棺上面,赶紧从石棺上跳回密室地上。她试着放轻呼吸,因为她在这里看不到任何通风口,在离开这里之前,她还是尽量不要消耗空气。这副石棺看来大小形状都和她刚才在墓室内的一样,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会不会是子宁将军的陪葬品,又或者是另一副铠甲?她用力地推了推石棺盖,本以为会像放铠甲的石棺一样纹丝不动,没想到这副石棺盖竟然被她推开了一条缝。看着那条被她推开的缝隙,一种奇妙的恐惧堵住了她全身的毛孔,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了。可是……
她咬住下唇——也许这就是藏在刺绣内的地图所指的宝藏所在地,有人千辛万苦想来都找不到地方,虽然是莫名其妙,但她很可能是第一个进入到这里来的人,不看看石棺里面的东西不是很可惜?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搭在石棺盖上。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她的耳边甚至充斥着“扑通、扑通”心脏的鼓噪声,她一咬牙,一鼓作气推开了石棺盖。“轰”的一声,沉重的石棺盖失去支撑重心砸落在密室的青砖地上,激起了一阵尘土。“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她向石棺拜了三拜,做好会看到什么惊人东西的心理准备,才爬上去探查里面的东西。
“这是……!”石棺里面的东西大大超出了她的意料——石棺里躺着一个人!那张脸她见过,在照秦镜的时候她就见过这张脸,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莫名地觉得在全身流动着的不是血液,而是冰水,一点一点地让她全身冻结。
躺在石棺里的竟然是子宁将军!子宁将军不是被五马分尸了吗?为什么躺在石棺里的人手脚都那么完整?
心脏虽然“怦怦”跳得直响,可是她却半步都没有后退,视线也没有离开石棺里的人。那人的脸色虽然透着一股子苍白,却仿佛只是睡着一般。整齐披散着的头发仍然乌黑发亮,身上穿着一件有点眼熟的衣服——对了,她在梦中曾经见过归王穿着这件衣裳!为什么会穿在子宁将军身上?而且遗体上的带扣花纹也是她熟悉的,因为她也曾在另一个子宁将军的衣冠冢发现了一个同样的带扣。古代等级制度森严,有些人甚至连属于自己的姓氏都没有,子宁将军甚为一名将军,即便深受重用、位极人臣,也不可能随便能够使用皇家的物品啊!难道这两枚带扣,遗体身上穿的衣服,还有那条手帕,都只是归王赏赐么?可是,一个君王会轻易赏赐那么多皇家御用的物品给一个臣子吗?就算是赏赐,一件就足以让那名受赏的臣子风光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