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从两年多之前的那个夏天,在冀南天桥下面被一个睡熟的家伙伸脚绊倒后,沈银冰的心中从那就有了个人,哪怕是在人生最为绝望、黯淡的时侯,他都是她心中灵台上最后一个亮点。
她从没有认真的对高飞说过,她爱他,但她却知道这辈子除了他之外,她心中再也不会装下任何另外一个男人。
为了他,她可以去做任何事,包括去死——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平时从来都不会去想,也不敢想,因为她怕万一想通了,就再也没有任何值得她去想的了,尤其是在恶梦醒来后的午夜,想到这个秘密后,沈银冰很快就会在安心中再次睡去。
沈银冰很清楚,高飞给予她的帮助,感情,要远远超过她给他的。
好像,她除了赐予了高飞无尽的麻烦外,从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但每次她都会心安理得的接受,更不会因此而感激他,为他改变什么。
因为在她看来,这是高飞应该做的——就像妻子在外面受人欺负时,丈夫会不顾一切的保护她那样。
难道,丈夫呵护妻子,还要酸酸的跟他说谢谢?
这是他应该做的,正如当他决定要抛弃这个世界时,沈银冰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跟上,当发现他还有机会逃出生天,又装做无情的样子让他独自离开那样!
在只有一个人才能离开的绝境,她装做无情的样子,让高飞不要管自己的死活,独自去逃生,这对沈银冰来说,也是她应该做的——就像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妻子,做了她该做的事,却决不会考虑这样做为了什么。
这就是情,自古以来就没有人看破的男女之情,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解释,只有理所当然的付出。
高飞看穿了沈银冰的想法,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其实她真的很想表现的很绝情,很讨厌,唯有那样才能让高飞心安理得的抛开她,自己去逃生。
可惜的是,沈银冰的演技很差,无论她怎么装出冷若冰霜的绝情样子,都无法掩饰她眼底深处看着高飞时的那一抹舍不得的柔情。
她舍不得他。
他又何尝舍得下她?
“你别自作多情了,好不好?”
听高飞说破自己的心中所想后,沈银冰很想哭,扑在他怀里哭个死去活来,告诉他在这些没有她的日子里,她是多么的想他——她忍住了,根本没有意识到双眸中已经浮上了水雾,犹自盯着他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尖声叫道:“我劝你走,是真不想跟你这样一个卑鄙的人死在一起!”
“你在我心中,始终都是一坨****般的存在!你有让我无法仰视的出身背景,你有好多好多让我嫉妒的红颜,你有……”
沈银冰喊到这儿时,忽然发现了嘴里咸丝丝的,原来是泪水已经淌在了嘴角。
泪水说明了一切,自然也包括她当前所说的这些,都是违心的话。
高飞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风吹不尽的柔情,跟心疼,抬手轻轻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低声说:“沈银冰,我知道你……”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银冰忽然抓主高飞的手,猛地放在嘴边,狠狠咬了下去。
血,滚烫鲜红的血,忽地淌了出来,染红了她的嘴角。
“你、你为什么不躲,不疼?”
沈银冰呆了,松开了嘴巴。
高飞淡淡的一笑,还没有说什么,沈银冰忽然一把推在了他心口,把他狠狠推倒在了地上。
“你知道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承你的情了吗?你给予我的那些对我来说,就是包袱!始终压在我肩上,压在我心上,压的我喘不过气起来!我、我做梦都想还你,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就像琼瑶阿姨小说中的所有女主那样,沈银冰用一连串‘真的’来表示她现在有多么的恨高飞,恨的泪流满面,最后低声呜咽起来:“我从小到大,最大的希望有三个。第一,我妈妈能活过来。第二,我们一家人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第三,就是还清你对我所有的好!”
“妈妈没有活转过来,爸爸、海伯、红姐都死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还清你对我所有的好!唯有这样,我才不会背负着沉重的包袱,离开这个让我失望的世界——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呢?你可知道,我下定这个决心,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你怎么就不懂得体谅我呢,怎么就不懂得呢?”
沈银冰叫着,哭着,一下子扑在了高飞身上,双手擂鼓般的,在他雄膛上用力、快速的砸着。
高飞没有动,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他没想到,沈银冰会这样痛苦,因为担负了他给予她太多的好,使她做梦都想还清欠他的债。
“高飞,求你了,真的求你了。你如果不让我还清你的债,我做鬼也不心安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走,我造成了近百个旅客死在天云动车专线上,我在巴黎追杀王晨——你要是不想接受我的还账,我唯有去伤害更多的人,去招你厌恶我,最后忍不住亲手杀了我。”
沈银冰捶打的速度,力道慢慢小了下来,就像她的哭声:“难道,你真希望我们走到那一步吗?真希望连累更多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在我良知还没有被疯狂彻底的吞噬之前,让我还账,让我不再去伤害更多的人呢?”
狠狠吸了下鼻子,沈银冰止住了哭声,看着高飞的眼睛,用从没有过的认真,低声说:“你走,快点走。我相信梁娇娇能找到蛊婆,能解除你身体里的烈阳蛊,你以后可以幸福的生活下去。”
高飞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喃喃的说:“我——走?”
“是的,你走。”
沈银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带棱角的石头,眼里带着疯狂的神色,高居起来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嘶声道:“你不走,我走。你要是阻拦我,你会后悔的,我发誓——因为,我已经无法约束潜藏在我身体里的恶魔了。”
高飞慢慢的坐了起来,看着沈银冰的双眼了,带着茫然的痛楚。
沈银冰再次后退,一直后退,后退到了一百多米处的洞口,大声喊道:“高飞,给我还账的机会,给我!”
高飞站了起来,只觉得心中忽然多了一块大大的铅块,还有一股子无处发些的闷气,使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也开始变红。
他能看得出,如果他说不的话,沈银冰会毫不犹豫的用石头狠狠砸在她自己脑门上,然后摔入暗流湍急的洞口内。
他站在那儿,什么话一没说,只是痴痴的望着她。
她站在洞口,远远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时间仿似静止了,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样,唯有风吹过树梢,毒蛇在草丛中爬行的声音。
当一条赤红色的小蛇,借着草丛的掩护慢慢潜伏到沈银冰脚后跟处时,她低声叫道:“走呀,怎么还不走?”
“我、我不能走。”
高飞张嘴说出这句话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听到声音,沈银冰却从他的口型中看出了,凄惨的一笑时,那条潜伏在她脚下的小蛇,攸地一道红色闪电般弹起,一口咬在了她手腕上。
“蛇!”
高飞低喝一声,纵身向那边冲去。
沈银冰却像没事人那样,抬起了左手。
那条咬住她左手手腕的小蛇,身子迅疾缠在了她手腕上,远远的望去,就像戴了一个红色的手镯。
雪白的皓腕,赤红的毒蛇,红白相映中透出一股子凄美的神韵。
沈银冰看都没看那条蛇,只是把左手慢慢放在了自己嘴巴前,冲已经扑到身前十几米处外的高飞,低声说:“走,你走。”
高飞要是不走,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张嘴吞下那条蛇。
“我、我走,可我在走之前,我要给你解毒,要不然我不放心。”
高飞一步步的向她缓缓走过去,沉声说:“这算是你最后一次欠我债。”
“好,你记住你说的话,这是你最后一次让我欠你的债。”
沈银冰的皓腕上,已经有了一条黑线,正顺着她胳膊,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上升。
这是蛇毒,在顺着血管回流。
当毒血回流到她心脏内时,她的心脏就会咚的一声大跳,然后永远的停止。
岭南的人,把这种小蛇,称之为‘心一跳’。
就是心只来得及跳一下,人就会死去的意思。
“好,我记住了。”
高飞慢慢走过去,左手一抄,右手攥住了沈银冰的胳膊。
那条号称心一跳的剧毒毒蛇,被高飞抓在手中后,本能的张嘴一口咬了他手背上。
高飞看都没看一眼,抬起沈银冰的胳膊,放在嘴边用力吸了起来。
当那条黑色的线,从沈银冰胳膊上慢慢消失时,长了一口倒牙的心一跳,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身子来回的扭了几下,然后就不动了。
它死了,死的很不瞑目,搞不懂为什么咬了这厮一口,却把小命搭上了。
如果让它知道高飞早就在地下楼兰的圣潭中,接受过黑色王蛇的洗礼,早就已经百毒不侵,而且当前他身体里,还有比毒蛇牛比百倍的烈阳蛊的话,它肯定不会傻乎乎的跑出来咬人,早就回家找妈妈吃奶去了。
当高飞吐出的最后一口血,颜色已经变成正常的红色后,才吐了口吐沫,说:“好了,不用再做任何处理,我的唾液就是最好的消毒药。”
“好了?”
沈银冰低低的问道。
高飞轻声回答:“好了。”
沈银冰又说:“那你该走了。”
“嗯,我该走了。”
高飞点了点头。
沈银冰张开双臂,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柔声说:“来,抱抱。”
高飞抱住了这个女人,闭眼低头嗅着她发丝散发出的清香:“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