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古代帝师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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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忠直善断帝王之鉴(4)

有一天,朝臣又在一起合议军国大事,寇准有事先行告退,真宗以敬佩的目光目送寇准远去。王钦若看在眼里,再也压抑不住对寇准的妒意,他稳定了一下情绪以平静的语调说:“您对寇准如此的敬重,是因为他对国家有功吗?”真宗说:“对呀,难道不是吗?”王若钦说:“臣不这么认为,澶渊那一仗,陛下不以为是耻辱吗,而认为寇准有安定社稷之功,这是为什么呢?”真宗听了一惊,急忙问:“为什么打了胜仗倒是耻辱呢?”王钦若说:“澶渊的盟约,是城下之盟。城下之盟,在《春秋》中,是耻辱的代名词。您以万乘之尊倒与敌人有城下之盟,再没有比这更耻辱的了!”真宗听了,有些沮丧。宋朝的皇帝一直以正统自居,信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钦若用《春秋》中的“城下之盟”比喻“澶渊之盟”,又勾起了真宗皇帝的尊严,真的以为那是耻辱了。王钦若见真宗有所动心,乘机接着说道:“陛下您听说过赌博吗?那个快要输光的赌徒,把所有的钱都压在一把上,这叫孤注。陛下您就是寇准的孤注啊!那也太危险了。”真宗想想当时的情景,也有点后怕,如果不是偶然把敌人的主帅射死,这仗不定打到什么时候呢。自己也冒着生命危险啊。从此以后,对寇准的态度也慢慢冷淡了下来。景德三年(1006年),寇准被排挤出京到陕州做知州,接替寇准的是王旦。真宗对王旦说:“寇准经常封官许愿,收买人心,你应该多加注意啊。”从这里可以看出,真宗对寇准的态度急转直下。如果不是奸佞小人经常挑拨,怎么会这样啊。

王旦与寇准过从甚密,与王钦若也是势不两立。他的上台自然使王钦若在还没有高兴起来的时候又被泼了一盆冷水。王钦若这个时候是参知政事,一直想登上相位,但是因为王旦一派的坚决阻止与斗争。王钦若一直未能如愿。直到王旦死去,王钦若才登上相位。

王旦为人坦荡,但很谨慎。从来不敢像寇准那样违逆皇帝的意思。他知道真宗已经对寇准有偏见,有时也顺着真宗的意思批评寇准。他说:“寇准喜欢别人记着他的恩惠,又要别人畏惧他,这都是大臣所避讳的,寇准却唯独喜欢这样,这是他的短处。”从史书上看,王旦的老好人主义太严重,不该唯心地批评好友。但他的批评都是表面的,权宜之计。后来终于借天书事件把寇准拉回朝中。

当初澶渊会战时,初战告捷,真宗无心再战,于是与辽言和,签订了和约,每年输银10万两、绢20万匹。为此,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打了胜仗倒要赔款赔物,天下哪有这个道理。真宗为了平息朝野人士不平的情绪,接受副宰相王钦若的建议,决定伪造“天书”,欺骗视听。

为了防止别人戳穿这件事,真宗找了一个内庭侍卫名叫周怀政,来诈言天书降临。周怀政,是一个见识短浅、凡俗平庸的人。他酷信妖魔邪术这一套,是真宗的亲信,而且有很多人追随。当初,有一个叫殊能的人,本是单州团练使田敏的家奴,性情凶残狡猾,他贿赂周怀政的亲信,求见上周怀政一面。用神怪事吓唬周怀政。周怀政既害怕又迷惑不解。就帮助朱能当上了御药使、阶州刺史。不久,朱能在终南山修道观,与刘益等人伪造天书,托神灵之口说国家兴衰祸福,或评价大臣的得失功过。当时寇准被贬出京,镇守永兴,朱能当上了巡检。真宗指使周怀政联合殊能诈言天书降临。说:“与辽和好是上天的旨意。”然后再找一人上奏朝廷,真宗再封禅泰山,以谢天恩。

找谁上奏呢?真宗苦苦思索,永兴一带,寇准最合适。一是寇准在那里镇守,二是寇准很有威望,由他上奏民众信服。不过寇准那个直脾气,他肯上奏吗。于是真宗召来亲信大臣王钦若商量此事。王钦若说:“寇准向来不信天书,如果能让他上奏,老百姓必然信服。”于是,真宗就让周怀政通知寇准。起初,寇准不肯。他的女婿王曙给寇准写信做寇准的思想工作,寇准才勉强答应。当月,寇准启奏有天书降临在乾祜山中。

寇准上奏以后,朝野上下半信半疑。真宗也顾不了许多了,就命起驾去泰山封禅。这时也有正直的大臣向皇帝上疏:“天道是不会说话的,君主做得好了,直接就有福报;君主做得不好,则有灾异发生。哪里有什么天书啊。”河阳知府孙夷也上疏说:“朱能是奸巧的小人,陛下却相信他,全国上下无不痛心疾首,天连话都不会说,哪有什么书啊?天下人都知道朱能的所作所为,难道唯独陛下一个人不知道吗?请斩朱能,以谢天下。”真宗明知道怎么回事,哪能斩殊能呢。不过,他心里有鬼,也没有加罪于孙奭。

天书事件是否已经瞒过了朝野上下呢,宋真宗对此内心十分不安。宰相王旦心如明镜,也不好意思当面揭穿。过了几天,真宗请王旦喝酒,真宗问王旦:“天降祥瑞,朝廷上下议论纷纷,丞相怎么看呢?”聪明的王旦含糊其辞:“或许是有吧,这事谁能说得清呢。”他又借机向真宗提起了寇准的事:“寇准在澶渊退敌,威望很高。陛下应再把他调进朝廷才是啊。”真宗这时也想起了寇准的种种好处,再说这么倔强的寇准在天书事件上也比较配合,还真给面子。况且,要想王旦在这个问题上妥协,就得给他点好处,答应他的要求。就这样,寇准人京。天禧二年(1018年),官拜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景灵宫使。天禧三年,升至尚书右仆射、集贤殿大学士。

泄密遭贬客死异乡

天禧三年(1019年)真宗已经病重,大权实际落在了刘太后手中。刘太后派人以看护真宗为名,实际上已经把后宫控制了起来,到处是刘太后的亲信和眼线。任何探视真宗的大臣,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刘太后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寇准在探视真宗病情的时候,看到真宗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面容憔悴,不由得掉下泪来。虽然以前几次被贬,但真宗对寇准始终是信任的,寇准也清楚这一点。当真宗清醒的时候,看到寇准在这里,强打精神,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寇爱卿啊,你终于看我来了,你不会恨我吧。”寇准赶紧跪倒施礼:“陛下,臣身受皇恩,蒙皇上信任,才有今天,就是叫臣去死也没有半句怨言,哪里敢记恨陛下。”“我知道你的忠心,也知道你虽然倔强了一点,但每遇到大事,你总是能为朕分忧。现在,我恐怕不行了,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今后的江山社稷呀。”寇准向上叩头:“皇太子是众望所归,希望您传位于太子。并且选择品行方正的大臣辅佐他。”真宗说:“这个我已经想好了,你说谁可以做辅政大臣呢?”寇准说:“丁谓、钱惟演是奸佞的小人,不可以辅佐少主。杨亿、李迪等人品行端正,有经国之才,可当此大任。”真宗认为寇准说的有道理,是为国家社稷着想,就示意他可以照此行事。于是寇准密令杨亿草拟奏章,请太子监国,而且让杨亿辅政。谁知道,他们密谋的事不久就传到刘太后的耳朵里。刘太后一听火冒三丈:“什么?寇准说怎办就怎么办,也不征求我的意见。太子是我的亲生儿子,太子监国我没有意见,由谁辅政可得我说了算。寇准眼里竟敢没有本宫,明天上朝就罢了他的官。”于是寇准被罢为太子太傅,封莱国公。所以后人又称寇准为“寇莱公”。后来,丁谓利用天书事件追究责任,杀周怀政,由于寇准参与其中,也被连连降职。当初寇准上奏天书降临也是顺从了皇上的旨意,现在成了丁谓整治寇准的把柄。先是降为太常卿、相州知州,又转为安州知州,再贬为道州司马。当初,丁谓由寇准提拔才官至参政,那时候丁谓侍奉寇准非常谨慎。曾经有一次,寇准和中书在一起吃饭,菜汤弄脏了寇准的胡须,丁谓赶忙站起来,慢慢地把汤擦掉。寇准笑着说:“参政是国家的大臣,哪能为官长溜须呀?”丁谓非常惭愧,寇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使他怀恨在心,从此就和寇准产生了隔阂。现在丁渭紧靠刘太后,掌握着朝政大权,当然要报被辱之仇。这些事情真宗并不知情,他当时已经病糊涂了。有一天,他清醒了一些,就问左右的侍女:“我好久不见寇准了,这是为什么?他在哪里呀?”左右的人慑于刘太后、丁谓的淫威,谁也不敢说话。可见,寇准在真宗的眼中,始终是值得信任的。真宗驾崩之前也相信只有寇准和李迪可以托付国家大事。可惜奸臣当道,忠臣被贬,真宗在临死前也不知实情。寇准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大臣们由于害怕丁谓,都不敢去送行,只有王曙以亲戚之名为寇准饯行。另外,李迪对寇准罢相十分愤懑,公然宣布自己与丁谓不共戴天,甚至持手板击打丁谓,并且在皇帝面前痛斥丁谓的奸邪,诉说寇准蒙冤被贬。可惜当时真宗已经糊涂,局面已被丁谓控制。李迪也是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奸臣横行,好友蒙冤。乾兴元年(1022年),寇准被再次贬为雷州司户参军。雷州就是今天的雷州半岛,对于当时的交通条件,简直就是天涯海角。

天圣元年(1023年),太子登基执政,是为仁宗。等到寇准被贬不久,丁谓也在政治斗争中被挫败,被贬琼州。琼州就是今天的海南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报应,丁谓被贬之前,皇帝又咨询宰相们的意见,这时的宰相冯拯毫不犹豫的写上琼州两个字,贬得比寇准还要远,算是为寇准报了仇。在去琼州的路上要经过雷州。路上,寇准派人带着一只蒸羊送给丁谓。丁谓想见寇准,叙说为官的感慨和自己的苦衷,被寇准拒绝了。家童们都说像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让我们杀了他。寇准说:“算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我们也曾经在朝共事一场,就由他去吧。”家童们还是不解气,非要杀了丁谓不可,寇准就把它们锁在屋子里,直到丁谓走远了,才放他们出来。丁谓到了琼州后,由于经历了宫廷纷争、宦海沉浮,他好像看破红尘,变得处乱不惊。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难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报应吗?他从容面对一切,直到他临终前的一刻。这在当地传为美谈。丁谓刚认识寇准的时候,寇准本来很欣赏他的才干。但是,丁谓在天书事件中的投机表现使寇准认识到了他的真面目。后来,在天禧三年(1019年),王钦若终因贪污有据而罢相,接替的是寇准和丁谓。于是王旦与王钦若的斗争由寇准和丁谓继承下来。寇准看丁谓不顺眼,丁谓自然也知道寇准看他不顺眼。于是,丁谓联合曹利用一起对付寇准。

天圣元年(1023年),寇准再次转为衡州司马。此时的寇准,由于几经转徙,灰心失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变得苍老了许多。想起一幕幕往事,寇准常常独自叹息。他想到了在巴州的风风雨雨,当了县令,秋风亭上虽有苍凉却踌躇满志。想到了澶渊城上临风观战,指挥千军万马,是何等的威风。想到了立废太子,桩桩件件由自己策划的事。也想到了象征着信任与荣耀的玉带。当初,太宗曾经得一通天犀,命工匠做成了两只玉带,其中一条赐予了寇准。而现在,山川依旧,人事已非。往日的荣耀已经如微风飘散了,往日的君主也已经驾鹤西去了,往日叱咤风云的一代名相如今也变成了一个糟老头。现在,他决定派人把玉带从京城取来,作为永久的留念。

家人把玉带取来了,寇准手抚玉带,深深地叹息,老泪纵横。这一天,他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全身沐浴,穿上往日的朝服,束好心爱的玉带,命家人排摆香案,寇准缓缓地走到香案之前,神色凝重。然后,手执香火举过头顶,缓缓跪倒,望北一拜、再拜……然后对家人说:“我的心愿已了,我要休息了。”就让左右的人摆好卧具,躺在上面缓缓地说:“我累了。”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寇准死了以后,衡州来了公文,允许寇准归葬西京。走到荆南公安县的时候,人们都在路边摆上祭品,哭拜寇准。人们把竹枝插在地上,挂上纸钱。过了一个月以后,枯竹都活了,开始生笋。众人都以为寇准在天有灵,于是大家为他立庙,每年定时祭拜供养。时有民谣:“欲得天下宁,拔得眼前丁,欲得天下好,无如召寇老”,这一“丁”说的是权相丁谓,“寇老”自然就是寇准寇平仲了。这时,仁宗才认识到寇准在民间的声望。想起寇准为了自己能立为太子所作的努力,也是为了激励朝臣们尽忠报国,寇准死后十一年,仁宗传旨,让寇准官复太子太傅,赠中书令、莱国公,后又赐谥号“忠愍”。皇佑四年(1052年),诏翰林学士孙扦撰写神道碑,仁宗亲自在碑的上部撰写“旌忠”两个大字。

学士孙拚的碑文,对寇准的功绩、人品作了较为公允的评价。澶渊退敌,乃是寇准顶着重重压力,力排众议,一手促成。寇准的性格刚直,敢于当面指出同事的错误,这在今天也是难能可贵的。但是他听不得别人的意见,缺少包容的胸襟和涵养,致使党争愈演愈烈。最后,把寇准的被贬归因为:“不慎”,则是太片面,没有看到斗争的复杂性。

今天,让我们重新审视历史上的寇准。我们会发现他身上的可贵之处:他有政治家的胸怀,在忠君的同时有着强烈的国家意识,它不是绝对的服从皇帝个人,而是从国家、民族大局出发考虑问题,皇帝做得不对也敢于当面反驳。他有军事家的气魄,面对契丹强敌,有蔑视敌人的勇气,面对反对的洪流,有执着到底的精神。他有坦荡正直的人格美,几经宦海沉浮,始终不改刚直磊落的个性。面对政敌的攻击,始终具有百折不挠的斗争精神。恰似于谦的一首涛所描绘的那样: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