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说文解艺
21449600000050

第50章 后记

有一句成语叫做“敝帚自珍”。印在这本书里的文字,在别人看来可能只是些破扫帚疙瘩,可在我心目中,却是自己的丑儿子丑闺女--再丑,是自己的亲骨肉。

它们的确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学术生命的一部分。

写作这些文字的时间跨度大约有十年。较早的文字写在十年以前。那时候,应朋友之约去山西《太原日报》开会,除老友相会之外,又结识了文艺界、学术界、新闻界的许多新朋友,大有相见恨晚之慨。会后,我和邵燕祥、蓝翎、方成、舒展、秦晋……几位同志在《太原日报》编辑陪同下,游览了壶口瀑布、平阳尧庙、平遥古城、太原晋祠,饱偿眼福,心旷神怡。一路上虽风尘颠簸,但几位文坛才俊,妙语连珠,欢声笑语不断,任凭多少劳顿,统统不翼而飞。尤其那日在黄河岸边,风和日丽,舒展情绪极佳,引吭高歌冼星海《黄河大合唱·黄河颂》“我站在高山之巅……”,那具有专业水平的美声,使我为之一震:平时只知道他杂文写得好,哪晓得他还有歌唱天分!旁边的一位同志(好像是燕祥)告诉我,舒展原来在某艺专是学声乐的。年逾古稀的漫画家方成,即兴在沙滩上画了一幅“自画像”。漫画家的幽默情趣,引得众人指点笑谈。可惜,只顾欣赏方成画像的神态,却忘记把这幅沙滩漫画(这可是“稀有画种”)拍摄下来,至今想来,悔之不及。我们游览晋祠观赏那些宫女塑像时,大家发现导游小姐和那些宫女塑像十分相像--那眼睛,那鼻子,那整个脸庞,甚至那身段、表情,何其相似乃尔!燕祥分析道,这导游是本地人,而当年的雕塑家可能就是以本地美女为模特儿塑造这些宫女形象的。之后,我又南行会见挚友,那时候真是我生命的重大节日。

其间,《太原日报》副刊《双塔》的编辑约我撰稿。“至于什么内容,怎么写,随你便。”

我以前写的文章和着作,大多是冷面孔,板着脸说一些自以为是的抽象道理,干巴巴的几条筋绷得紧紧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这种文字肯定不适合于报纸副刊。现在要给《双塔》写文章,文风要变一变,试着写些轻松愉快的。朋友出主意,以“文艺书信”的形式写些学术随笔。这就是本书中以“高山流水”为标题的那一组文字,如《说“伪”》、《访晋归来有感》、《“九五”絮语》、《说“做学问”》、《再说“做学问”》等等。

这之后,我的文风的确起了变化,追求平实、平易、平淡,追求生活化,并且追求短小精悍。这也是受了一些朋友影响的结果。

譬如,会议期间同我山东大学的校友蓝翎交谈,知道他特别看重短文,他说,短文章比长文章更难写,你必须用很短的文字把你最精粹的思想表现出来。“有人说我不会写长文章,我说,短文你根本写不了。”我读了蓝翎的一些杂文,的确精彩。后来我的短文章也多了起来。不幸,我的这位老学长已于半个月前,即2005年2月8日辞世,走完了他74年的坎坷人生之路。

再譬如,1995年夏,我们六个朋友--邵燕祥、刘心武、何西来、钱竞、白烨,还有我,曾经欢聚一堂,在北戴河住了一周,就当前文艺问题、文化问题、社会问题……谈了六天,后来根据录音整理成二十五万言的《北戴河对话录》。大家海阔天空、畅所欲言、无拘无束,交谈、对话,辩论、驳难,补充、启发,风趣、幽默,不求深奥,但求平实晓畅、平易近人。这些文字大约分为十几章,分别发表在《改革》、《上海文学》、《钟山》……全国各地十余种报刊上,有的,还引发了某些笔墨官司。可惜,由于莫名其妙的原因,这本书未能出版。

但我想说,我喜欢这本书的文风。

后来,我写了许多随笔式的理论文字。

我想,写文章最不该有定式,即使理论文章亦如是。“纯粹”理论家的文章,当然很好。我的老师蔡仪先生的文章就有自己的特点。1978年《人民文学》开座谈会,蔡仪在会上发言,坐在我旁边的一位散文家、报告文学家贴着我耳边说,我真想写一篇关于蔡仪的报告文学,写写他是怎么抽象思维的。但是这种高度抽象思维的文章,阅读面肯定受到限制。一般读者更容易接受、更爱读、从而阅读面更大的,大概是像何其芳《论红楼梦》那样的文章。理论文章如果写成何其芳那样,不是也很好吗?我自己就很爱看作家、艺术家写的理论文章,如托尔斯泰的《艺术论》之类。

这本书的大部分文字,就属于学术随笔。至于写得如何,只有恭请读者诸君批评了。

2005年2月23日,农历鸡年元宵节,于北京安华桥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