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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天香(三)

幸颐走后,承玺收起笑僵了的脸,默默地站起来,转身欲走。帝昙忙道:“别走。“

你跟她订了婚,两国为了合并大事,是必然要推动你们成婚的。到时我要怎么办呢?还不如现在离开的好。承玺头也不回,心里有些难过:“迟早是要走的。“

“承玺!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承玺听他声音微弱,叹了口气,复又在床尾坐了下来。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承玺闭上双眼,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她累了,或许就这样陪着他,能陪到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罢。

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时,帝昙正在更衣。她见外头一片漆黑,料想自己是一觉睡到了晚上,不解道:“你要出去?“

帝昙点点头:“郑国集结了七十万大军突然进犯,我要入宫去见皇帝。“

承玺吃了一惊:“你还病着,为什么要进宫去?“

帝昙不答,承玺以为是皇帝逼迫于他,不由得难过:“你才好了一点,就别去了罢。总有其他人可以领兵迎战的。“

他双目灼灼有光,慢慢地系上衣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想要去。我想跟你在一起。“

承玺心中一动,起身替他束发,低声道:“瞒天过海,谓之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他舒畅地笑了:“然也。“

皇帝在内阁紧急召见了帝昙。郑国是天启国南面的邻国,国土范围比天启国还要大一些,国力也相当强盛,突然集结大军全面进犯天启,实在是很不寻常。皇帝见帝昙脸色异常苍白,虽然话音沉稳,但显见是病得重。可是他是护国将军,天启国内也没有其他人能比他更善于治军,皇帝只得命他带领四十万将士迎战郑国的七十万大军。

因郑国进犯突然,天启国的军队次日便得出发前往战场。帝昙当夜便回王府准备,并告诉承玺:“我预计带许延的北军和武青的东军去,苏幂忠心耿耿,我留他在中京,你有什么事情,他都可以照应到。“

承玺连忙摇头道:“不行,你带苏幂和许延去。“

帝昙心道,皇帝对你虎视眈眈,如果不留下苏幂,恐怕没过两日就把你抓进宫里去当人质了,只有留下苏幂,才能保护好你,免遭皇帝毒手。他却不愿意明说,生怕她担心,只是淡淡道:“你放心。“

承玺心中却是另外一番考虑。郑国强盛,如今突然集结了七十万大军主动进犯,帝昙要以四十万人应对,又有漫长征途,手下必须得是精兵强将。武青本身虽然能力很强,但她听闻武青与余杭过从甚密,不知是否景顺王府将他收买,会否对帝昙不利,还是谨慎些好。

她斩钉截铁地说:“你留武青下来。苏幂跟随你多年,如果此次不能跟你出征,难免心里会有消极的想法,许延也是一样。这样一来,留他在中京也没什么意思。“

帝昙确实也担心苏幂和许延会感到失落,他们两人跟随自己日久,感情深厚,尤其是自己出征之路上诸多重大事项,都需要他们鼎力辅助,如果抛下他们俩任何一人,将来都不太好再将他们收回身边。退一步讲,西军和北军确实比东军更骁勇善战,自己指挥起来也更顺手。

他迟疑地说:“真的没问题吗?“

承玺连忙道:“武青此人心思简单,老实忠厚,自从上次被你训诫之后,再没听说他去过赌寮,肯定没问题。“她说谎了,自从上次武青被帝昙训诫之后,她就怀疑他不再忠心。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定要说服帝昙把在战场上更有用处的苏幂和许延带上,而不是忠诚度存疑的武青。

帝昙仍然是将信将疑,然而拗不过承玺,只得点头道:“那好,我便带苏幂和许延去。我出征在外,不能时时照拂于你,你一切小心,出门必须叫拾翠跟着,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妥当的,直接去找武青帮忙。“

承玺凑上前去,轻轻咬了咬他的脖子。他已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脸上抑制不住地微笑,嗔道:“你干什么呀?“

银白色的烛台映着窗外已是蒙蒙亮的天空,秋风更凉,屏风上依然挂着她的小像,不过换了张他半个月前新画的,她在午后泅水方出的模样。原来仍然是她错了,他的心意,不在言语,却在画里,她心浮气躁,竟没有发现。

出征的时辰将近,四面边声,号角阵响,羌管悠悠,白霜满地。皓月弓,金星矢,剑履山河,侠骨生香。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清晰的心跳声声入耳,温柔犹存。她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凄然,既然已经选择了前路,不妨拼却一生,尽君欢颜罢。

想到此处,她从怀中取出那方翡色玉玺,仍然是翠色莹然,宝光流转,玉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坚定的心情,微微闪着斑斓的光芒。

他不解地看着她,不料她突然抽出他随身携带的短剑,在左手掌心一抹。他大惊失色:“不许伤害自己!“

承玺轻轻一笑,将玉玺置于左手掌心之上,鲜血迅速涌出,却不落地,全数被玉玺吸收,玉玺由翠转为暗红,内里隐隐有夺目红光闪烁,似乎感受到了四下里行军号角的长鸣、将士群情的激愤,点点红光变得异常欢快。

她将玉玺放在他手心,轻轻合上,在他耳边悄声道:“日夜贴身戴着,当力克千军万马,天下为你所用。“

他震惊万分,深深地望着她,喃喃道:“你不必如此的。“

她眼中微有泪光:“我与你同心共体,望你一展宏图。“

余杭一夜睡得很不安稳。梦中,他又来到了常来的御花园,积雪盈尺,冰冷刺骨,原本开得火红热烈的梅花林突然繁花落尽,只剩一枝枝光秃秃的树干,似乎在诉说着一段难以言喻的凄凉。天空中闪过一道道光芒,似她的珍珠步摇一般瑰丽而冰冷,搅碎了他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