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只剩一个后翻镜的小木兰电瓶车驼这个悲伤的女人穿过村道,村委会,以及那两排象征荣耀的楼房来到了公路上。这条被当地人称为“祖宗梁”的公路刚修整一番,黑黑小坑洼的路面像放大了的犀牛皮,车子骑在上面的轮胎平稳的发出嗡嗡的声音,道路的两旁是庄稼地,还有一排排杨树。叶子绿压压的一片,阳光投射,洒下看不到头的两道树荫,仰头看去,如坠空的星星。已到午后我,思春巧哪有心思左看右看,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下沟中学。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大巴车从身后呼啸而过,绿色的车皮,像一块大豆腐从身边滑过,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上顷原-西安”。石龙妈心里激起一个寒战有种深深的后怕,她本能朝右边猛靠了一下,没注意后面,结果差点和从右边来的自行车撞在了一起。骑自行车的是一个老大爷,年纪约莫着有60多岁,秃秃的头顶稀稀拉拉的长着一点白头发,脖颈上挂着一个烟袋,随着车子的晃动,烟袋也懒懒的一摆一摆,老爷子戴着一副黑褐的圆形的老花镜,当地人叫石头镜。他可能正悠闲的感受着暖风,但是没想到左前方骑电瓶车的猛的甩了过来,这一下子把老爷子吓蒙了,他猛地捏住手刹,身子直直的和地右斜70度,右脚撑住地面,左脚使力的蹬住脚踏板,努力的保持身体的平和,烟袋也狠狠的甩在了老爷子的脸上,虽然上年纪了,但是老爷子手脚还算麻利,他快速的用右手托住即将滑下来的眼镜。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思春巧也吓了一跳。赶紧停下车,两腿分开,右脚触地,两手控制住手刹。忙回头,怯生生的给老人家说:
“叔,你没事吧,刚才那个车把我别了一下,没看着!”
“你这娃娃,你骑车要看看嘛,你看你差点把我这老汉撂在地上!”
思春巧正要下车,
“没事,我好着里,你走吧,你走吧”,说着话,顺便整理了烟袋,托了托眼镜,然后头左右微微的摆了一下调整好光线愤愤的推车朝前面走去。边走边说:
“现在这娃娃,弄啥都慌慌突突的”
思巧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心里暗暗的说“看刚才把人家这老汉碰了怎么办。”一副大难不死的庆幸在心里升腾而起,她缓慢的调整好车头,右手供电继续朝前开去,刚才的老人家已经走出一段路了。思春巧小心翼翼的从老人家身边开过,然后猛加速。远远的蹦出一大段距离。路边的庄稼地哗哗的朝身后离去,在庄稼地的尽头出现了一道横起的长坝,用水泥加固有一米多高,堤坝上的芦苇野草野蛮的生长,随着风乱七八糟的摇曳。这道堤坝是上沟村和下沟村天然的分界线。这个堤坝的前面就是将两个村子分开的黄角沟,黄角沟上悬着一条900米的水泥桥将两个村子紧紧的链接,桥的两边入口横着一个钢管杆杆,悬着一个歪起的绿牌子,上面写道:“扁担桥,限高2。7米”。牌子下面靠右的地方贴着几招A4纸,写着几个模糊的手机号码。扁担桥有点宽可以并行四辆大货车,以前这里是一座正宗的土夯的桥,只能并行两辆拖拉机,现在沾了下沟村煤矿的光,要致富先修路,上顷原镇花了重金重修这座桥,两边桥墩都刷了漆,桥墩上写着32个大字标语,两边桥墩各16个,左边是“煤矿致富不忘余郑军矿长挖井之恩”,右边写着“农民脱贫全靠党中央计划生育良策”,桥墩上每隔四米会有一个小狮子,咬着绣球,张牙舞爪好不神气,桥中间的哪些狮子头顶被磨的光亮光亮的,因为当地的人们赶集,有事,都在这里看风景,一边看一边摸,这些可怜的小狮子头就被磨光了。虽然桥的两头写着“货车路过,注意安全”。当地的人们无人顾忌。思巧珍的沿着人行道着急而又小心的往前挪着,每每路过这里标语里“余郑军”三个字就像锥子一样扎进眼里,然后再经过思绪和回忆的放大,它犹如浸满了辣椒水一样狠狠的刺进心里,虽然思春巧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但是每次都会呆呆的多看一两遍。
扁担桥的中间是车道,路面长时间碾压,沥青破损,一块块的,就像梅花路的斑点。两边高起一扎的样子,有两米宽是人行道,架子车道,自行车道,也没啥分流线,总之上下两村的人都挤在这道上生活,烦恼,开心。特别是碰上三天一集的时候,这里就热闹的很。
“臭猫,臭猫,你快些,看车子把你碰到了……”
“啊呀,你不敢到路上去,车多的很,把你碾死了咋弄……”
说这话的一般都是中年妇女训斥自己调皮的孩子,小孩子走的慢,不是走丢了,就是跑到人行道下面去了。
“老公,老公,你把口袋提一下。我重的拿不动……”,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往往会引来两旁上了年纪的人反感的眼神。虽然已经到了2013年,虽然上顷原镇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这里人们还多少残留着老传统的观念,当街叫老公,老婆必然会在老一辈的眼中被视为不检点的大罪。可是刚结婚或者恋爱期的小情侣才不会管这些,继续着他们的的温柔:
“老公,你拿好,不要把手划的了!”
“红儿,你吃油糕不?”
“不吃了,刚涂的口红!”
“那让我把口红给你吃了,你再吃油糕……”,长得还算的帅气的男人20出头,留着朝天飞的头发,定型的摩斯沾了洋气的灰尘多少有点灰灰黑,这个小伙子左手提着口袋,右手在老婆的腰上一摸,色眯眯的说出了最后的那句话。刚涂红嘴巴的老婆脸上立马飘起两抹绯红,轻轻的把屁股一扭,左手狠狠的推了老公的手心疼的说了句:
“嗯!看你外瓜子(傻子)……”。
然后他们眉目相对,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旁边上了年纪的老人,鼻子噗噗的发着瓮声,紧走了几步躲开。有几个没事干的光棍,斜靠着桥墩上,三三两两我,嘴里斜叼着烟,吸一口,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夹,提溜着晃来晃去聊着天,有些人聊天的姿势比较夸张,屁股顶着桥墩柱子,上半身晃来晃去就像麦田里的稻草人爪牙舞爪。看到这么俊的一个小媳妇,他们眼睛就跟阅兵向右看一样,集体眼睛落在这个红嘴巴的身上,口水哈喇掉了半截,对面桥上的一个长头发的,用手肘轻轻掇了一下蹲坐在地上一个抠脚趾甲的,长头发猛的一掇把抠脚趾甲的狠狠的吓了一下:
“咋了!!!”
“你看桥对面那个秀子(刚结婚的女子)!”,长头发不坏好意的一指对面。
“啊(哪)一个,啊(哪)一个!”,
抠脚指甲的急切的在人群里寻找,很快锁定目标,眼珠子立马放大一倍,身子立马由蹲坐变成了蹲着,两只手毛躁的放在胸前。
“你看人家那沟子(屁股),肥里大里,还用皮布包着!”长头发说,
“看你外(那)瓜货(傻子),那叫超短裙!电视上经常演的……的!”抠脚趾的高傲的说,
“我给你说,这秀子(刚结婚的女子)炕上可是个厉害货!”,长头发吸溜一下咽了口唾沫说。
这句话让旁边一个摆摊收蟹子的听到了,收蟹子的侧了侧身靠近一点说:
“看把你日能的,你摸过女人没有,你弄球的像是撒都知道!”
“你还不信,我没吃过猪肉我还没割过猪尿泡!你看外(那)女的,沟子(屁股)大,腿不长,眼眉黑粗黑粗的,这样的在炕上凶的很,我看那男的估计扛不住”,长头发若有所思但很有经验貌又似在品茶一样缓缓的说道。
“你把你日能的,这么远,你能把眼眉看清楚!”,收蟹子的鄙视的抖搂了一下自己的布摊摊用鼻音说道。
“你说我,你说我,我给你说,两里路上我能看出苍蝇是公的还是母的!”,长头发不服气的说道。
“骚情的,话多的很,你奶(西北骂人时把女的给人称作奶奶)都走了!”,抠脚趾的不甘心的训斥,在光棍的争吵里,红嘴巴两口子亲密的越走越远。
路边除了了刚才收蟹子的,也有卖鸡蛋的,虽然扁担桥的管理人员经常跑来训斥,让这些人走,但是大多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敢怎么样,说说就算了,不听还是不听。当然也有打架的时候。思春巧1996年结婚那会,扁担桥还是土桥,思春巧和男人李玉平来这里卖过枣子,当时桥归下沟村街道办管,一个摊位不管大小统一收费两块。石龙爸李玉平性子比较闷别人收钱他一般会乖乖的给,思春巧虽然性子也软也还是硬着头皮说几句,柿子捡软的捏,他们两口子往往是最先收费的哪一个,为这事夫妻俩吵过很多次,后来收费的变成了思春巧的一个村的,这样他们的日子才好过了一点。
现在大儿子都16岁了,也过了卖鸡蛋的阶段,但是每每路过这里还是不免回想起当年的点点滴滴,已经两年没见过家里的男人了。思春巧骑着电瓶车跟着人流在右侧的人行道上一停一快的驶过。由于心理着急,也没时间关注桥墩外黄角沟的风景的。夏天的黄角沟好多道绿色,绿色的道道间是哪些羊场小道,一年四季只有这个时间才能看到沟渠里的水像一条细丝带不紧不慢的流淌。这座被称为“扁担桥”的桥就像一条扁担,黄角沟又像两个大木盘,扁担挑着木盆,链接着上下两个村,思春巧穿过桥就到了下沟村的地界,远远的看到镇政府的楼,楼的后面就是下沟村中学。
越来越近了,思春巧更担心了,突然思天贵急匆匆的出现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