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关敏茵,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部门主管。
这天,我刚吃过晚饭,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息,发送人是我们公司的执行总监——在此暂称他为A男吧,短信内容是:“今晚召开紧急会议,请各部门主管九点整在公司大门外集中。”
公司在非工作时间召开会议,是我进公司以来所从没发生过的事。现在有此破题儿第一遭,看来今晚的会议的确是万分紧急、迫在眉睫的。
八点五十分,我便回到公司。我们公司的部门主管有十多人,我本以为大家应该差不多都到齐了,没想到此刻站在公司大门外的,却只有一个人。他是另一部门的主管,在此暂称他为B男吧。
他见我来了,向我打招呼:“关敏茵。”
“晚上好。”我微微一笑。
他也笑了笑:“看到你就好了,我还以为是A男在作弄我呢。明明说九点召开主管会议,可是却只有我一个人到了。”
“你也收到A男的短信?”我问道。
“对啊,他叫我们九点整在公司大门外集中嘛。”
我们交谈了几句,又有一个女同事来到了公司,她并不是部门主管,只是一个刚入职不久的文员,在此我称呼她为C女。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C女看了看手表,说道,“已经九点零二分了,其他人还没到?”
我稍微皱了皱眉,向C女问道:“你也收到A男的短信?”
“是呀。”C女点了点头。
B男问道:“短信内容是什么?”
C女把手机拿出来,找到A男发给她的那条短信,读道:“今晚召开紧急会议,请全体员工九点整在公司大门外集中。”
“全体员工?”我和B男不约而同地轻呼了一声。
C女搔了搔头:“对呀,有什么问题吗?你们收到的短信不是这样的?”
我和B男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起沉默。
我们三人在公司大门外又等了十多分钟,却再也没有其他同事出现。周围鸦雀无声,寂静得有点可怕。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九点十五分了,有点不耐烦地说:“A男怎么还没来呀?B男,你有公司的钥匙吗?要不咱们进去等吧。”
“我没公司的钥匙呀。”B男说道。
“要不给A男打个电话吧。”C女说。
“对。”我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A男的手机,电话接通了,可是却没人接听。
我们三人又抱怨了几句。我说:“我们可能是被A男作弄了。哼,不等了,我回家去。”
“还是再等一会吧。”B男望了公司的玻璃大门一眼,喃喃地说。
他话音刚落,忽然公司里的灯亮了起来。
“咦?”我双眉一蹙,“怎么灯亮起来了?公司里有人?”
C女擦了擦眼睛,指着公司的大门说道:“公司里好像有个人影。”
我和B男一听,跟着C女所指的方向,透过那玻璃大门,眺望公司里的情景。只见一个人从公司里头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离大门越来越近。
“是A男!”C女突然说了一句。
我定眼一看,向大门跑来的果然是我们公司的执行总监A男。
他头发零乱,样子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我和B男、C女都被他吓了一跳,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当我们回过神来的时候,A男已经走到公司的大门前了,跟我们只有一门之隔,只是由于此时公司的大门处于关闭状态,所以我们跟A男无法接触。
只见A男一个劲地拍打公司的大门,口中呼喊:“救命呀!救命呀!”
见到A男求救,我们三人又吃了一惊。同时我留意到A男的双脚受伤了,正流着血,难怪他跑出来的时候一瘸一拐。
“怎么回事啊?”B男隔着玻璃大门问道。
“救我呀!快把门打开呀!”A男声嘶力竭地求救,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们没有钥匙呀。”B男说道。
A男急促地喘着气,使劲地拍打大门,似乎想把大门破坏,然后从公司里逃出来。
正在这时候,又有一个人影从公司里头走出来。当我们看清楚那人影的时候,心中的惊讶实在是非同小可!
那人穿着一件把全身上下都遮盖住的黑色雨衣,脸上戴着一个狰狞可怕的面具,手上则拿着一把生了锈的斧头。
在此我把这个神秘的面具人称为X(性别不明)吧。
X手持斧头,一步一步地向大门走来。A男回头瞟了一眼,见X追出来了,吓得惨叫一声,整张脸都扭曲了。看来刚才A男所以如此惶恐地跑出来,并想立即逃离公司,就是因为他在公司里头看到了手持利斧、看上去对他不怀好意的X。
我也被X那恐怖的造型吓住了,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那、那是谁啊?”
B男咬了咬下唇:“不会是恶作剧吧?”
C女则吓得抱住了B男的手臂,害怕得哭了出来:“好可怕呀。那个面具人想怎样呀?”
说时迟那时快,我们还在讨论,X已走到A男的身后。A男吓得连裤子也湿了,狠狠地拍打着公司的大门,耗尽九牛二虎之力喊道:“放我出去啊!救我啊!”
A男所使的劲儿极大,公司大门“砰砰”而响,然而,却丝毫没有被损坏。那是由于公司大门是用钢化玻璃所制的,要想破坏它并不容易,即使把它破坏了,但它并不会碎裂。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公司大门的钥匙,即使把公司的大门破坏了,但玻璃不会裂开,此刻呆在公司里的A男仍然是无法轻易逃出来的。
忽然之间,只见X高举斧头,狠狠地向A男的后脑砍去。我和B男、C女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并且同时后退了两步。而A男,两手和脸孔都紧紧地贴在玻璃大门上,脸上的五官已经变形了,露出了极端痛苦、异常绝望的表情。
“吱”的一声,斧头砍落在A男的后脑之上,与此同时,A男惨叫一声,脑袋上鲜血四溅,喷洒在玻璃大门之上。
我和B男、C女都吓得张大了嘴巴,内心无限恐惧,脑袋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X已把斧头从A男的后脑抽出来,紧接着右手一挥,又在A男的脑袋上砍了一下。A男白眼一翻,两唇微张,似乎想要大叫,但喉咙却好像被什么硬物堵塞起来似的,只能发出“呜呜呜”的低鸣声。
斧头一晃,从A男的脸旁滑过,把他的右耳砍落了下来。A男闷哼一声,两手一软,身体贴着玻璃大门慢慢滑落。X却还不罢手,又用斧头在A男的脑袋上连砍了十多下,直到A男的脑袋被砍得血肉模糊、玻璃大门上被鲜血和脑浆大面积染红为止。
我和B男、C女亲眼目睹了一幕如此惊心动魄的杀人剧,而且还是现场直播,疑凶X和死者A男跟我们只有一块玻璃之隔,我们甚至似乎能触摸到玻璃上那充满腥味的鲜红的血浆和让人胃部抽搐、喉咙发麻的混浊的脑浆,这实在是大大超出了我们三人所能承受的恐惧的极限。我们三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手脚发软,全身上下颤抖不停。
A男早已命丧当场,身体缓缓地滑落。而这时候,只见X把斧头扔在地上,接着转过身子,慢慢地走向执行总监的办公室。
执行总监A男的办公室的房门,正对着公司的大门。站在公司大门外,透过公司的玻璃大门,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执行总监办公室的房门。此刻,只见X踏着缓慢的步子,向办公室的房门走去(当时那房门是打开的)。
突然间,只听得“砰”的一声,A男的尸体发生了爆炸。我和B男、C女呆了一下,向A男的尸体望去,只见A男尸体上的胸口、两手、腰间、双腿等部位,像放烟火一般,从头到脚,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微小的爆炸。爆炸持续了四五秒,爆炸以后,A男的尸体四分五裂,一块块地掉到地上,四处散落。至于公司的玻璃大门,也被炸得满是裂痕,只是由于是钢化玻璃的缘故,终究保持了完整,并没有碎裂。
“疑凶走进执行总监的办公室了!”B男忽然叫了一声。
我和C女回过神来,向前望去,只见办公室门前人影一闪,接着“砰”的一声,办公室的大门被关上了。
这时候,只见B男拿出手机,拨打110:“你好,这里发生了凶杀案,疑凶还在现场,请你们立即派人前来。我们的地址是……”
B男把公司的地址告诉警察后,挂了电话,接着又向我们说道:“疑凶干嘛要进入执行总监的办公室呢?”
“可能是要逃跑呀。”C女说道。
“不对呀,”我说,“在我的印象中,这办公室是完全密封的,里头连窗户也没有,疑凶走进去以后,就等于进入了一个密室,根本无法逃跑。”
“对呀,”B男接着我的话说,“公司有后门,如果疑凶要逃走,应该是从后门逃走,而不会走进这个办公室。不管怎样,在警察到场以前,我们要紧紧地盯着这办公室的房门。”
“紧紧地盯着办公室的房门有什么用?”我有点不屑地说,“如果疑凶要走出来,我们呆在公司门外,也无法阻止呀。”然而我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办公室的房门。
C女颤抖着声音说道:“即使我们有大门的钥匙,也不会进去阻止疑凶逃跑呀。”
B男点了点头:“那倒是。”
十多分钟后,刑警到达。这十多分钟里,公司里没有任何动静,那办公室的大门一直紧闭着,X仍然在办公室里头。
此时此刻,X到底在办公室里干什么呢?
“以上就是那天晚上警察到场前,我所经历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我对V说。
V没有说话,神情呆滞,望着地板愣愣出神,似乎在思索着一些什么。
这里是V的住所——一间出租屋的其中一个套房。
今天晚上,是我跟V第一次相见。
今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想着霍刑警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思绪杂乱,辗转难眠,于是起床上网。
之前我加入了一个叫“推理俱乐部”的QQ群,群里的成员,都是一些推理爱好者。这时候,我打开那QQ群的对话框,在群里发布了一句:“我遇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谁有兴趣听一听?”
然而却没人理会我。这也难怪,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大家都处于睡眠之中,即使是仍然在线的,恐怕也只是挂着QQ而已。
我轻轻叹了口气,正想把对话框关掉,群里却有一个人回复道:“说来听听。”
那个人的昵称叫“V”。之前我有留意过这个昵称,却没有跟其交流过。
V在群里很少说话。
于是我通过临时会话跟V私聊:“几天前,有一幕极为可怕的杀人惨剧,在我面前现场直播。我跟疑凶和死者,只是相隔了一块玻璃,死者的血和脑浆,甚至似乎要溅到我的脸上一般。”
几秒后,V回复道:“由于这幕惨剧始终让你记忆犹新、历历在目,所以你无法入睡?”
“这是原因之一吧。更重要的原因是,其间还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终究无法得知答案。”
“是什么事情?”
“要不这样吧,”我稍微顿了顿,想了想,接着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今天是星期天,今天晚上我们出来见面,我把整件事的始末告诉你。”
“好呀。”V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在哪里见面好呢?”
“到我家来吧。”
“你家?”
“是呀。”V接着告诉了我他(她)家的地址。
没等我回复,他(她)接着又说:“我要睡了。今晚八点以后,你直接过来吧。晚安。”
“等一等!”我以极快的速度发过去一句,可是V已经下线,再也没有回复。
他(她)为什么叫我到他(她)的家去?难道他(她)对我有所企图?
我该赴约吗?
这是一个充满危险的社会。稍有自我保护意识的人(特别是女孩子),绝不会独自一人,轻易到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去。
可是这一整天下来,我的脑袋却混乱不堪。霍刑警在电话里的叙述,总在我脑海中回荡的杀人现场,X拿着斧头向A男脑袋砍去的情景,还有之前所发生的许多琐碎事儿,这些事情毫无规律地交织在一起,把我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到了晚上,我终于决定了:我要到V家走一趟,我要跟V见面。如果再不把我这些日子的经历倾吐出来,如果再不把我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宣泄出来,我迟早会疯掉。
V是一个陌生人,跟我的生活没有交集,向他(她)诉说,再好不过。
于是我来到V的住处,见到了V。
在此之前,我有想象过V的样子,可是现实中的V,却跟我想象中的V截然不同。
V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青年,身高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头发杂乱,两眼无神。虽然他面容清癯,五官颇为好看,但他那木然的表情,那奇异的动作,那不修边幅的造型,却让人觉得他实在是古怪无比。
在V的房间里,我跟V相对而坐。
我们就这样呆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十分尴尬。
V忽然搔了搔脑袋,在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那袋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软糖。他随手抓起几颗,放到了嘴里,夸张地咀嚼着。
我望了他一眼。他向我问道:“你要吃?”
我摆了摆手:“谢谢,我不吃。”
他“哦”了一声,接着淡淡地说:“把你那天晚上所经历的杀人案件告诉我吧,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我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叙述:“我叫关敏茵,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部门主管。前几天晚上,我刚吃过晚饭,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发送人是我们公司的执行总监——在此暂称他为A男吧……”
半个小时后,我把当天晚上警察到场前的所有事情,都毫无保留地告诉V了。
他听完,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望着地板发愣。
于是我接着说:“警察到场后,把公司大门的锁弄开了,打开了公司的大门。由于A男那散落了一地的尸体就在公司大门旁边,因此警察开门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把凶案现场破坏。
“我和B男、C女告诉警察,疑凶X进入执行总监的办公室后,一直没有出来。我们三人都可以证明,此时此刻,X还呆在办公室里。因为我们的话,警察们提高了警惕,握着手枪,一步一步地向那办公室走去。
“然而我们所想象的枪战并没有发生,因为X虽然是在那办公室里头,但却没有反抗。应该说X不会反抗了,因为X已经死了,上吊而死。
“是的,当警察把执行总监的办公室的房门踢开的时候,发现穿着雨衣、戴着面具的X,在办公室里上吊了。原来X在杀害A男后,走进办公室,就是为了上吊自杀。
“警察把X的面具拿下来,X竟然是一个三十一二岁的男子!后来经过调查,原来我们的执行总监A男把X的女朋友抢了过去,失去女朋友的X痛不欲生,对A男极度痛恨,这大概就是X的杀人动机吧。
“另外,从公司的玻璃大门到执行总监办公室以至X脚底下的那段路,有一组血脚印。警察推断,X杀害A男后,A男的血溅了一地,当X丢弃斧头,走向办公室之时,鞋子沾上了A男的血,所以留下了血脚印。经过警察鉴定,地上的脚印跟X脚上的鞋子吻合,而那血液也跟A男的血液吻合。
“事情发展到这里,这宗手法残忍的凶杀案件基本上侦破了。疑凶X在杀掉A男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以后,大概想到自己的女朋友已经变心,无法挽回,而且自己杀了人,难以逃脱法律的制裁,万念俱灰,于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为这宗谋杀案划上了句号。”
我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望向V,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V那向上斜飞的眉毛微微一蹙,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接着慢慢地向我望来,嘴唇微张,一字一字地说道:“我认为,凶手X并不是那个男子,而是另有其人。”
“啊——”我轻呼一声,“你、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V清了清嗓子,说道:“疑点一:X为什么要把你、B男和C女三人叫到公司来,在你们眼前现场直播杀人过程?疑点二:X为什么要在A男身上安装、引爆那些微型炸弹,炸毁A男的尸体?疑点三:X既然早就决定要自杀,为什么还要这样煞费周章地杀人?既然没想过逃脱法律的制裁,为什么又要戴上一个面具隐藏身份?”
我认真聆听,一边听一边点头。
V把所有疑点说完后,总结道:“因此我推测,你们在执行总监的办公室所看到的上吊的男子,并不是真正的凶手X。凶手X早已逃跑了!”
我听他说完,诧异道:“你、你真不简单呀,单凭我的叙述,就能推理出那男子并非疑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