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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武当故趣——霍中南(1)

唐朝懿宗年间,武当山下有一富户,姓陈名百万,表字乾杰。膝下只有一子,叫陈朝宗,是续宗、继香火的宝贝疙瘩。陈朝宗自小娇生惯养,视金银如粪土。陈家良田万顷、金银满箱,也不在乎。他整天声色犬马,不想仕途。眼看过了入泮的年龄,儿子全然没有想识字的说道,陈百万焦虑万分。儿子别说想弄个进士出身,就是偌大个家业也难守住。思来想去,还是花重金请来先生,教授文字,将来也好明白心脑,工于算计,对野马般的儿子也有些管束。

几天之后,先生请来了。第一天上课,先生在纸上大大地写个“一”字,对陈朝宗说:“这是个‘一’字,比方说你爹今早上吃了一壶茶,一碗饭、一盅酒,即是这个‘一’字。”接着,先生又在上头添了一笔说:“这是个‘二’字,比方说你有两只眼睛、两条腿,两个小厮……”先生又要往上添一笔画时,陈朝宗灵机一动,忙不迭地接上嘴:“再加一笔是个‘三’字?比方说先生比我爹的饭量大,早起吃了三壶茶、三碗饭、三盅酒!”先生读书人,斯文惯了,哪遇过这样的尴尬,脸如猪血泼过。还没等缓过气来,陈朝宗拍手笑道:“原来识字这么容易呀,晓得了晓得了。”说完扭身就跑,嘴里还唠叨:“何必费钱费力请个糟老头子,供他酒饭吃喝?我这就会了。”先生在后头边追边大叫,陈朝宗只是答:“晓得了晓得了!”从此,“晓得”这个词也就成了他的口头禅。不管啥事到面前,不问青红皂白,先是一连串“晓得晓得!”更加促成了他目空一切的脾气。陈百万也自认为儿子天性敏慧,无师自通。渐渐地都叫他“晓得”,大名倒不被人提起。

暮秋,陈百万闲来无事,想请先生吃一顿饭,好顺便过问一下儿子的学业。杀猪宰羊,席面也整治得丰盛。席间,陈百万问:“我儿多蒙教诲,眼见得也学成人模样了。想必这会儿学到‘五言律’或‘七言律’了吧?”先生红烧肉还没吞下,脸就吓得煞白,胸口好一阵子乱撞,半天才缓过气来。原来陈朝宗不想学,先生也落个清闲,大半年未教会一个字,不过眼前这一关还得糊过去才是。连连夸道:“神童神童!贵公子能举一反三,点石成金,实乃世间少见。”陈百万倒不怎么相信先生的虚枉之词,硬要叫陈朝宗一试。他尚有自知之明,不想叫儿子当众出大洋相。先指一碟菜,出一“三言律”:“盘中餐。”先生此时浑身颤抖,怕砸饭碗。见墙上挂一张弓,用手扯陈朝宗的衣角,用嘴示意,他是想让陈朝宗对:“墙上弓。”陈朝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里知道先生撅嘴是什么意思。眨了半天眼睛才猛拍脑门,忙对:“先生嘴。”陈百万气不打一处来,猛一拍桌子,盘子跳了老高,骂出了一个三言律:“妈的X”。又接着叹口气:“儿啊,爹不想你金榜题名,只是想学点算计,好撑起这个家,可你只学会气你爹!”先生大气也不敢出,陈朝宗还在吃吃暗笑。陈百万又退一步:“儿啊,可会写为父的名讳?”陈朝宗说;“晓得晓得!”陈百万说:“你到房里去写吧!”陈朝宗说:“这有何难?”就起身进房写老父亲名字去了。先生知道这回是彻底栽了,连猪肉嚼在嘴里也不晓得啥味道。

一顿饭毕,众宾客已经开始品茶,还不见陈朝宗出来。进屋一看,青花砖地上、粉墙上、密密地写满“一”字。见父亲进来,陈朝宗怨道:“爹呀,啥名不好叫,偏叫百万,累得孩儿好苦!”陈百万一听,气不打一处出,可他不教训儿子,倒训斥先生:“供你好吃好喝,你却不在意授业,要你何用?”先生满脸羞愧,只好立马卷起铺盖滚蛋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又过了好多日子,陈百万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给找个老婆或许能拴住儿子的心。找来找去,才议娶京城兰台郎之女。京城的大家闺秀如何看得上山野士绅的儿子呢?那时全凭媒婆能把水点燃的巧嘴,新娘也觉得到一个风流才子,更何况家私百万,锦衣绣户的儿子也差不到哪儿去。那真是珠联璧合,郎才女貌啊!过了门才知陈朝宗大草包一个,懊悔不巳,却也无可奈何,只有时时劝他仕途经济,却落得几声臭骂,啥作用不起。

那天陈朝宗从“茗香楼”听书回来,吵闹着要出门做一笔大买卖。全家人莫名其妙,他要能做生意,除非日出西山、秤砣浮水呀!谁也没当回事儿。却不料他死闹活闹,非要老父亲答应不可。陈百万问:“你可晓得生意是如何做的?”

“晓得晓得!”陈朝宗说。

陈百万又问:“市面上是何行情?贩啥货赚?啥货赔?做生意由不得你扯淡。”

陈朝宗双手抱膝,头扭在一边:“哼,瞧不起人?不想和你混扯,等我发了财,才晓得我的本事。”媳妇深知其夫的底细,万般阻拦。陈朝宗不耐烦,扬手要打:“女人家懂个屁,休得罗嗦!”一家人见劝不醒,都象陈朝宗要上法场受戳般地哭嚎起来。陈朝宗也不和他们计较,只管忙着张罗。陈百万见儿主意巳定,也不硬顶着。外出闯荡,吃点苦头也是好事。就指派几个老成家人跟着照应。

谁也猜出不到陈朝宗置办的什么货物?原来他称了五千斤麦面,统统烙成碗口大小的烧饼共计三万个,装成两百挑,择吉日上了路。

一路上浩浩荡荡,烟尘弥漫,煞是热闹。陈朝宗坐个凉轿,摇摇摆摆,悠哉悠哉!威风也威风,新鲜也新鲜,实在比闷在家里强多了。行旅中饥饿渴饮,倒不怎么赶急。好在银两充足,一时半会还花不了。老成的家人还时时提醒节制,不要闭着眼花银子。陈朝宗哪里听得进?那伙挑夫还结着帮哄他的钱。就这样流水般花费就不用提了。老成家人见不是事头儿,凑个空儿赶回家报信。一月余,陈朝宗才来到长江边的一个小镇——临江。这临江上游一百里处,便是有名的东吴赤壁。

陈朝宗找个清静客栈住下,货挑子堆了满满三间房。他一一打发了挑夫,落得一人在此自在逍遥。勾栏里听戏,妓院里嫖娼,神仙过得日子啊!未及半月,银两花尽,全然不当回事。客栈里伙计来催讨饭钱店钱,陈朝宗笑道:“几文店钱也值得你这么催要?”伙计道“店小本微,赊欠不起,客官还是想想办法的好。”陈朝宗说货物出手加倍付你就是了。伙计问:“你要脱手什么货物?找哪家店号?小的愿意跑腿帮忙。”

陈朝宗摇头:“这个忙你帮不了。”

伙计不解:“此话怎讲?”

陈朝宗笑道:“我等的这个人你听了会吓坏!”

“客官请说,小的乍着胆听就是了。”

陈朝宗朝北边一指:“他就是魏国的曹操曹孟德。”伙计眨巴着眼,傻张着嘴,越听越糊涂。“看把你吓着了不是?还是不说的好!”

“你把话说清,叫小的吓死了也当个明白鬼呀!”

原来那天陈朝宗在“茗香楼”书场听书,正上着劲儿。说书先生道:“……曹孟德在赤壁吃了大败仗,八十三万人马就只剩下三万。那时是雷雨交加,道路泥泞,又饿又乏,涌进了一个名叫山阳的小镇。这一下山阳人猛的发了财哟!一文钱一个的烧饼涨到三两银一个,还剩三千人没有吃到嘴。所以,人不解带,马不卸铵,奔向长江下游的临江镇就食。欲听曹孟德是否拣回性命,且听下回分解。”说书先生在这儿卖关子,不往下说了。陈朝宗听在耳里,喜在心头,回家就措办烧饼,好等着曹操的溃兵发大财。

伙计听完缘由,又见陈朝宗一本正经的样子,险些笑岔了气,今天冷不丁地遇上了大傻蛋了。陈朝宗见伙计没完没了地笑,也懵了:“有球啥值得笑的?太没规矩,不是老爷出门在外,叫你吃顿棒子。”伙计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道:“客官,你是个十足的二百五,曹孟德兵溃临江,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放屁,说书先生还说没到。”

“你把三国的事儿串到我们大唐来也了。”

“我还没你这个奴才懂的多?”

伙计猛地想到一件事,忙进屋去看那烧饼。一开门,一股霉气扑面而来,活把人熏死。烧饼尽数长了绿毛,连猪也不会吃。伙计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不管陈朝宗如何,抓起几件值钱的衣服,吆喝人把陈朝宗狠揍了一顿,赶出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