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姐妹花求生:飞天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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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夏雨穿的是一件淡紫色低胸晚礼服,她姣好的身材配上纯白的钻石首饰,足以让她和在场的好莱坞女明星们媲美。她微笑着拿起一杯香槟,朝坐在她对面的一位老先生举了举杯。见夏雨笑了,老先生笑容更灿烂了,笑得连他那几颗槽牙都露出来了。

夏雨并不认识他,只是这会儿老先生向她举杯了,于是她出于礼貌也把杯子拿了起来。今晚除了坐在身边的Ben之外,她好像谁也不认识。

Ben穿着一件黑色的礼服,戴的是一个深紫色的领结。来之前,他打电话给夏雨问她今晚会穿什么颜色的礼服,夏雨告诉他,她的礼服是淡紫色的,于是他特地挑了一个深紫色的领结来配夏雨的礼服。虽然现在他们还没确定关系,但他希望至少在别人眼里,他和她是一对。

Ben坐在夏雨旁边,仔细地看着她,从她的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Helen和夏雪长得还是很像的,她们的五官看起来几乎差不多,要不是发型不同,有可能会很难分清楚谁是谁。夏雪是长直发,额前还有一排齐刘海,Helen是中分式的长卷发。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却长着几乎相同的面孔。真有意思!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遇到了分身有术的灰姑娘。在上海他看到的是白天在家扫地除尘的灰姑娘,那个灰姑娘朴素淡雅;现在坐在他旁边的是夜晚去参加舞会的灰姑娘,这个灰姑娘看起来雍容华贵,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看着我干什么?是我脸上的妆不对么?”夏雨问Ben。

Ben在她耳旁轻声说道:“没,没什么,你今天晚上特别漂亮!”他心里还在笑,为自己能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样一对双胞胎姐妹而偷着乐。

一个多星期前,他在上海的最后一个晚上去过夏雪家。他去那儿主要是想看看那个小雪到底长什么样子,他想着如果她真是Helen的双胞胎妹妹,和Helen应该有些像才对,就算她们是异卵双胞胎,脸上至少也能寻觅到一些相同的特征。但他又不太确定夏雪是否会为一个陌生男人开门,想来想去,他觉得把自己扮成送外卖的最有机会把门给敲开。于是他提着一盒事先让司机买好的生煎包上楼了,还没等他走到小雪家门口,就看见一个女孩子从楼梯上滑下来了,幸亏他接了一把。时间、空间就在他抱住她的那一刻逆转了;奇怪,Helen明明在美国,怎么会出现在上海这栋老楼里呢?还有,她什么时候换了新发型?

宴会厅里,夏雨往后面的餐桌看了一眼,小声地对Ben说:“谢谢,你今天晚上看起来也很不错,那几个亚裔女人一直看着你呢,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她故意逗他。

Ben顺着夏雨的眼光看过去,在他斜后方有几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朝他微笑,Ben礼貌地冲着她们点了点头之后很快把头转回来,面朝夏雨。其实,他早就看到她们了,只是故意装作没看到而已。从十八岁那年他第一次跟着父母参加这种活动开始,他就不得不接受女性观众各种主动示好的眼神,特别是华裔女性,不管他坐在哪个角落准能被她们的眼睛找出来。

Ben岔开话题,问道:“Helen,怎么样,你的印度之行有收获么?”

夏雨回道:“嗯,收获很大啊,我终于找到我的信仰了。”

Ben歪着脑袋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夏雨。冥冥之中他也相信有一股力量是高于人之上的,这股力量到底来自哪个教派,他至今还在寻找。Helen去了没到两个星期就把信仰给找到了,他想这似乎有些不够慎重。对他来说,信仰可是比找终身伴侣还要严谨的事情。他可以结婚再离婚再结婚,但他绝对不可以今天信天主教,明天信伊斯兰教,后天又跑去当了耶稣基督的子民。但他转念一想,也许信仰对一个身处绝境的人来说,是可以救命的。

Ben说道:“太好了,呵呵,印度还真是和你有缘啊,一去就把信仰给找到了,我上次去的时候,差点把命给丢在那里了。”想起那帮印度骗子,他至今还心有余悸。

夏雨以为他在说笑,也没细问下去。她问道:“你呢?你最近去了哪里?”

Ben说:“我还能去哪,呆在洛杉矶呗,Nick把医院打理得很好,我也就去得少了。不过,我想之后我会经常去的。”

夏雨回道:“为什么?”

“咚咚咚!”他们的对话被一阵鼓点声打断了。一个穿着白色亮片礼服的女司仪走到舞台正中央,从步伐和仪态上来看,她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司仪。没有十年以上的主持经验,很难走出这种顾盼生姿的风采。女司仪拿起麦克风,用略带磁性的嗓音宣布慈善拍卖晚宴正式开始。接下来她台上台下一阵忙活,脚上的高跟鞋随着她的脚步跑得飞快:“十万,十万,有没有人叫十一万的,好,十一万,十一万,有没有人高过十一万,很好,这边的先生叫了十二万,还有没有人高过十二万的?……”

汤、前菜、主菜都上过之后,拍卖会还在进行着。今天晚上女司仪的工作做得不错,到现在为止已经筹到三十万美元的善款了。比她原先预期的数字只差一点。她想她再卖点力,一定能筹到更多的善款。

女司仪又拿起了麦克风:“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晚上感谢大家的支持,在上甜点之前,我们进行最后一次拍卖。”说完她看向舞台的侧台口。一个透明的展示盒被穿着礼服的工作人员推了上来,里面放着一件男士衣服,女司仪接着说道:“现在我们拍卖的是迈克·杰克逊的演出服,起价二十万,拍得的善款将全部捐给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现在起拍。”

女司仪一声令下,全场骚动起来。

一个伟大的歌手,如果还活着,他也许只能是一个超级明星,但要是死了,特别是英年早逝,就有了神一样的级别;人们听着他在世时所唱的歌曲,仰视着他飘在天空的灵魂,悼念他、祭拜他,在那一刻他就成了神。迈克·杰克逊在美国就是这样的神。在场没有人不喜欢他的歌,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极端分子,念在斯人已逝的份上,他们心中的憎恶也变成了同情。迈克·杰克逊死了,他们还活着。活着的人总是有大把时间去转变、去忏悔的。

能得到迈克·杰克逊的演出服并且还可以做慈善,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有意义的呢?台下有人喊二十一万,有人喊二十二万,很快这件衣服的价格就升到了三十万。女司仪从台上飞奔下台,在第一排中间的圆桌上找到了出价三十万美元的拍主。她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一边摇晃他的身体,一边把嘴凑到了他的耳边:“亲爱的,你真是个大善人,你确定不要再多出点么?”

拍主把手抱在胸前微笑着点头,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按他的经验三十万肯定能拍下来。

这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是环球影城的主席,每年这样的活动他参加的没有二十场也有十场,现在放在环球影城展厅的那件猫王穿过的演出服也是他在慈善晚宴上拍来的。女司仪的伎俩他早已司空见惯,他知道他越是不动声色越有机会把这件演出服拍到手。女司仪见他没什么反应,马上把身体移到一旁,用同样的姿势抱住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老先生:“亲爱的,他出三十万,你看起来比他成熟比他有钱,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多出点?三十一万?”老先生红着脸把手搭在他太太的手上,一副畏缩的样子。现场LED显示屏上,全场人看着女司仪夸张的表情和巧妙的即兴表演都拍起手来。刚才那些僵硬死板的绅士、淑女范儿似乎被拍散了不少,现场气氛终于热烈起来。

“我出三十五万!”夏雨举起了手中的拍牌。

一束追光打过来,夏雨的脸出现在LED显示屏上。现在这件“神”穿过的演出服快要被一个黄皮肤的女人给拍走了,现场的绅士、淑女们警惕地坐直了身体,不笑了。观众们仰视着这个年轻的亚裔女人,一双双蓝色的眼睛里竟透出些不服气的敌意来。

“啪啪啪!”台下几声微弱的掌声响起,是刚才那几个盯着Ben的亚裔女人,她们在为她们的黄皮肤姐妹助威。可惜势单力薄,没拍几下,见现场没人附和,于是她们一拍一合的双手也就不欢而散了。现场又安静下来。

不管拍主是黄皮肤还是白皮肤,调动现场气氛是女司仪的职责,她朝夏雨缓缓地走过去,把她的脸贴在夏雨的脸上,接着她拿起麦克风对夏雨说:“宝贝,你真是好样的。这件衣服是你的了。”女司仪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蹭在夏雨的耳旁,她觉得耳朵痒痒的,就把手捂在脸上隔开了女司仪的脸。这个女司仪对她的亲昵是装出来的,是做给别人看的。她的动作让夏雨想起了她的养母。这种虚情假意,她还没受够么?

“等等,我出40万!”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会场前方。

女司仪的脸上有了一个更加夸张的表情,四十万?真是个好价钱。她今天筹得的善款不仅达到了她的预期,而且还超出了十万。

一道追光灯在会场上扫来扫去,很快大家在LED显示屏上看到了他的脸。这人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和清瘦的五官,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他坐在餐桌前动作缓慢地朝大家挥了挥手,接着他把手挡在眼睛前面,仿佛是不太喜欢这种亮相方式。屏幕上,细长的手指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孔。在煞白的灯光下,他看起来像个病态的贵族。

拍主是个白种人,是自己人!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自发地站了起来,为这个慷慨的白人青年鼓掌,掌声整整持续了五分钟。不一会更多白人的脸孔出现在LED显示屏上:他们中间有人在默默流泪,为一个美好的夜晚即将结束而不舍;有人在欢呼,为偶像的演出服能拍出高昂的价格而自豪;有人拥吻着自己的同伴,为一起经历这样的夜晚而情不自禁;有人却默默地低下了头。

Ben看夏雨低着头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因为没有拍到那件衣服而不高兴,他抓起自己的拍牌,反正又可以做善事又可以让Helen开心,这个钱花得值!他正准备喊价却被夏雨制止了:“没用的,他一定会再出一个比你更高的价格,做慈善不是赌气,这样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Ben说:“谁跟他赌气,我又不认识他。”

Ben怎么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呢?夏雨不说话了。

当她起身准备离开时,她看到白人拍主朝他们走过来了。他的步子很慢,慢得像个游魂。Ben也看到他了,他以为拍主是特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的。Ben大方地伸出手向他表示祝贺,白人拍主看着Ben的手,没有要伸手的意思,他的手依旧插在口袋里。接着他的嘴边慢慢地扬起一个轻蔑的笑容。Ben等了半天,等到他一个轻蔑的笑。什么玩意儿,他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对他?要是他也喊价了还有这小子什么事吗。总是有这么些白人一直瞧不起黄种人!Ben真想揍他一顿,又决定还是算了,这种场合还是忍忍吧,再说这个“游魂”今天也做了件大善事。Ben咬紧牙关把手收回来。

拍主根本没在意Ben的反应,他正看着夏雨,那一双深不见底的蓝眼睛眯成半个月亮,月光冷冷地照在夏雨脸上。夏雨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把头低下来,不敢看他。拍主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Helen,好久没见,你越来越漂亮了。这条钻石项链是Nacy阿姨的吧?嗯,它现在戴在你脖子上更迷人。很好,很好,不过我想今天晚上所有的人都想不到,这么慷慨、这么优雅的女人竟是杀养父母的凶手吧?”他说话的语速也很慢。他把他嘴里的那些音节分解再分解,直到它们像一首带着恨意的诗一样从他嘴里飘出来。

她在法庭上解释得太多,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夏雨看着他只觉得她额头上那个淡淡的疤痕在隐隐作痛。

这个男人叫Joshua,他是她养父母的侄儿。夏雨七岁那年就认识他了。半年前,他费尽心思地跟她争遗产,这会儿他又来跟她争拍卖品,从小到大,他一直和她争,她头上的那块疤痕就是他留下来的。

Joshua见她不说话,继续说道:“你现在好了,不仅分了他们一半的遗产,而且还住着他们的房子,Nacy阿姨的那些珠宝也全都归你了,我真羡慕你,一下子什么都有了。但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我能有今天的身价也是因为你。不过,我会把属于我叔叔的遗产全部拿回来。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夏雨一言不发,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在他眼里那弯蓝月亮的照射下已经没了原先的光彩。

Joshua说完转身走了。他的步子还是那么慢。Ben看了看四周,宴会厅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不行,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你等等。”Ben喊了一声。

“什么?”Joshua慢慢地回过头来。

Ben冲上前对着Joshua的脸挥了一拳。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来。Joshua拿出手帕,擦了擦唇边的血,轻声对Ben说:“你等着吧,我的律师会来找你的。”说完,他留给他们一个高傲的背影。

Joshua的反应让Ben觉得很茫然,刚才那拳明明是打在他的脸上了,可他怎么好像没什么反应似的。Ben在想他要么是一个没有痛感的人,要么就是一个经常挨打的人,不然不会看到自己流血而一点反应都没有。怪物!Ben盯着他的背影在他后面喊道:“那么你也等着吧,我的律师会先找你的,我会告你诽谤!”

飞机停在LAX的停机坪,美国到了,夏雪弯下腰把鞋子捡起来套在脚上。飞机起飞前,这双拖鞋正好合脚,十二个小时的飞机坐下来,脚坐肿了,鞋子穿在脚上有些挤脚。长这么大,这还是她头一次坐长途的飞机,以前团里演出一般会让大家坐火车,偶尔也会安排坐飞机,但飞行距离基本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这次一飞就是十二个小时,真是难熬,座位又小,根本没法睡。飞机上大部分乘客在看电影,一部接一部的看,可她没心情看电影。她躁动的心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她想到机舱后面站会,空姐说飞机正在颠簸,让她赶紧回自己的位子。她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憋屈得想骂人。

这半年来她坚持吃药,抑郁症没什么好转,但她的脾气却越来越坏,以前她只是在心里发发狠,骂骂人,现在她不用演戏了,想骂谁就可以骂谁了。

“什么破飞机!真是让人受不了!”夏雪从行李架上把行李拿出来,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下了飞机她就更加郁闷了,排队入关的人多到她不知道是否有命能等下去。她看着在她前面半天都没移动过的人头,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她就怕人多的地方。美国海关的问话更让她崩溃,这些人有必要问那么多问题吗?她来美国干什么,住哪里,打算去哪些地方,有什么朋友在美国,什么时候离开,这跟他们有关系吗?她是来美国找姐姐的,不是来刺杀美国总统的。

还好,接下来她看到了美国的天空,这让她抑郁的情绪缓和了些。美国的天可真是蓝啊,不像上海,天总是灰灰的,最近因为经济不太景气,上海很多工厂都关门了,天空这才比之前好一点,没那么灰了,但也很少有机会看到蓝天白云。夏雪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天空,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重。她拿出手机,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五点,难怪她这么想睡觉。不行,现在还不能睡觉,她要把那几句英文再练习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