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常人不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跟常人不同。
我跟常人不同的理由很简单,我只有一只眼睛看的到。另外一只眼睛,一片浑浊。没有清澈的眸子,像是一颗磨花了的弹珠。我平成喜欢留长长的刘海。向左边倾斜,可以刚好遮住我那只眼睛。至少可以避免路人看我时候流露出的惊异目光。
医生说,你这情况,我没见过。
他没见过,可能性也很多。可能是从来都没有过我这种情况,史无前例,医书也没有记载。也有可能是,这位医生孤陋寡闻,在他有限的行医生涯之中,他没有见过。
医生还说,治不好了,这只眼睛根本不具备眼睛的任何结构。所以治不好了。
爸妈就放弃治疗。我曾经发出疑问,说,为何放弃治疗。但后来我也放弃治疗了。浑浊的一只眼睛,使周围很多人把我归为异类。
但这没关系,至少我生活在一个开放的时代,不会有人因为我这只异常的眼睛,就把我浸猪笼。也不会用藤条满身遍体的抽打我,要赶走我身上的恶灵。更不会有人认为我是千年老巫婆转世投胎。这让我有一丝欣慰。
我小时候,对自己长的怎么样,是模糊的。因为邻居家的阿婆说,哎呦,好个漂亮的姑娘嘿。
我为此沾沾自喜,但回到家时候,我妈说,别听那个老妖婆瞎扯淡。
所以我有点疑惑了,对自己的长相总是拿捏不准,左右摇摆在我妈跟邻居阿婆的争执之间。但后来我上了初中,对美多少有了一些自己的认可。
我喜欢大鼻子高鼻梁的男生。这样的长相会让五官显得更加占位均匀一些。这至少证明我没有密集恐惧症。
我这只从出生就坏掉的眼睛,让我具备某种能力。我感觉的到一些别人感觉不到的东西,这当然是我自以为是的认为。我从前认为这是我的自以为是。直到见到了他。
我立刻就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来。
他看上去很干净,并不是他的脸被清洗过无数次,甚至在消毒液里泡过。而是我看到他的眸子清澈见底,像是婴儿一样,没有任何的污浊。
我用那只坏掉的眼睛去看他,虽然看不到,但我感觉的到他的位置。感觉的到他身上的气息。他很单纯,甚至不知道男生跟女生在一起要做些什么。他一定不知道。我猜是这样。
但猜测不能够作数,所以我决定验证我的感觉。
“嗨,我叫苏子芙。”我一向温文尔雅,一派淑女气息。
“你的名字太奇怪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很没礼貌,让人很想锤他。“我叫沈左。”他清澈的眼眸里,有点惊讶。
我坐在他旁边,自认为这并不失礼于人。我又努力的在嘴角扯出一抹笑来说,“婶嘬是吧,我问你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生的?”
他就蒙住了,好像在他短暂的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他说,“从哲学角度么?”
“从生理角度!”我斩钉截铁。
他面如死灰。久不言语。我洋洋自得,喜不自禁。很久他说,“小姐,麻烦你把我点的套餐给我就好了。我只是来吃个饭。”
所以,我并不是喜欢在陌生场合随便搭讪陌生男生的放荡形骸的女子。这是我姨夫的快餐店,我只是来帮忙而已。他是我的客人,一个清纯到可爱的汉子。
他点的猪排套餐,猪排的样子跟他的清秀的五官格格不入。我说,“或许你应该吃豆腐套餐。”
“为什么?”
“因为你的脸跟豆腐一样白呀?”我开玩笑说。
但他显然并不了解我的冷幽默,继续面如死灰说,“我喜欢猪排。不可以吗?”
生气了,呵呵。我忽然就喜欢起逗他,又说,“你有女朋友吗?今年多大啦?看你的胳膊这么长,身高一定不矮吧,有一米八四吧?体重呢?会不会有点偏瘦了?”
我太得意忘形了。所以老天给我惩罚,凭空的刮起一阵风。该死的姨夫一定是打开了后厨的大窗,这叫穿堂风。穿堂风刮起了我精心布置的刘海,那一只浑浊的眸子,就跟他清澈的眸子对上了。
他清澈如湖水的眸子,就蒙上了惊讶。一张脸好像刚刚做出来的粉嫩的豆腐。吹弹可破,叫人很想咬一口。
我慌不择法子,双手好像鸡爪一般的捯饬着被风吹乱的刘海。我呵呵说,“你看,这怪风。”
“你的眼睛是假的吧?还是,现在已经生产出这种颜色的美瞳,竟然连你眼睛的颜色都能盖得住?”他的语调,不知是调侃还是严肃。这是个捉摸不透的男孩。
我怒不可遏,几乎拍案而起。手没拍案,也是而起了。我自认为还算过的去的脸颊此刻一定涨的通红。因为它如同刚出炉的烤地瓜一般的炙热。
“你说什么你!你的眼睛才瞎!”我反应过激,他没有说过瞎字。
他有些错愕,似乎因为我的反应。许久他说,“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他的样子,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柔弱的样子,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但火发了,我不知道怎样收回去。
他埋头吃饭,我在一边瞧着。我不喜欢看别人吃东西,有时候我会馋。那样子很窘迫。我算不上吃货,但架不住食物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孔里面去。
他吃的很慢,似乎不在意一边我这个观众。吃猪排的时候,他仔细的像是一个照顾婴儿的母亲,轻巧的撕开,会有肉丝相连。咀嚼的时候,他的嘴角会轻微的上挑,我想一定是味道很好。
我不由得开始咽下唾沫。姨夫做的这个猪排套餐,我吃了无数次了。味道一般,勉强入口。我甚至吃的厌烦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吃,我莫名的就像吃一下。看上去比我吃的要好吃的多。
他吃完,抽了纸巾细细的擦了嘴角。起身离开,再也没有多看我一眼。
我不觉间有点失落。转身进了后厨,见到还在工作的姨夫,我说,“姨夫!给我来三分猪排套餐!”
然后我在姨夫惊讶的像是看到了母猪一样的目光之中,去到餐馆的二楼。我一边上楼,一边在心里念着他的名字,沈左。
除了这个名字之外,他没有留下任何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