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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摊牌(二)

他错了,他单以为皇帝是针对他,根本没把皇帝那些宫廷侍卫放在眼里。可是他却忘记了,皇帝声东击西,不声不响地包围了她,随时都可能取她的姓名。帝昙心中一阵慌乱,几乎要跌下椅来:“你不要伤她!“

皇帝嘿然而笑,花白的胡须在帝昙面前丝丝抖动不止:“素玉是朕的郡主,朕怎么会伤她呢?不过,从今日起,她就是朕握在手里的令牌,你必须按照朕的要求去做,否则朕就取了她的小命。你瞧着如何?“

仿佛平地一阵风起,热气消散无影,帝昙觉得座下的椅子融化为一阵虚空,殿中巨大的冰块上泛出丝丝缕缕的寒气,直侵入骨,腿骨阵阵剧痛袭来,疼得他模糊了双眼:“你要我娶幸颐公主,为你赢得一片国土,与她永隔?“

皇帝得意得哈哈大笑:“正是!“

昨天实在不该下水,他突然想到,承玺说得没错,他高估了自己,一泡凉水便使他现了原形,丑陋的,虚弱的原形。一向妄自以为聪明,可是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没有算到自己冷酷无情的父亲,会用这样卑劣而狠绝的手段逼迫自己屈服。他想着,忽而冷冷一笑,自己对皇帝虽然没有父子之情,可是血缘犹在,自己身上的技艺,不也是皇帝所传?

长春殿里冷森森的,一缕阳光从头顶的天窗透下来,照着空气里细微的灰尘无力地飞舞,就像他此刻绝望的心情一般,再也没有了归处。他恨自己的疏忽大意,落入皇帝的陷阱而不自知,如今他与皇帝的力量对比悬殊,他纵然心疼如刀绞,却离她有千里之远,再也保护不了她了。

皇帝见他面色全白,如遭重击,更是对自己的手段感到得意非凡:“怎么样?御林军已经包围了郡主府,需要朕去把她抓到你面前,亲眼看着她痛苦流泪,你才能放心吗?“

帝昙背上冷汗涔涔而下,皇帝阴狠,抓住了他的痛脚,他落入皇帝的手掌心,再没有回转余地了。他深恨自己过于轻敌,没有保护好承玺,心头沉痛之极,她的性命现今被皇帝拿在手中,他不得不说道:“不必惊动她,你要我怎么做,我照做便是。“

皇帝扬声大笑,连声道好。皇帝当初派了御林军去郡主府,只是为了保证万一,本打算在最坏的情况下抓了承玺过来逼帝昙就范,没想到帝昙这样护着她,生怕惊动她,倒也给自己省了许多功夫。皇帝立即命李太监抬出早已准备好的聘礼,送到郡王府上,再盘点一番就给蓬莱国王送去。

帝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宫中出来的,只是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车里,在中京城内四处游荡,魏冬陪在他身边,他不知道刚才皇帝跟帝昙密谈了些什么,却见帝昙面如死灰一般从长春殿里出来,薄唇抿得紧紧的,魏冬不敢询问,只得按照帝昙的要求,在中京城里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帝昙闭上双眼,随着马车的上下震动,昏昏沉沉地陷入了黑暗之中,希望这马车永远不会停在王府门口。

可是天下之大,没有了她,他便无处可去,只能回到郡王府。王府里一片寂静,帝昙怀着一丝侥幸的心情进到卧室,黑暗中纱帘被烈风吹起,婆娑犹如鬼魂起舞,桌上盛放着妃色牡丹花的冰纹花瓶被乱舞的纱帘碰倒,骨碌碌地从桌上滚下,摔在地上碎成粉末,柔嫩的牡丹花瓣洒落一地,和水成泥。

黑暗中,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他突然觉得满嘴苦涩,叫不出她的名字。他不敢点亮蜡烛,不敢去看自己珍爱的那张脸,是否闪着泪光。

承玺风一样地扑过来,右手从他腰间熟悉的地方,猛地抽出他随身佩戴的短剑来,抵住他的左胸,哑声问道:“为什么?“

帝昙听着她凌乱的呼吸声,不敢伸手去抚摸她颤抖的脸,是自己负了她,还有什么颜面跟她说对不起?他轻轻掂着她的剑锋,对准自己心脏的位置放上去,柔声道:“你刺的时候用力些,我不会痛苦太久。“

他真心诚意地希望她一剑杀死了他,他便再也不用在这无尽的痛苦中挣扎不休。

承玺今日来到王府时,正好看见皇帝准备的聘礼流水一般地抬进来。她很吃惊,这是怎么回事?她拉住负责送来聘礼的李太监,李太监只是抬了抬肿起的眼皮,公鸭嗓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陛下给郡王准备的聘礼,上午清点完了,下午要通通送到蓬莱国去,时间紧得很,郡主殿下就不要添乱了。“

承玺惊得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郡王要娶幸颐公主?“

李太监皮笑肉不笑:“那是自然,郡王殿下的婚事是件大喜事,陛下可是精心准备了好几个月了,郡主您每日都去给陛下请安,这样大的事,应当早就知道了嘛!“

承玺心中一片混乱,热血突突地冲击着鼓膜,他要跟幸颐公主成婚!

她再次回想从幸颐公主来到天启国至今的事情,想到幸颐看她尖锐的目光,帝昙僵硬的表情,幸颐还两次将她撞入水中,心中茅塞顿开,原来她是过来和亲的!从一开始,帝昙和幸颐就是被约定好的一对,大家都知道,只有她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

帝昙明明心里清楚,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欺骗她?为什么负了她?

她心里恨得滴出血来,愤怒冲上头顶,她一定要当面问他,何以她真心待他,全心爱他,他却玩弄她,欺骗她?

她在他房中从天亮等到天黑,府上的聘礼都已经出发前往蓬莱国,他还没有回来,难道是预知了她在府上等着要质问他,所以再也不敢回来见她?

负心薄幸,始乱终弃。她狠狠嘲笑自己,分明是堂堂西楚帝姬,国虽灭亡,作为帝姬的大度之风不应当失去啊,为什么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着这两个小家子气的词句呢?像怨妇一般,太愚蠢,为了他,太不值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