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作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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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成为东北王(5)

这个段芝贵是大有来头的。段芝贵,字香岩,安徽合肥人。北洋武备学堂出身,后留学日本,曾任袁世凯新建陆军讲武堂教官;1912年任武卫军总司令;1913年授陆军上将,任陆军第一军军长;1914年授彰武上将军,署理湖北军务。他这次是和张锡銮对调。1915年8月,授镇武上将军,节制奉天、吉林、黑龙江军务,兼奉天巡按使,又封为一等功。此时他才46岁,可以说是年富力强,阅历丰富。

他本身就是一个军人。而且,最令人可畏的是,他有强大的后台。段芝贵不仅是袁世凯的心腹,他和张作霖也有一段交情。原来,在张作霖受抚时,段芝贵的父亲曾出过力。从某种程度上讲,段芝贵有恩于张作霖。可见,袁世凯的这个安排,是煞费苦心的。

段芝贵随带卫队一团走马上任,但留在京畿滦东一带,只带少数人来奉。到奉天时,就下榻张作霖第二十七师的司令部,以表示对张作霖的信任。张作霖深知段芝贵的来历,知道不能硬碰,必须韬光养晦,待机而起。因此,对段芝贵极尽逢迎之能事,甚至“不时收购珍贵古玩,馈送段父,以买其欢心”。

这一日,奉天城都督府,奉天都督段芝贵在客厅内,侍卫官跑进来报告张作霖来了。

张作霖着军装走到客厅前,段芝贵迎到门口。张作霖脱帽行礼,毕恭毕敬地说:“属下奉命晋见。”

段芝贵摆手叫侍卫长离开,客气地说:“张师长快请进!请进!请坐!请坐!因事关重大,才劳驾张师长……”

张作霖忙道:“劳驾可不敢当,听候都督差遣。”

段芝贵“嗯”了一声,请张作霖落座之后,才说正题:“大总统已下令各省不再称都督。”

张作霖其实早已经知道今天段芝贵叫他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但仍故意装出一脸吃惊的表情:“那叫啥啦?”

段芝贵慢悠悠地说:“改为将军制,本人授镇武上将军,督东三省军务兼奉天巡按使,和前清一样啦!唉,段某薄德,当此重任,昼夜惶恐,真是袁公错爱啊……”

张作霖当即奉承:“错不了!你老是北洋军的柱石嘛!你老不当谁当啊!”

段芝贵连连摆手,又说:“大总统有专电来奉,如果张师长能赞成变更国体,事成之后,对张师长的封号,不会在公侯之下!”

张作霖继续充愣装傻:“变更国体,莫不是袁大总统要做皇帝?”

段芝贵道:“对。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啊!总统的政治顾问,美国人安诺德在京城发表《共和与君主论》,力言君主政体优于民主政体之道理,精辟透彻!海内名士杨度等六君子,已组成筹安会,研究国内外局势之后,对大总统极力劝进。京城还成立了‘全国请愿联合会’,各界人士向参政院请愿变更国体。众望所归真是挡也挡不住啊!就连花界人士都上街游行示威,要求大总统当皇上……”

张作霖没听明白,问道:“花界是干啥的?”

段芝贵有点尴尬,吞吞吐吐道:“就是娼寮歌女……袁公一向对张师长是有所倚重的,在此关键时刻……”

张作霖心里大笑,暗骂袁世凯真不是东西,“花界”不就是北京八大胡同吗,老子全包过!窑子娘们儿你给钱她啥都能干!妈的,连婊子都拉出来充数,真没出息。他知道袁世凯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当下一脸严肃地表态:“袁大总统不就是对我不放心吗?我正打算给大总统发一密电,表明我的忠心。电文是这样,您老看中不:‘请速登大位!省内若有反对者,作霖率部平乱,关外若有倡异论者,作霖以死抗之!若帝制不成,作霖不欲复生!’”

段芝贵没想到张作霖这么爽快,顿时无比兴奋,道:“张师长如此表态,在我北洋亲信中也是罕见啊!再就是,奉天也要搞一次公民表决变更国体的投票活动……”

张作霖更是大拍胸脯道:“你老整吧,我把军队调来看着投票!谁反对我就毙了谁!”

奉天城繁华的商业街道上,好几个报贩在街上跑着叫卖报纸,喊道:“唉!买报啦!看报啦!看改朝换位啦!看中华民国灭亡啦!看袁世凯皇帝已经在北京中南海居仁堂登基啦!唉!买报看报啦!看中华民国命断袁世凯之手啊!”

张作霖停了下来,从报贩手中,要了一份报纸。

北京中南海新华门皇宫接待室内的承宣官从这窗户望见一个使女,用报纸包着一包东西,抱在胸前,与卫兵打个招呼就快步朝宫内跑去。承宣官立即跑出来问卫兵,道:“刚跑进去的是什么人?”

卫兵立正,回道:“是三小姐的丫头。”

承宣官厉声道:“混账!要叫三公主!都10多天啦,还改不过来!”

卫兵道:“是!三公主的丫头!”

承宣官道:“混账!她怀里抱的东西检查没有?忘了皇上的圣旨啦?不论谁都得检查,下人更得检查!没准拿的就是炸弹!还站着干什么?赶快给我去追!”

那卫兵道了声是,当下又叫过另外3个卫兵,在承宣官的带领下朝使女追去。卫兵比使女跑得快,刚跑到瀛台所在的南海边就追上了。4卫兵举枪将使女包围。承宣官对使女喊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使女吓得“妈呀!”一声,手中纸包落了一地。

承宣官走到纸包前用手中的盒子翻看纸包,发现里面是黑皮五香酥豆。使女道:“是三小姐是……是三公主叫我去买的。”

承宣官不解道:“干嘛买这么大一包?”

使女嚅嚅道:“八位太太……”

承宣官不耐烦地纠正道:“八位皇妃……”

使女道:“八位皇妃和十一位小姐……”

承宣官气坏了,继续纠正道:“十一位公主!”

使女见承宣官越来越凶,哭道:“和十一位公主都爱吃黑皮五香酥豆,这还不一定够吃哪!这全都撒在地上了,这可咋办哪!公主们爱吃刚出锅的,凉了就不酥脆啦!我是怕凉了才跑的,你们干嘛吓唬我?看回去不告诉小……公主们!”

承宣官恐吓地说道:“你还哭?这全是你不对!你知道革命党在东华门扔炸弹炸大总统就是当今的皇上不?你知道革命党往这中南海里扔炸弹炸……当今皇上吧?所以皇上自打进了中南海就一步都没有出去过!怕的就是挨炸弹。自打登基之后,皇上就下了圣旨,凡是往宫里拿任何物品,都要交承宣厅检查!你拿一大包炸弹……你拿一个像炸弹的大纸包就往宫里跑,你还有理啦?我告诉你,你要是去告状,要叫皇上知道了,就得把你当革命党杀头!”

使女哭道:“那……公主、皇妃还等着吃酥豆哪!”

承宣官心里大骂,叫过卫兵帮忙,口中道:“你要不说,我们也不说,这事就过去了,就相安无事啦。我们帮你拣起来包上,你回去别说掉在地上就行啦。来来来,都过来拣酥豆。”

数日后,北京中南海居仁堂袁世凯的办公室内,袁世凯正在阅读公文。袁克定拿着报纸走进来,袁克定道:“父皇,今天的《顺天时报》来啦。”

袁世凯“嗯”了一声,放下公文读报,袁克定注意父亲看报时的表情是喜形于色。袁世凯边看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好!好!这报纸你看了吗?”

袁克定心中有鬼,口中却朗朗答道:“看了,父皇。日本人是越来越支持父皇了!”

袁世凯点了点头,说:“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我除了把其中的第五项暂时搁置,其他我全都接受了。礼尚往来,日本人也该有所回报吧!你要记住!列强之中,最要紧的是日本的态度。现在日本这样支持我变更国体,就可以召开宴请外国使臣的登基大典了!”

袁克定道:“父皇,一切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父皇定日子了!”

袁世凯见袁克定走到门口,又叫了回来,吩咐道:“上次是咱们内部的登基大典,只是向全国宣布我已承受帝位,这次邀请各国使臣和钦差专使,是国际大会。一定要举办成旷世盛典!你赶快去查皇历,一定要选个黄道吉日!”

袁克定道:“是,父皇!我马上去查!”

袁世凯手里拿着《顺天时报》,嘴里哼着《打面缸》的曲调,朝居仁堂后楼桥廊走去。后楼的堂屋里,袁世凯的太太于氏,大姨太沈氏、五姨太杨氏、九姨太刘氏正在打麻将牌,嘴里吃着黑皮五香酥豆。

4个打牌的女人见袁世凯进来,忙起身跪拜,口喊:“给皇上请安!”袁世凯道:“都起来,去玩你们的牌去。”

杨氏看着袁世凯眉飞色舞,和往日不大一样,当下上前道:“皇上嘛事这么高兴啊?”

袁世凯笑道:“高兴、高兴,哈哈哈……”说着,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袁世凯抓起桌子上的酥豆吃,道:“这酥豆咋有点儿牙碜?”

袁世凯翻看豆子,发现包豆的报纸是《顺天时报》,正待放下,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看包酥豆的《顺天时报》竟与他手中拿着的《顺天时报》是同天的报纸,但头版标题却大相径庭。包豆的报纸的标题是“袁世凯总统不顾日、英、俄、法、意五国公使警告,一意孤行。中国政局已呈不稳”,而他手中的报纸的标题是:“日本朝野称赞中国变更国体,祝袁皇帝成就万世伟业”。他将包豆的报纸一把抓起来,瞪眼看了半晌,气得浑身发抖,快步冲出堂屋,酥豆撒了满桌满地。几个女人追着袁世凯喊:“皇上!皇上!出嘛事啦?为啥生气啊?皇上……”

几个女人一直追到居仁堂与后楼连接的桥廊处,实在追不上了,便止住脚步。

袁世凯在办公室内踱步,两张《顺天时报》放在桌案上,反复端详,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时,袁克定手拿本皇历兴冲冲地走进办公室,道:“父皇传我?我正在查皇历,本月真有好几个黄道吉日!父皇您看……”

袁克定说到这里,抬头发现父亲脸色十分阴沉,正疑惑间,只听袁世凯厉声吼道:“把你的裤腰带解下来给我!”

袁克定惊疑不定:“父皇!您要这……”

袁世凯咆哮起来:“快解下来给我!”

袁克定解下腰间皮带交给父亲,自己用两只手抓着裤子,其状甚是狼狈,袁世凯手握皮带问袁克定:“日本人在北京城办了几份《顺天时报》?”

袁克定这才知道父亲已经知道真相了,当下嚅嚅道:“一……份……”

袁世凯道:“我刚才打电话问政事堂,才知道你也办了一份《顺天时报》!”

袁克定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在父亲面前:“爸!父皇!爸!您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跟您说……”

袁世凯两眼圆睁:“住口!你从什么时候对我封锁消息?你叫我看你这假版的《顺天时报》是在我登基之前还是登基之后?快说!”

袁克定额头的汗冒了出来,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道:“登、登基前……”

袁世凯“啊”地一声,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这么说我登基前列强曾提出警告,连小日本也提出警告是真的啦!这种事你都敢瞒着我……”

袁克定爬到父亲跟前,仍在表白:“爸!父皇!您听我说:英、美、法、德、日各国公使是当着您的面说的支持您变更国体啊!他们不是对您说,中国老百姓不开化,不懂什么民主自由,盼的就是出个真龙天子,非帝制不能统治中国。谁能料到列强出尔反尔,在举国上下都知道您登基了,列强又提出了警告。您若是取消登基,全国非大乱不可!我这才想出……出《顺天时报》……”

袁世凯一边用皮带猛抽袁克定,一边厉喝道:“你快说!蔡锷出兵几天了?有几个省宣布独立了?”

袁克定道:“蔡锷造反已经10多天了。全国只有云南、贵州和广西宣布独立……”

袁世凯急怒攻心,没想到自己一世英明,全毁在自己这个窝囊废的儿子手上。他一边打人,一边凄厉地喊道:“啊!这种事你还瞒我这么多天!你欺父误国!欺父误国!”

袁克定被皮带抽得满地爬,连声哭喊:“父皇!饶命啊……”

袁世凯的妻妾闻声都跑进了办公室,于氏上前抱住抽打儿子的袁世凯:“你疯啦?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把他打死了叫我靠谁啊?克定啊,咱娘俩都死了吧!”

袁世凯抓起《顺天时报》,瞪眼看报纸,咆哮道:“你们看看他干的是什么事情!”

袁世凯整个人一下子趴到桌子上,杨氏忙跑过来扶袁世凯,发现袁世凯下身湿漉漉一片,当场尖叫道:“哎呀,皇上出血啦!”

众人围上来喊着“皇上,哪出血啦?皇上您怎么啦?”

于氏蹲下,伸手摸袁世凯的裤子,失声喊起来:“是尿啊!是尿出的血!快扶上床!快去请大夫……”

奉天省北镇县城北镇第28师师长冯德麟的官邸,是座二进的四合院建筑,前院办公,后院私宅。这会儿,冯德麟由两个年轻女人侍候,正躺在炕上抽大烟。卫队长跑到冯德麟的卧室门外,向冯德麟报告二十七师师长张作霖前来拜见。

冯德麟猛地起身下地,一口烟呛得直咳嗽,一脸惊讶相:“你说谁来啦?”

卫队长道:“张作霖!”

冯德麟当下让女人给他拿衣服,一边穿衣一边叨咕,骂道:“这小子抽冷子来干啥呢?又想整啥幺蛾子?你把张作霖带到这屋里来见我!”

卫队长出去之后,冯德麟想了想,又把穿好的衣服往下脱,躺在炕上继续抽起大烟来。卫队长领张作霖走进后宅院。张作霖身着便装,进院就喊道:“阁臣老哥!阁臣老哥在家吗?”

冯德麟仍躺在炕上,低声道:“老哥?妈拉巴子!我是你大爷!”

卫队长将卧室门打开,毕恭毕敬地一欠身:“张师长请进。”

张作霖进了卧室见冯德麟仍躺着,一拱手,道:“阁臣老哥,作霖冒昧来给老哥请安!老哥这阵子挺好吗?”

冯德麟这才慢慢起身坐起,话语中夹枪带棒:“哎呀!张师长跑到我这个小地方来给我请安,叫我咋受应得起呀!”

张作霖道:“老哥!老哥要这么说,叫我有个地缝儿都想钻进去啦!记得当年在海城高家屯,我头回见老哥是下了跪的!这咱老哥还要叫我下跪?”

冯德麟道:“这咱张师长坐镇省城!我们都是你的小打,捧着你敲边鼓的……”

张作霖瞪大了眼:“我真跪下啦?”

冯德麟嘿嘿冷笑道:“跪下啥呀!上炕吧!啥来请安哪,有啥事说吧!”

张作霖也不下跪也不上炕,看了冯德麟身边两个烧大烟的女人,又说:“我这次来,是有要事相商。为避人耳目,我才不打招呼秘密前来的。”

冯德麟“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让女人们都出去,并把门带上。张作霖上前悄声说:“袁世凯取消帝制恢复民国都两个多月啦,可举国上下还是不依不饶,好多个省又都独立啦,要求惩办帝制祸首。袁世凯已是四面楚歌——咱们这位奉天将军段芝贵,在推行帝制上,不算老大也得算老二吧!”

冯德麟看了张作霖一眼,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当下道:“差不多——可我听说你也挺卖力地劝袁世凯当皇上啊!”

张作霖道:“我那是为了解除袁世凯对我的疑心,我给他发了个密电,外界人不知道。现在我发通电反对帝制啦!”

冯德麟心想,好家伙,一开始就留了一手,于是冷笑道:“你这个脑袋不一般啊!”

张作霖一脸坏笑:“我已经命财政厅的官员调查,查明段芝贵亏空公款200万元。当然了,当官为的不就是贪污吗!那么大个将军,贪污200万不算啥事。不出事是不算啥事,如今跟惩办帝制祸首连起来了。他北洋派在咱东三省别想再霸道啦!这回咱向袁世凯提出来:要奉天人治奉。”

冯德麟斜了他一眼:“你占着省城就行了呗!咋的?还想当都督、将军?”

张作霖一脸的诚恳模样道:“我要是能行,就不来找老哥啦!我这回,是来当老哥的下手的。”

冯德麟心想,天上掉下来这样的好事,往往是好大的一块砖,不过是金砖还是黑砖还不一定呢。当下摆了摆手,道:“慢点,我帮不了你!你别来使唤人!”

张作霖知道冯德麟是个老狐狸,听他这样说并不泄气,口中不慌不忙地说:“不是老哥帮我,是我帮老哥你啊!”

冯德麟“哼”了一声:“你帮我啥呀?”

张作霖道:“在这全国闹独立,严惩帝制祸首的时候,你我二十七师和二十八师联合提出‘奉人治奉’,他袁世凯绝不敢再派他北洋的人来奉天!他就得任命一个奉天人当都督、将军!老哥你说咱奉天最德高望重、最有实力当都督、将军的是谁?”

冯德麟哈哈大笑:“那就是你呗!扯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