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姐妹花求生:飞天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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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昨天和今天已经很糟糕了,明天也许还不如现在呢!想到这,夏雪站起身,怒气冲冲地奔向大海。她要死,现在就结束自己的生命。“命运”这玩意儿一直在和她开玩笑,现在她决定不再和“命运”折腾下去。

海水在她身上越爬越高,她一步一步越走越深。绝望和愤怒如海浪一样朝她打过来。她想好了,今天必须和她的“命运”同归于尽。海水已经淹没了她的大腿,她看着茫茫大海,觉得命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正地掌控在她手里。此刻她既悲壮又兴奋,走,再往前走一两步就死定了!

一声哨响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嘶吼传到她耳朵里:“喂,小姐,你不可以在这里游泳!”

他是在和她说话么?游泳?有穿着牛仔裤、运动外套游泳的人么?夏雪没理会他,接着往海水里面走。突然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岸上拖去。

怎么?寻死都不可以么?美国不是讲民主、讲人权的么?这帮人说一套,做一套。她只想安静地死去,现在她连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利都被美国佬剥夺了。她转过头来,冲着那个白种男人大声吼叫道:“这不关你的事,放开你的手!”

海浪朝他们涌来,两人都被卷到了海水里,在水里她还在拼命挣扎,但美国佬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两人都得完蛋。情急之下他把她扛到自己的肩上,一手按住她的腿,一手按住她的手,像扛死猪一样,往岸边走去。

上岸后他把她放在沙滩上。这中国女人的力气也太大了。刚才一顿较量,他衬衫上的扣子都绷开了好几颗。他喘了口粗气,一边扣扣子一边说道:“小姐,这里是私人海滩,我是这里的保安,对不起,你不可以在这里游泳。”

从他把夏雪放到海滩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睛一直撕咬着他,如果眼神可以吃人的话,她可能已经把他吃得连渣都不剩了。万恶的资本主义,连海滩都私有化了。等到什么时候连空气也私有化的时候,这个所谓的自由国度也该完蛋了!

保安拍了拍他身上的沙子之后,指着一块牌子对夏雪说道:“小姐,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负责看管这片海滩。对不起,你真的不可以在这里游泳,不然的话,我会失业的。”说完他走了,没走几步他回过头看着夏雪,又用手指了指那块写着“私人海滩”的牌子。

死美国佬!走吧,走吧,别回头看了。既然他说这里是私人海滩,她也不会让他为难。夏雪起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她就不相信天地之间寻死有这么难。

走了几步之后,她发现机会来了。

沙滩上一堆被海水冲上岸的海草中间有一个圈起的条状物体,像是一根绳子,夏雪赶忙跪在地上把条状物体扯出来,是的,她没看错,这就是一根绳子。她把绳子用力地在手上扽了扽,绳子很坚实。她又把绳子在脖子上绕了几圈,长度也刚刚好。这回应该是可以死成了!她满怀期望地拿起绳子向四周看了看,刚提起来的那股寻死的决心又被摧毁了。怎么这个私人海滩上除了远处的岩石之外竟然连一棵可以用来上吊的树都没有呢?她看向陡峭的岩石,唉,没有树岩石也凑合吧。夏雪走到岩石边,把绳子向上甩去,试了好几次,绳子都没能挂在岩石上。有绳子,找不到挂的地方,也还是死不成。想死却死不了,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的呢?夏雪把绳子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

她坐回到海滩上,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根绳子。她这会儿真想一头撞死在岩石上!但她也就敢这样想一想,肯定不会真去这样做。这和她曾经多次打消跳楼、在大街上被车撞死的念头一样,她不会让自己死得那么没看相:脑袋开了瓢,脑浆迸了一地,尸体四分五裂,人不像人,畜生不像畜生。她毕竟还是一个京剧演员,她不怕死,她只是想给自己留具体面点的全尸。

Ben从恒温箱里把镜头拿了出来;长焦、广角、微距……他一个一个地把它们套在照相机上试了试。好久没有用过它们了,得让它们和照相机多接触接触,热热身,找找感觉。在用的时候照相机和镜头相互不给力是小,要是影响他开摄影展就糟了。套好镜头,他走到甲板上一阵手忙脚乱。恒温箱里还有十多个镜头没试,刚才他已经让秘书为他买好了明天飞上海的机票,今天试好这些镜头之后,他还要准备收拾行李。人啊,忙或者不忙都是自找的。虽然现在他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但生活节奏似乎比之前还忙。

甲板上,Ben对着大海的方向拍了一张照片。很快他从显示屏里看到了他刚才的作品。这张照片光感不错,夕阳,大海,沙滩。沙滩上还有一个女孩面对着大海静静地坐着。虽然从他的角度只拍到了女孩子的背影,但他觉得这样更有意境。观众可以从这个背影里揣摩出许多情绪和故事来:这个女孩也许是个音乐人,黄昏时分她坐在海滩上听听海浪的声音吹吹海风,寻找音乐的灵感;又或者她是个诗人,日落的时候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写下自己的孤独;她也有可能是个过几天就要毕业的学生,对学生生活的不舍和对新生活的憧憬使她走到海边来寻求慰藉,因为只有澎湃激荡的大海才能懂她。这个素材实在是太好了,他兴冲冲地跑到船舱里,又换了一个镜头,准备多拍几张。

新的照片似乎也很有意境:照片中夕阳亲吻着大海,海面上泛起一团火红。几只海鸥在那个女孩子的身后飞起来。当Ben正在为刚才的作品而得意的时候,他的“模特”又给了他更大的惊喜。他看到那个背影满怀激情地朝海水里狂奔过去。她这是在尽情地拥抱大海,感受存在的意义。生命就该如此热烈!他在游艇上住了快五年了,这还是头一回捕捉到如此浪漫而蕴含生命意义的画面。

他在想那个女孩还很有可能是一个行为艺术家。这个艺术家正通过她的肢体语言把大自然的伟大与人性的脆弱完整地展现出来。

随着船身的摇摆,Ben觉得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恍惚间眼前这个背影竟和他脑子里存放的另一个背影重合在一起了。上次Helen往海里走的时候不也有着同样的美么?Ben看着那个女孩子,突然觉得她和夏雨的背影有几分相似。但同样是往海里走,他觉得她们的动机肯定是不同的。Helen是无奈的,是绝望的,而那个行为艺术家却是纯粹的、是极具艺术灵感的。只可惜那个白人保安出现得太早,如果他能让她再往海水里走深一些,这张照片的构图会更完美。

Ben的镜头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在海边捡到一根绳子套在脖子上时,他才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现在肯定她不是什么行为艺术家,她应该就是一个来海边寻死的人。

Ben把照相机放在甲板上,朝她的方向跑了过去。跑到离她不远处,他发现海滩上有个纸盒子,他皱了皱眉,平时他是最讨厌别人乱扔东西的,现在海滩上只有她一个人,这个纸盒子一定是她扔的了。他把小纸盒捡起来,站到离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小姐,请问这个是你的吗?”Ben用英文大声问她。

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吗?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她这条想丢却丢不掉的命。夏雪低着头,没有理会他。

没反应?是因为她听不懂英文么?Ben有些懊恼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女人也有可能是韩国人,他又用韩语问了一遍相同的话。但她还是没有反应。洛杉矶的日本人和广东人也很多,也许她是日本人?也有可能是广东人?Ben用日语和广东话都问过一遍,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难道她是聋子?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再试试普通话吧。

Ben拿着药盒从她的身后站到了她的面前,他用普通话问道:“喂,小姐,这个是不是你的啊!”

夏雪站起身来,冷冷地回了一句:“不是!”接着走开了。

Ben发现在她凌乱的头发后面藏着一张秀气的脸。他追了上去,问道:“小姐,你……”他没有再说下去。他想再看看她,再看得仔细一些。虽然这个女人和Helen有点像,她们一样都是黄皮肤,黑眼睛,鹅蛋脸,但气质上却差了很多。不像,她和Helen根本不像。Helen从来不会拿这种眼神看他。

看什么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这会儿是想寻死啊!这个陌生的男人竟然在这种时候如此张狂地打量她。夏雪心里憋屈得快要发疯了,她恶狠狠地回道:“你什么?你看够了吗?”

好没礼貌的女人!他不过是想问问这个小纸盒是不是她的而已,也不至于勾起她对他的仇恨啊。再说他也是因为担心她会自杀才特地跑过来的,只想安慰安慰她。现在倒好,没等搭上腔,她已经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了,他想他还是回去吧,像这样的女人是不值得同情的,是可以视而不见的。Ben歪着头看着手上的盒子,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小姐,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和我的一个朋友有点像而已。”说完他头也没回地走开了。

这种泡妞的手段也太老套了。小姐,你长得跟我的一个朋友有点像?从小到大,她被无数人以小姐你和我认识的某人有点像为由,对她进行骚扰。这些人口中的某人有时是朋友,有时是邻居,有时是同学,有时是表妹,这类搭讪的话她早就听烦了。夏雪白了他一眼,掉头走了。

静静的海边,Ben和夏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服务员把刚刚烤好的小餐包和水放在Joshua和夏雨面前,接着小心地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为你们点餐了吗?”

Joshua出神地看着夏雨,夏雨看着窗外那棵木棉花,两人似乎都没听到服务员的话。看来他来得还不是时候,服务员知情识趣地退了下去。

服务员是认识夏雨的,这一带的华人不多,像夏雨这样给小费给得如此大方的客人就更少了。他已经好多天没见她来过了,今天他一定要伺候好这位慷慨的客人。

窗外的木棉花红红地开了一满树,这个季节很适合坐在这里喝喝咖啡,发发呆,忘记自己的存在,忘记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Joshua。他为什么还不走呢?要说的话他已经说过了。难道他真要留下来跟她一起用餐吗?如果他真要用餐,刚才服务员过来的时候,他是会点餐的。她用余光看了一眼Joshua放在餐桌上的手,那双白得不像活人的手。别说嫁给他了,就是面对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地狱一般,让人生不如死。

Joshua看着夏雨的侧脸,时空在他脑子里起了变化。眼前再也不是青天白日下的法国餐厅。他看到深蓝的月光下,就在他的睡房里,他让她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先是外套,再是衬衣,接下来是牛仔裤……很快他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Helen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她滚烫的嘴唇落在他的胸口,胸口上的那些疤痕在她的吮吸下由粉红色逐渐变成棕红色。她继续往下亲吻。她的嘴唇在他的小腹上游走,慢慢再往下……很快他开始浑身颤抖,他把心中的愉悦通过一声声呻吟低吼出来。最后他把她脱光了抱到床上,跳过无数次的抚摸和亲吻,他直接进入了她的身体。月光在窗前的湖水里激烈地荡漾。他憋红了脸,感觉有些头晕。房顶上突然升起了无数个水蓝色的手雷,他伸出手去够它们,够不着;他接着奋力地往上够,终于够到了。突然“叭”的一声,手雷炸开了,他和夏雨同归于尽。

餐厅里Joshua双手颤抖地捂着嘴喘了一口粗气,接着他低下头往自己的下身看去,下身有一股湿热的感觉,那里好像湿了。

坐在他对面的夏雨依旧是一副侧脸对着他,看来她今天是不打算正眼看他了。也好。Joshua清了清嗓子对她说道:“Helen,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等你的答复!”他不得不离开了,他必须要去清理一下。

夏雨没动,她的眼神一直留在那棵开满鲜花的树上。她在想,如果有来生就做一棵木棉花树吧,既是别人眼里的风景,也可以欣赏到别人的风景。不受任何人的打搅,只遵循四季的变化去开花去结果,去生,去死。

Joshua走了,夏雨的脸还朝着窗外。服务员站不住了,他看了看手表之后走到夏雨旁边。

“小姐,五点钟我们这里的厨师就要下班了,您看您要不要现在点餐呢?”服务员小声问道。

夏雨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四点了。她不是不饿,但面对那样的人,她实在是没有胃口,哪怕是对着他坐过的空位置,她也没办法咽下任何东西。夏雨朝服务员遗憾地耸了耸肩,为了表达歉意,她留下了比平时多三倍的小费。

从法国餐厅出来后,夏雨在这条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最后她在一排露天餐桌中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餐厅里,服务员看到一位气质优雅的小姐坐到了室外的餐桌上,连忙跑出来招呼客人:“小姐,这是菜单,我们这里的A餐和B餐是最受欢迎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夏雨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餐牌,指着A餐说道:“好吧,那就来一份A餐吧。”说完她把墨镜摘下来放到餐桌上。

“小姐,A餐,你确定是A餐吗?”服务员重复道。

夏雨刚才说的话他听得很清楚,他这样问只是为了找个合理的借口多看看她。因为他觉得这位亚裔小姐看起来有些面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终于想起来了,这位客人和中午到这里来找人的那个中国女人有点像。但也有可能是他多心了。也许今天早上的那个疯女人和现在这位小姐根本没任何关系,是因为他不了解中国女人的长相,才会这样想的。就像他之前一直以为《卧虎藏龙》里面的“玉娇龙”和《红高粱》里面的“我奶奶”是同一个女演员一样。但直到后来他和朋友打赌赌输了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两个角色不是同一个演员演的,演“玉娇龙”的叫章子怡,演“我奶奶”的叫巩俐。

“是的,给我来一份A餐吧!”夏雨回道。

“小姐,您还要别的么?”服务员还盯着夏雨的脸。

“再来一杯柠檬水吧!”

服务员记好客人的点单转身离开。刚才他又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女客人几眼,尽管不了解中国人的长相,但他还是觉得这位客人和早上那个女人很像,而且她们的年龄看上去也差不多。

纠结中的服务员一抬眼看到了宣传架。怎么全是那个中国女人留下的寻人启事呢?之前放进去的那些演出海报都不见了,该死!那个女人把宣传海报全拿走了。服务员抽出一张寻人启事,转身又看了看坐在餐桌旁的女人,压住心中的怒火问道:“小姐,请问这个是你吗?”

寻人启事伸到了夏雨面前。夏雨心头一颤,惊得站了起来。

“请问这是谁留下的?”夏雨问。

“一个中国女人留下的。”

“她人呢?”

“往那边走了。”服务员指了指左边的方向。

夏雨拿着寻人启事往左边看去。接着,她往右边走了。

“喂,小姐,她是往那边走了,那边!”服务员举起左手冲着夏雨的背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