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生活,不只有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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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小辛“历险”记

摩托车是我们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一来我们这里好多地方几乎无路可走,二来有的路也只能容得单车通行。我们不是别人,我们是林业工人。老一辈的职工都叫我小辛,紧接着我们同辈的同事也顺天应人,称呼小辛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不过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秋高气爽,而是燥热,活像又回到了伏暑酷夏,这与近期连续的干旱不无关系。收拾了一大早,还是有人拖沓着迁延时间,不过并不妨碍什么,我们的这个职业最大的特色,就是时间观念相对淡薄,毕竟限于职业本身的诸多因素,只能说“急不来”。

穿上迷彩,扎好鞋带,带些日常用品,给车加满油,挎起单肩包,戴上墨镜,发动机器,道一声“走起”,一行人浩浩荡荡便出发了。三辆摩托,六个人,三人负责骑车,三人保管包帽物什,从红顶白墙的院子里,驶向阡陌,阡陌间逶迤的公路。沙子时有蹦起,打在机器上叮叮直响,尘土也不敢寂寞,扬扬洒洒,形成浓浓的雾霾。

穿过太白村,沿河跑一段打了垫层却未油盖的路,便到了小吊桥。小吊桥只容得一辆摩托单行通过,于是,我们依次缓慢而行。当车在桥上跑动时,桥身会有一些或大或小的摆动,这与车速的高低成比例。老原骑车多年,车技自然不用说,理所当然快速轻松而过。杨哥也不错,毕竟平时喜欢车,而且经常玩车,于是,他带着人也顺利驰过。我就一般般罢,上桥前把小李子放下,还伸直双腿让双脚蹭着桥面,小心翼翼,缓慢行驶,总算是过了,刹住车,等着小李子走过来,待得他坐上来之后,才又发动机器,朝右手方向赶将过去。

已至王家山山脚,稀稀拉拉住着几户人家。我没看准上山的路,瞧着眼前现出一条便道,顺惯性索性闯了上去,冲至陡坡尽处,即将出现平地之际,蓦地探出半截篱笆小门,等我反应过来,糊里糊涂便是一脚刹车,不料半坡未尽,平地未全,车就像挂在半坡,进退两难,好在小李子反应敏捷,顺势溜下车并使劲推住车身,使车有下滑的趋势而无实质。不知小李子如何反应,我已出了一身冷汗,恰在此时,门后过来一位妇人,迅速扯开塔拉的柴门,指着一边去处,示意我们经此上山。稍顿神之后,我努力半坡起步,在小李子的配合下,车上到了平坦之处,对站在一旁的阿姨微笑以表感激,并在心底油然滋生了对此地民情的敬仰。

顺着指引的方向,我独自把车驱使,转过一个急而陡的弯,紧接着是一段坡度较大且坡长较长的坡,坡的左手是长满荆棘的崖,右手是挤满水草的沟。坡上镶满或大或小的杂石,杂石将坡面划割成条条块块,凸出的是塄,凹陷的是渠,车轮就在塄与渠之间不由自主的辗转,好容易拖将上来,出现一汪浅水搁在路中央,拉离合急减油量,却为时已晚,车轮前、后轮番激起片片水花,落在我的裤子上,还未及抱怨,始见一段较为平坦的山路,长短足足二十多步。恰如惊鸿之余,出现一片平静的湖水。不由使人踩了刹车,撑好撑子,卸下挎包,下来一屁股落在路边的野草上,大口的喘气。

就在此时,才注意到杨哥早在前面歇息了等待,而老原带着王哥,也爬将上来,冲到我的车跟前,吱一声停了下来。没等他们喘息,小李子也冒了上来,吃力的呼吸着,我喊他“和我搭档,就得多走路,没办法,技术不饶人啊”,他仰起头,扯着嗓子道“没事,慢慢来,安全第一”,我们相视着笑了,“好的,慢慢来,不急!”我接着说。

一行人不急不躁,尽管时至晌午,太阳热辣辣地晒着。待休息得差不多,我们又整装进发,车子之间拉开距离,依次开拔。等杨哥上了好一段之后,我和小李子也开始挪动,没走几步,便意识到路况急剧恶化,不远处一个较大的转弯,将路从右侧的山峰引向左侧的山峰,转弯恰好就是两山中间的地方,理所当然,坡度徒然增大。而且我们观察左侧山峰的路况发现,无论坡度、坡长,我的摩托车技术恐难以应付,但路已至此,退缩绝不可能,于是,硬着头皮,豁出去吧,我心想。经我们研究,小李子又只能步行。

小李子拍拍我的肩膀,“相信你!”诚挚地说。我顿了顿神,轰了轰油门,慢慢放开离合,从右向左转去,坡度果真连续增大,而坡长,此时已不能预测,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片空白,估计又是转弯。果真,车子吃力地爬过一段一边是悬崖的险坡,蓦地出现一个急转,从左向右,几乎要立着上的,好比出现一个一人多高的地埂,矗立眼前。说实在的,如果事先知道这种情况,我宁愿步行而上;关键此刻困难突现身前,无可避免。当时估计我是借着惯性,本能地打方向、加油,好比人在危险之下的求生欲,是恰时显现的救命稻草啊!可惜,车头转过的瞬间,车子恁是没了力量,我下意识的松了油门、拉了离合与前刹车,车在下滑的片刻被我停了。

又是一个上不能上、退不敢退地境地。反光镜里清楚地告诉我,车尾处半米左右是悬崖,而要在坡度如此大、情况又如此危险的陡坡处起步,有风险。但如果不及时起步,又很难保证老原的车不会冲上来,一旦冲上来撞上我的车尾,他们就有坠崖的可能;如果冲上来不撞我的车尾,未转弯之前刹住车,那他的车子也将面临与我相似的情况。千钧一发之际,果真听到老原的车从下面呼啸而来,此刻不容思考,我猛轰油门,慢放离合与刹车,车子颤抖着打了一个趔趄,在惊魂未定的片刻,爬了上去。

越到上面,我的胆儿越大,毕竟豁出去了。小李子肯定被我们拉了一大截距离,尽管苦了他,但幸好没被我带着上,不然准定了出事。坡度、坡长、转弯,一点没有减小、缩短、放缓的意思,而且路面被山水冲的面目全非,但无论多狼藉,我放开了驱赶着摩托,呼啸而上,只听得杂草噌刮着车体的响动,以及一波接一波的柳暗花明。其中,又闯过几个比之前毫不逊色的转弯,但被我一一征服。悬崖慢慢远了许多,路的方向朝着山的内侧迂回,于是,即便转弯依旧频繁,方才的惊险却淡去了许多。

车子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而上,并不是路变窄了,而是缓坡处的路面被杂草淹没了,我循着三轮车碾过的辙印,冲破层层叠叠的蒿草,跌跌撞撞的左右晃动。时有山洪冲击形成的沟壑,猛然将山路引下去,又一次次升起来,就这样起起伏伏,终究在半山腰出现一块开阔地,应该是一户人家的院落,没有院墙,偌大一片。我的车冲了上去,停在了那片地中央。

杨哥已从容淡定的在院子里吃起了核桃,而且和远处传来的一个声音相互吆喝着,似乎是熟人,但未见半只人影。当我下车时,坐在院子里的老人发烟给我抽,毋庸置疑,赶紧双手接了过来,点燃深吸一口,压压跳动地厉害的心。而这时,我的车子也在拼命地喘息着,好像冲过终线的老运动员,边缓神边思考退役的事。可是,老伙计,尽管你已服役十年,可在我的麾下,你才刚刚开始。况且此时此地,我们的征程还不到一半,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呀,如果你倒下,我还得扛你回去呢?

老原也冲了上来,不过载的是小李子,放下小李子,又迅速掉头去接小王哥。等他把小王哥载来,我们歇息了片刻,又向远处的山梁进发。据我们目测,要至那山梁,须沿着隐藏于深草且多年失修的农路盘旋而上,但有一点,这些路周边再没有悬崖峭壁,而是荒地。这样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哪怕在急转、或坡度极大处熄火,充其量倒在荒地上,却没有生命之忧。

预测的不错,然而在接下来的实践中,还是出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看似相对缓的坡,在上去的时候,仍然能将车带人侧翻,蒿草的阻力,也时而改变着车的走向。被迫我还是让小李子步行着,而我,尽力克服着重重困难,终于,在熄火好几次而无侧翻的情况下,到了山梁的一处平地。后面小李子也赶了上来,尽管筋疲力尽,但好歹没出什么事,已是万幸。

此处的山梁并不真正在山的顶端,而是在顶端偏下十几米的一侧山坡上,有一条大概两米宽的起伏路,顺着山坡的横向变化而延伸着。不过这条路的头顶,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路走来,可一直都在林子里,只是偶尔会出现荒地或悬崖之类,不然可全是被树笼罩着的。于是,我们在前行的时候,会有很多次被头顶或路两侧的树枝、藤蔓挂伤的可能,而且路的左侧可是陡坡,不过有树木的遮盖,不凸显高、悬罢了。

经过一个让我起了三次步而退了三次、最后在老原和小李子使命地助推之下,方才摆脱的半坡,我们终于登上了一片没有树木遮掩、只有杂草覆盖的山顶,而且从这一刻,我们有了下的趋势,瞬间轻松了许多。

草多以类似芦苇模样,而且一人多高,我们骑车穿行其中,活像荡舟于芦苇,只能沿着原有的航道寻觅。不过未钻入草丛之前,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瞭望远山,山外还是山。可是一入草丛,也许就江湖深吧,再也没有了豁然开朗和运筹帷幄,而是寻找着被辗压现成的路,规规矩矩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穿过草丛,又钻进了林子,大片的阳光忽然就不见了,只留下丝丝缕缕,形成柱状体,穿插在枝叶间。头顶时不时被扎着,小李子的帽子也时不时被挂走,不是别的,就是倒钩牛刺。它是一种藤蔓,浑身长满鹰钩一般的刺,漫山遍野地生存着,冷不防就把人和牛羊挂住,一旦被挂住,不能强行拉扯,不然,要么划破衣服,要么把人的皮肤划一道长长的口子,火辣辣的疼。所以,上山一般要穿迷彩之类的衣服,即便天热,也必须把自己裹得严实,这与倒钩牛有很大关系,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不知不觉,我们已从山的阳坡穿越到阴坡,此时已是下午时分,太阳烈烈地照着,而我的手上有几处火辣辣的口子,淡淡的涔着血。另外,衣领里落了一些碎小的枯枝落叶,以及一些类似于毛毛虫的絮状物,和着天热出汗,燥痒难捱。车一停,我赶忙脱下外套,试图脱下短袖时,却被汗牢牢的粘在了背上,几经拉扯,方退了下来,汗已将其湿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脖子擦干净再说,擦了擦毕竟舒服了许多。

老原也刹了车坏坏的笑着,我问还有多远?他吭了一下说,“路还远着呢,不过我们的摩托就只能走到这儿了”。“荒山野岭的,把车放这儿?”我很诧异。“就因为荒山野岭,所以放这儿,车是安全的,没人来啊!”老原相当得瑟地说,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吭了一下。于是,我们拿出准备的水,一饮而尽,一是解当前之渴,二是减前路之负。并且,各自把车锁好,用树枝掩盖掉,不是怕人偷,而是怕太阳晒。随后,我跟小王哥都折了半截竹子,拿在手里,以备下山之需。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我思忖,“一縗烟雨任平生”。说是暗涌上眼,却说是走时一声吼!山路急转而下,我们穿过重重蒿草,或翻越死树烂木头,或钻过胡乱交织的藤蔓空隙,或用手扒开茂密的竹林然后使劲地挤将而过。阳光越来越少,头顶的树木越加高大浓密,而且越接近沟壑,苔藓和烂木头越多,森林独有的枯枝烂叶味也越来越浓。说实在的,仗着人多,毕竟我们六个,或许并没有什么,然而在我内心深处,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怖。甚至在杨哥脸上,时而也会出现一些恐惧的反应,不知为什么,我又不好问。即便现在我坐在卧室里,这种恐惧我还是没有明白,也许是在某些环境下人的一些本能反应吧?

尽管在下坡,但终究因为坡度太大,让人浑身上下吃不消,好想躺下来歇息,却被惯性推着停不下来,况且在大林深处,遮天蔽日的小沟底,谁敢休息?似乎我们是一路小跑下来的,反正到大沟底的时候,我的双腿很难过。山大沟深,沟分两种,一种是山体上排洪而形成的,我们可称作小沟;另一种是山与山之间排洪的低洼处,可称为大沟。大沟平坦了许多,虽然还有很多难行之处,不过路还很长。

出了沟,就开始了我们的工作,工作情况比较隐晦,不宜言说。经过两天的努力,我们沿着原路返回,其中苦乐,也许用五味子解释比较妥当。而说起五味子,途中有很多,我们也摘了不少,它是一种药,健脾养肾,男性多食用,效果上佳,这个小张哥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