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相惜不相娶
在1899年冬天,逃亡日本的梁启超应康有为的邀请,到美国檀香山宣传成立保皇会,组织海外华侨支持光绪皇帝的变法维新。
尽管梁启超很有辩才,是一位宣传变法维新的鼓动家,但是到檀香山之后,他才发现宣传变法维新,不应只是面对美国的华侨,还应得到美国人的支持。可是他不懂英语,这使他一时很犯难。在何氏侨商为他接风的家宴上,他提出了这个问题,请求大家给予帮助。他的话刚一落音,何先生就让侍女唤来自己的宝贝女儿何蕙珍,并介绍给梁启超说:“这是小女,从小在美国长大,英文极好,可以给你做翻译。”梁启超十分高兴,就请她坐在自己的身边。何蕙珍也很大方,操着一口标准的国语,更让梁启超听得十分快慰。
第二天,在演讲大会上,很多华侨和美国人出席,梁启超心情振奋,慷慨激昂地讲述了变法维新的见解,以及组建保皇会的意义。何蕙珍小姐为他做翻译,流利晓畅,准确通达,很受听众的喜欢。在口译过程中,何蕙珍对梁启超有了更多的了解。她不仅拥护梁启超的变法维新,更敬慕他的演讲口才和翩翩风度。演讲结束后,何小姐陪同梁启超步出演讲大厅时,她很大方地说:“我十分敬慕梁先生的才华,但愿来生我们能走到一起。请先生赐我一张小照,此生足矣!”事后,梁启超赠给何小姐一张小照,而何小姐则将一把亲手编织的小扇,给他做纪念。
梁启超对这位助手印象极好,在美国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何小姐给他当翻译,他几乎寸步难行。当时,慈禧降旨,以十万两白银悬赏捉拿梁启超。美国的一家英文报纸发表了一系列文章,攻击梁启超。梁启超对这种攻击几乎是鞭长莫及,只好听之任之。几天后,他听说有家报纸上连续发表了几篇文章回击那家英文报纸的文章。这些文章以犀利尖锐的笔锋、深刻透彻的论辩将那家英文报纸批驳得哑口无言。不久,梁启超得知这些文章是何小姐撰写的,使他从心眼里产生了对何小姐的敬意。接着,他请何小姐帮助他学习英语,何小姐很愉快地当起了他的英文老师。他们间的接触越来越多,感情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
不久,何蕙珍对才华横溢的梁启超暗生情愫,向他表白了爱慕之情:“今生今世,我之心唯有先生……”
“我家中已经有妻子了。”梁启超矛盾地拒绝了她。
初遭拒绝,何蕙珍不仅没有气馁,反而为梁启超的忠贞感到快慰。事后,为博取梁启超的好感,她动员父亲为康、梁保皇之事捐了一笔款,并托人设宴向梁启超交接捐款事宜。席间,梁启超又一次见到何蕙珍。这次,何蕙珍提出一个让梁启超心惊的要求:“我情愿下嫁梁先生做小。”晚上,回到寓所的梁启超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何蕙珍毕业于美国名牌大学,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其痴情实在令人感动。他们在事业上,确实可以相互扶持,可是,他和妻子李惠仙这些年来一直相濡以沫,感情深厚,怎能让妻子伤心?为此,他异常苦闷。从工作上考虑,他也很需要这样的助手。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1900年5月24日,梁启超给在日本的妻子李惠仙写了封信,表述了自己的心境。在信中,他介绍了何蕙珍的为人之后,写道:“余归寓后,愈益思念蕙珍,由敬重之心,生出爱恋之念来,几乎不能自持……不知惠仙闻此事将笑我乎,抑或恼我乎?”梁启超心想,妻子接信后,定会生出一些醋意来,大骂他一顿,这样,他发热的头脑也好冷静一下。
很快,妻子回信了。梁启超打开信后,愣住了,妻子给他寄来了《诗经》中的一首诗《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竟然乐意成全他的婚事。李惠仙说:“我远在日本,不能照顾,先生身边若有个情投意合的何小姐照顾,岂不更好?”
梁启超在妻子的宽容面前惭愧万分,便将妻子的信转给何蕙珍。何蕙珍一看,欣喜地笑了,说道:“惠仙姐贤德,我就向她学习,我们就做先生身边的娥皇、女英吧。”
梁启超却提笔为何蕙珍写了一首诗:“一夫一妻世界会,我与浏阳实创之(浏阳指谭嗣同)。尊重公权割私爱,须将身做后人师。”聪慧的何蕙珍马上明白了梁启超的意思,她眼泪汪汪地拿着梁启超赠给她的一张自题诗词的小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梁启超。“蕙珍是一位多才多情的好女子,可惜……”梁启超叹了一口气,把何蕙珍亲手织的一把小扇寄给妻子,让其代为保管。他在给妻子的信中说:“我想得到蕙珍的帮助,驰骋世界,但理想与现实的条件,又万万不能……”
李惠仙读了梁启超的来信,表现得很大度,给他回信时表示这件事要请父亲大人做主。因为她料到公公是不会认可儿子娶个美国华侨做妾的。梁启超接到李惠仙的来信,急忙回信劝阻爱妻不要让父亲知道此事,并表示:对于何蕙珍的关系保证做到“发乎情,止乎理”,今后绝不再谈此事。当然,梁启超当时的处境也不允许他沉溺于儿女私情。他流亡在外,慈禧降旨通缉他,怎能让这位年仅20岁的小姐跟着自己受牵连呢!于是他婉辞谢绝了朋友的好意。
不过,这件事也触动了李惠仙,她考虑要设法牵住这头不安分的“小鹿”,于是在1903年,就将她的陪嫁侍女王桂荃给梁启超做了妾。
1924年9月,李惠仙因病逝世,梁启超身边少了一个理解、支持他的人,顿感悲痛万分。痴心不改的何蕙珍,听到李惠仙病逝的消息,急忙找到梁启超,一面劝慰其节哀,一面寻机重续前缘。没想到,梁启超以“年迈不想再婚”为由,第三次婉拒了她。何蕙珍心有不甘,多次上门,梁启超都避而不见,万般无奈的何蕙珍只好挥泪告别……
蔡元培:一代宗师开教育先河
蔡元培(1868.1.11-1940.3.5),字鹤卿,又字孑民,乳名阿培,浙江绍兴山阴县(今绍兴县)人。革命家、教育家、政治家。中华民国首任教育总长,1916年至1927年任北京大学校长,革新北大,开“学术”与“自由”之风;数度赴德国和法国留学、考察,研究哲学、文学、美学、心理学和文化史,为他致力于改革封建教育奠定思想理论基础。曾任教育总长、北京大学校长、人学院院长、中央研究院院长等职。他为发展中国新文化教育事业,建立中国资产阶级民主制度做出了重大贡献,堪称“学界泰斗,人世楷模”。
“北京大学的蔡元培时代”
1916年9月1日,蔡先生在法国收到北京教育总长来电,说“请我公担任北京大学校长一席,务祈鉴允”。他立即在10月2日离开欧洲归国。
1916年12月26日蔡元培被正式任命为北京大学的校长,1917年1月4日蔡元培在北大正式就职,开始了一生最具建树的高教改革。他根据多年在国内办教育的经验与两次游学德、法取得的认识,将二者有机地给合起来,从北大的实践出发,从根本上推行了多方面改革。顾颉刚回忆说:“1917年初,蔡元培先生来北大,逐步使北大发生了巨大的、质的变化”,并“着手采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大学的教育方针和制度,来代替北京大学那一套封建主义的腐朽东西”。
在蔡元培任北大校长前,他的许多知心朋友就劝他别去担任此职务,当时的北大太腐朽,如治理不好会毁掉他的名声,但孙中山却认为:“北方当有革命思想的传播,像蔡元培这样的老同志,应当去那历代帝王和官僚气氛笼罩下的北京,主持全国性教育。”最终蔡元培还是进了北大。
上任伊始,蔡元培就强调在学校内重学术研究。蔡先生第一次向全校师生演说,即指明:“大学学生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的阶梯。”他要求学生“抱定宗旨,为求学而来,入法科者,非为做官;入商科者,非为致富。宗旨既定,自趋正轨”。他倡导教育救国论,号召学生们踏踏实实地研究学问,不要追求当官。在学校内,他则大力扶植各种学术政治社团,培养学术研究、思想辩论的风气。此外,在学校领导体制、学制及课程上也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改革。这些使北大向现代化迈出了最坚实有力的一大步。
为贯彻教育救国方针,蔡元培首先“广延积学与热心的教员,认真教授,以提起学生研究学问的兴趣”。由于旧北大文科顽固守旧者较多,故整顿工作,先从文科入手。他被任命为北大校长后,迅即访晤陈独秀,请其出任文科学长。随即聘任胡适、刘半农、周作人等为教授。他们和原在北大的钱玄同、沈尹默、沈兼士一起,致力于文科的革新,“文学革命,思想自由的风气,遂大流行”。除上述数人外,文科尚有陶孟和、顾孟余、陈大齐、杨荫庆、钱秣陵、杨昌济等教授,也热心于哲学、英文、德文诸门的改革。理科教授,也都是饱学之士。法科方面,虽尚无人讲授比较法之类的课程,但已有马寅初、高一涵等专任的教授。他们绝大多数,都年在30岁左右。其中,胡适、刘半农年仅27岁,最小的年仅24岁。
蔡元培凭借这批英年才俊为骨干,依靠他们带动全校,共同努力把腐朽的“官僚养成所”朝向昌明学术的最高学府推进。蔡先生说:“我对于各家学说,依各国大学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则,兼容并包。无论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未达自然淘汰之命运,即使彼此相反,也听他们自由发展。”在兼容并包原则下,对于确有真才实学而学术观点、政治倾向不同的守旧学者,仍延为教授,展其所长,对他们一视同仁,绝不歧视。例如辜鸿铭,留学欧洲多年,辛亥革命后,仍留蓄长辫,表示效忠清室,但他精通英、法、德及希腊语文,于英国文学深有研究,仍请他讲授《英诗》。又如刘师培,曾参与反清革命,后变节为清探,又为袁世凯称帝效力,但刘于国学造诣极深,故仍聘他讲授《中国中古文学史》。
蔡先生还不拘一格选拔与培养人才,24岁的梁漱溟,中学毕业后自修哲学,蔡先生看到他所撰《究元决疑论》一文,认为是一家之言,即聘为北大讲师,讲授《印度哲学》。和梁同龄的毛泽东,刚毕业于湖南第一师范,到北京襄办留法勤工俭学,急需就业,蔡先生就通知图书馆主任李大钊,让他当上图书馆助理员,得以博览北大藏书,“迅速地朝着马克思主义的方向发展”。对于学术水平低下、教学态度恶劣的原有中、外教员,一律按约解聘。一个被辞退的法国教员向法庭控告,但有合同为凭,他的无理要求全遭驳斥。英国教员克德莱等被黜退后,鼓动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亲自到校,要求续聘,也遭拒绝。
北大原是文、理、法、商、工五科并立,没有重点,蔡元培大胆改革北大学制。他根据教育部关于大学专设文、理两科,法、医、农、工、商等科分别成为独立的大学之新规定,对北大各科做了整顿,例如扩充文、理两科专业,工科并入北洋大学、商科并入法科等。
蔡元培认为:大学者,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也。他的“囊括大典”就是大学是包括各种学问的机关,无论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达自然淘汰之命运,即使彼此相反,也听他们自由发展。他的这种做法使新思想、新文化冲进北大,在与原来的旧思想、旧文化的较量中壮大,并得以传播。当时的北大成为一批激进的资产阶级民主派活动的舞台,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中心,思想上各派并存,形成百家争鸣的局面,学术思想空前的繁荣,白话文与文言文、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等争论不停,在守旧派与革新派的论战中,蔡元培支持革新派,表现了他鲜明的立场。
1917年11月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马克思列宁主义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也成了当时世界一股强大的社会思潮,被聘为北大图书馆馆长的李大钊在中国最早接受和传播马克思主义。1920年3月,在蔡元培的支持下,北大又成立了马克思学说研究会,随后马克思主义在全国广泛传播。北大在中国革命的历史上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诚如后来曾担任北大校长的周培源所说:“这些均与蔡先生作校长分不开,要是没有蔡先生这样民主,对待革命事业、对待新思想这样竭尽全力支持的校长,那么北大也就不会有这么大的贡献。”着名的哲学家冯友兰说:“蔡先生是中国近代的大教育家,这是人们所公认的。我在大字上又加了一个最字,因为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看见第二个像蔡先生那样的大教育家。”
蔡元培先生主持北大期间,胡适称之为“北京大学的蔡元培时代”。正如吴玉章所说:“蔡先生被任为北京大学校长……罗致进步人士为北大教授,如我党出色人物李大钊同志及主张白话文、大倡文学革命的胡适等,起了新文化运动的革命作用。一时新思潮勃兴,学术思想为之大变,尤其是我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受了十月革命的影响。社会主义的思潮,汹涌于一般人士,特别是青年脑筋中,使中国苦闷而没有出路的革命知识分子得到了新生命,获得了新武器,因而就有冲破旧桎梏而创造新文学、新文化的勇气,因而就有反帝反封建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这就为中国历史开一新纪元。虽然这是时代所产生的必然的结果,而蔡先生领导之功,自不可没。”
“从明天起照常上课”
“五四”运动之前,尽管封建礼教已受到了很大冲击,但“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等旧传统仍根深蒂固。虽然有专为女子设立的高等学校如北京协和女大、南京金陵女大、福州华南女大、北京女高师府等,但是大学男女同校,接受平等教育的事还未曾有过。
蔡元培对这一现实极为不满。1919年3月15日,他在北京青年会作了《贫民院与贫儿教育关系》的讲演,认为:男女社交公开,尊重女权已是世界潮流,“我们国里还能严守从前男女的界限,逆这世界大潮流么?”此次讲演中他产生了试验大学男女同校的想法。
蔡元培在北大期间,学生运动开始萌芽。蔡元培本人并不支持学生运动,从一开始,他就对群众运动的负面作用有清醒的认识,对过度参与政治活动伤害学术研究和大学独立有清醒的认识。
当时的一名北大学生曹建对“五四”时蔡元培的言行有生动的回忆:学生被捕之后,大家聚集在三院礼堂里,束手无策。突然听见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众人仰首张望,原来是蔡元培校长。一些学生害怕受到蔡元培的斥责,另一些学生则欢呼,有些甚至放声大哭。蔡元培从容走上讲台,怡言温词地对大家说:“你们今天所做的事情我全知道了。我寄以相当的同情。”还没有说完,全场呼声雷动。蔡元培接着说:“我是全校之主,我自当尽营救学生之责。关于善后处理事宜也由我办理,只希望你们听我一句话就好了。”这句话就是“从明天起照常上课”。
蔡元培反复向学生强调:“五四”运动,同学唤醒民众救国觉悟,热情可嘉;然而青年救国不可仅凭一时热情,主要应靠学识才力,要“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才行。这次运动同学们不得以牺牲学业为代价,今后应发扬自主精神,蔡元培认为学生应“以研究学问为第一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