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刑警轻轻咳嗽了两声,接着又说:“师父,您说你自己就是犯人,可是我却能证明您绝对不可能是犯人。我已经查看过彭鑫所住的公寓的监控录像了,也向那公寓的管理员问过话,昨天彭鑫是在晚上十点左右回家的,而从昨晚十点开始,到今天我们到达现场那段时间,进出公寓的,都是公寓里的住户,而没有其他陌生人,当然也没有您。也就是说,如果犯人是公寓以外的人,那么他(她)进入彭鑫的家的方法只有一个——通过那根绑在窗户上的绳索!
“师父,如果您是犯人,那么您必定是通过那根绳索爬到五楼,进入彭鑫的家的。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方法!是的,虽然那根绳索上有您的指纹,可是您却绝对不可能通过这个方法进入彭鑫的家!您还记得吗?五年前我跟您去攀山,您由于鞋子太滑而失足,从山上掉了下来。虽然那次意外由于我们做了充足的安全措施而让您没有生命危险,但您也遍体鳞伤,甚至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从那时起,你就患上了恐高症,不敢呆在比较高的地方,更不敢在高空之中俯视。试问,患有恐高症的您,怎么可能利用绳索爬到五楼?那根本是您所不能办到的事!
“不错,您还可以说,您不一定是爬到五楼,您可能是爬到二楼、三楼或四楼,再通过楼梯走到五楼,进入彭鑫的家。然而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经过我的调查,二楼和三楼相应位置的窗户是封闭的,至于四楼,离地面已有十多米,同样是患有恐高症的你所无法到达的。
“唔,我刚才说得太绝对了,其实要进入彭鑫的家,除了用绳索爬进去,还有另一个方法,就是在隔壁的公寓爬进去。在彭鑫的家的大厅的窗口对面,是另一幢公寓五楼的一个房子的窗口。两个窗口是相对的,两者之间的距离是两米半。刚好那房子是空房子,没有人住,要是进入了那房子,再通过窗户爬进彭鑫的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问题是,对于您——一个患有恐高症的人来说,这同样是无法办到的。换句话说,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彭鑫的家的,您不具备行凶的条件,您不可能是犯人!”
对于霍刑警的推理,马刑警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慕容思炫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霍刑警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说:师父,您可能会不承认我以上的推理,因为您已经下定决心要为儿子顶罪。可是只要我告诉您一件事,您就会放弃顶罪的想法。”
马刑警听到这里,神色微动,微微地抬起头,望了霍刑警一眼,但还是没有说话。
霍刑警吸了口气,说道:“我要告诉您的是,您的儿子也不是犯人!死者手中所握的那支钢笔,的确是您的儿子的,但那并不是您儿子行凶之时不慎留下的,而是犯人故意放在那里,用以嫁祸您的儿子的。也就是说,您现在正在帮一个您根本不认识的人顶罪啊!”
“什么?”马刑警听到这里叫出声来,“你是说……那钢笔不是马源留下的,而是犯人用来嫁祸马源的?我的儿子并不是凶手?”
“是的,就是这样,所以你认罪是毫无意义的。不,师父……”霍刑警微微地叹了口气,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说道,“即使您的儿子真的是犯人,但您也不能帮他顶罪呀。是您教我的,法律是公正的,任何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您、您这样做是知法犯法呀。”
马刑警的声音稍微呜咽:“我、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作为一名刑警,不该如此感情用事?我又何尝不知道,我现在是在知法犯法?可是,我真的不忍心把自己的儿子送进监狱呀。”
他说到这里,振作了一下精神,说道:“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因为我的儿子不是凶手。奇侠,真正的凶手是谁,你已经查到了吗?”
“查到了!”霍刑警得意地笑了笑,有点沾沾自喜地说,“在跟彭鑫有关系的人当中,具备杀害他的动机的人至少有十个。而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的脚印跟那留在公寓的墙壁上的脚印相互吻合。也就是说,那个人曾经利用绳索爬进彭鑫的家,她是真正的犯人!”
霍刑警顿了顿,接着又说:“那个人叫欧叶敏,二十八岁,是一名中学教师。几个月前,在彭鑫的怂恿下,她的弟弟加入了飞龙帮,后来在一次黑帮争斗中被砍死。欧叶敏对于引领弟弟走向绝路、间接害死弟弟的彭鑫恨之入骨。为弟弟报仇,就是欧叶敏的杀人动机!”
就在这时候,一名刑警快步走了进来,用极快的语速说道:“霍刑警,马刑警的儿子马源打电话过来,说他被人囚禁了,叫我们去救他!”
马刑警目前仍然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暂时还不能离开拘留室,因此他对霍刑警千叮万嘱:“奇侠,你一定要把我的儿子救出来!”
“您放心,师父!”霍刑警向马刑警行了个礼,信誓旦旦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离开拘留室后,霍刑警接听了马刑警的儿子马源打过来的求救电话:“喂……救我……我被绑起来了……救命……”
“小源,你冷静一点。”霍刑警对着电话说道,“我是奇侠哥哥,你记得我吗?我现在就来救你,你不用害怕。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马源的声音比刚才镇静了许多,“啊,对了!我看见中原大厦就在窗外!”
“中原大厦?”霍刑警喃喃地说。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名刑警说道:“霍刑警,已经查到那通电话打出的地方了,是在中原大厦附近的一个小区中的一间住宅里,那里的业主叫欧叶敏。”
“欧叶敏?”霍刑警叫了一声,“果然是她绑架了马源!现在一切都明朗化了!慕容思炫,我们走吧!”
让霍刑警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和慕容思炫赶到欧叶敏的家中之时,欧叶敏已经死亡了。她是被毒死的,尸体躺在书房里。至于马源则被绳索紧紧绑住,被囚禁在欧叶敏的弟弟生前所住的房间中。
以下是关于欧叶敏之死的详细情况:死者欧叶敏,二十八岁,某中学的英语教师。她的死亡时间是今天下午的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死因是她喝下了混有毒药的咖啡,引起心脏麻痹。混在咖啡中的毒药是一种名叫马达加斯加毒树的籽,那是一种具有强烈香味的致命毒药。
警方初步判断欧叶敏是自杀的,原因有二:其一、一个多月前,欧叶敏托住在夏威夷的一位朋友寄来了一包马达加斯加毒树的籽;其二、欧叶敏的书房中放着一沓信纸,第一张上写着十六个字:“生既无欢,死又何惧?生不如死,何处解脱?”经过鉴定,那的确是欧叶敏本人的笔迹。
另外警方还调查到几件事:一、欧叶敏习惯每天午饭后喝一杯咖啡;二、欧叶敏的弟弟死后,她的未婚夫跟她分手了,学校也把她辞退了,在她人生中最低落的时候,竟还屋漏偏逢连夜雨,事业爱情两失意;三、欧叶敏的弟弟生前欠下巨额高利贷,弟弟死后,高利贷每天凶神恶煞地前来追讨欠款(这大概是欧叶敏的未婚夫把她抛弃及学校把她辞退的重要原因)。
根据以上这些情况,霍刑警推断:杀害彭鑫的犯人就是欧叶敏。她的杀人动机是彭鑫把她的弟弟害死了,还害她被生活遗弃,堕入了痛苦的深渊。失去亲情,失去爱情,失去事业,欧叶敏万念俱灰,于是她打算帮弟弟报仇以后,就了结自己的生命,离开这个悲哀的世界。
所以,一个月前,欧叶敏托朋友从夏威夷寄来一包马达加斯加毒树的籽,准备用于自杀。可是后来,她的想法改变了,杀害彭鑫的计划还是要实施的,但她却不打算自杀了。因此,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代罪羔羊——马源。
昨天晚上,她利用绳索爬进彭鑫的家,把彭鑫杀害,并在彭鑫的手中放下了马源的钢笔。接下来,她又袭击了马源,让他昏迷,并把他带回家,囚禁起来,让警察暂时找不到他,进而怀疑于他。她本来打算让失踪的马源承担自己的所有罪行,自己则逃脱法律的制裁。可是,或许是杀了人,她的心理产生她事前所无法想到的巨大的变化,导致她极端彷徨、痛苦、绝望,甚至是生不如死。终于她坚持不住了,在今天中午留下了“生既无欢,死又何惧?生不如死,何处解脱?”的遗书后,就服下了毒药,终结了自己的一生。
以下是马源的口供:“昨晚我和朋友到酒吧玩,忽然有人发短信给我,叫我到酒吧后面的小巷,我来到小巷,却被人袭击了,接着就不省人事了。我是被闹钟的铃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下午了。我的身体和双手都被绑了起来,但身旁却放着一台手机。于是我把鞋子脱掉,用脚趾按下110报警求救。”他的供词跟霍刑警的推断没有矛盾。
“案件总算彻底地解决了。”霍刑警长长地舒了口气,“慕容思炫,谢谢你和我一起调查。不过你还没大显身手,案件就被侦破了,哈哈。或许是因为这次的案件跟师父性命悠关,我拼命调查,所以才能这么快把案件侦破吧。”
慕容思炫神情木然,用丝毫没有感情的语调说道:“我们该再见一见马致远。”
“当然!”霍刑警高兴地说,“我们这就去把师父接出来。”
在拘留室里,霍刑警一见到马刑警就兴奋地叫道:“师父,您的儿子已经被救出来了,安然无恙,杀害彭鑫的犯人也已经畏罪自杀了。所有事情都已经彻底解决了。”
马刑警点了点头,呜咽着声音说:“奇侠,辛苦你了。要你为我的事如此费心,真难为你了。”
“这是什么话?”霍刑警一本正经地说,“没有师父您,就没有今天的我!我为您做事,是天经地义的!”
马刑警拍了拍霍刑警的肩膀,一脸激动。
“好了,师父,”霍刑警又说,“现在您已经没事了,我们走吧。”
“嗯。”马刑警慢慢地站起身来。
霍刑警正准备带马刑警离开拘留室,慕容思炫却冷不防地说了一句:“马致远,恐怕你还不能离开。”
“嗯?”马刑警回过头来,望了慕容思炫一眼。
“你说什么呀,慕容思炫?”霍刑警没好气地说。
慕容思炫走前两步,来到马刑警的跟前,他那平日呆滞无神的两眼,忽然射出了一道如冷电一般的寒光。他紧紧地盯着马刑警,用极为冷漠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以为你真的能瞒天过海,真正的杀人凶手?”
霎时间,马刑警的表情凝固了,面容微微地扭曲起来。
与此同时,霍刑警大喝:“慕容思炫,你胡说什么?”
慕容思炫瞧也不瞧霍刑警一眼,冷冷地说:“听我把话说完,别打断我。”
“你!”霍刑警生气了。
慕容思炫却不理会他,望着马刑警,接着推理:“欧叶敏并不是杀害彭鑫的凶手,她也不是自杀的,而是被谋杀的。杀害彭鑫和欧叶敏的人,就是你。”
马刑警一言不发。而霍刑警则说:“怎么可能呀?欧叶敏是在今天下午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被毒杀的,当时师父还在公安局的拘留室里,他怎么可能行凶?”
慕容思炫瞥了霍刑警一眼:“他知道欧叶敏每天午饭后都会喝一杯咖啡,所以昨晚就把毒药放到欧叶敏的咖啡杯里了。这样一来,他即使不离开拘留室,也能让几十公里以外的欧叶敏毒发身亡。”
“……”
慕容思炫轻轻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马致远于昨天晚上杀害彭鑫后,就用一张不需要登记资料的手机卡,通过短信把自己的儿子马源从酒吧里引出来,袭击了他,让他昏迷。然后,他又让马源服下了某种迷药,确保马源至少在十二个小时内——即欧叶敏死于非命前不会醒来。接下来,他把马源绑起来,带到欧叶敏的家。当时是深夜,欧叶敏正在睡觉,而马致远之前又弄到了欧叶敏家的钥匙,所以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马源带进去。
“马致远把马源囚禁在欧叶敏的弟弟生前所住的房间。他之前已调查过,知道欧叶敏为免触景生情,是不会进入弟弟的房间的。也就是说,在马源醒来以前,欧叶敏是不会发现自己的房子里多了一个全身被绑的人。马致远把马源拖进欧叶敏的弟弟的房间后,又在马源旁边放了闹钟和手机,当马源被闹钟的铃声吵醒以后,就能用手机打电话报警求救。而根据他的计划,当闹钟响起之时,欧叶敏已经被毒死。
“安置好自己的儿子后,离开以前,马致远还在欧叶敏平时喝咖啡用的杯子中放下了马达加斯加毒树的籽的粉末,让欧叶敏今天午饭后喝咖啡时被毒死……”
“等一下!”霍刑警打断了慕容思炫的话,“你的推理出现漏洞了!我已经调查过,那包马达加斯加毒树的籽,的确是欧叶敏本人托住在夏威夷的朋友寄过来的。由此可见,欧叶敏是自杀的,而不是被谋杀的!”
慕容思炫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水果糖,扔到嘴里,咬了两下,才有条不紊地说道:“欧叶敏由于失去了亲情、爱情和失业,被生活遗弃,本来的确打算自杀,所以她才叫朋友把毒药寄过来。可是后来她却改变了主意,不想再自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