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王丽梅就催刘海书快说他在路上说的“事关重大”的事。
“我这就说,”刘海书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过,请你做好心里准备,毕竟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年纪也不小了,生命留给我们的岁月也不多了,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样的看法,想对我做出什么样的惩罚,我都心甘情愿的接受。我只希望你不要生气,坦然的面对过去和现实,以免伤到你的身体。”刘海书一脸严肃,语气沉重地说着,突然,他“扑通”一声跪在王丽梅面前,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刘海书出人意料的举动把王丽梅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没想到刘海书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从他们结婚到现在,除了刘海书父母,她从来没见过刘海书给谁跪下过,今天他是怎么了?“你这是干嘛?”王丽梅惊讶的说道。“丽梅,我对不起你,二十几年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那时也真心地向你忏悔过,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隐瞒着你,现在我必须向你说出真相,求得你的宽恕,我愿意接受惩罚。”王丽梅知道刘海书说的是他和马素月的那件事。虽然她为这件事心痛不已,但是,二十多年来,时间已经慢慢冲淡了心中的疼痛,特别是这次刘涛把张兰从马素月儿子的婚礼上夺走之后,她已经决定彻底的放下过去的一切,不再去和刘海书计较了。或许是这么多年来,她怀着无法释然的仇怨和刘海书磕磕绊绊的生活,让她的心离刘海书越来越远,所以她越来越不在意刘海书和马素月的那段往事了。现在,即使刘海书再把那件事说一遍,也激不起她任何的伤心和愤怒。“过去的事,你就不用提了,我已经放下了。”王丽梅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件事不得不提!”刘海书神情凝重的说道,“那时,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孩子?他现在来找你这个父亲了?”王丽梅顿时气得脸色阴沉,还是被刘海书这意想不到的话惊呆了。“不是。其实后来我没打算向你隐瞒,但是那个孩子在我和她分开之前弄丢了,被偷小孩的抱走了,一直没找到,所以后来我就没有告诉你这件事。”“那现在呢?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帮你一起找回那个你背着我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吗?”王丽梅气急败坏的说道。“你听我说完,”刘海书有些激动的说道,“但是,刚才张兰的母亲说她在县汽车站从一个女人那抱养的孩子,就是我们丢的那个孩子。如果没有错的话,她---她就是张兰。”
刘海书说到这儿,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巨大的悲痛让他透不过气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羞愧和耻辱,像是一道明亮的阳光照进了他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隐瞒世界,照亮了藏在他身体里的阴暗和猥琐。“你……这都是你做的好事,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也要毁掉我们的孩子刘涛一生的幸福。”王丽梅愤怒地抬起手来,朝着刘海书脸上狠狠地打了一记耳光。“啪”的一声,王丽梅的手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这分明也是打在自己的心上啊。“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已经得到了最无情的惩罚,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不要再受到我犯下的罪孽的牵连。请你一定要马上联系刘涛,告诉他真相,告诉他张兰其是他的亲姐姐,让他们马上回来。”王丽梅举起来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刘海书和马素月还有一个孩子,并且不可思议的阴差阳错般和刘海恋爱了。
王丽梅本来即将熄灭的怒火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马素月呀马素月月,你毁了我一生,现在竟又让自己的儿子收到了牵连。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王丽梅在心里咒骂道。她一连拨了几次刘涛的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刘海书心急如焚,也开始不停的拨刘涛的电话,但是不论他们怎么着急,刘涛的电话始终无法拨通。
刘海书又连夜赶到张兰家,向张兰的母亲要了张兰的电话。张兰的电话也是关机。整整一夜,刘海书和王丽梅都没有睡觉,他们轮流着不断拨打刘涛和张兰的电话。一直到天亮也没有拨通,两个人却已累的精疲力竭。
刘涛和张兰从婚礼上偷偷的溜走后,就坐上了开往张兰工作过的那个城市的列车。他们希望重新到三年前那次见面的海边去看一看,那是他们记忆中最浪漫的地方,在哪里,他们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发现大海是有生命的,第一次刘涛轻轻吻了张兰滚烫地脸颊。大海见证了他们的爱情,现在,他们要让大海再一次见证他们即将永结同心永不分离的决心。他们知道在他们走后,肯定会让很多人伤心失望,但是,他们已经顾不了太多。为了不被打扰,他们关了手机。刘涛告诉张兰不用担心母亲会担心她,他母亲会去告诉她,她的女儿现在和刘涛在一起,是很安全的,只要在家静等着女儿回来就行。
天快亮时,两个人在火车上睡着了。一直到上午九点钟,火车慢慢地在站里停稳,两个人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出了车站,两个人就兴奋地往海边赶,半个小时后,他们又一次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面前。旧地重游,心中的感慨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海滩上到处都是游玩的人群,五颜六色的服饰在阳光下分外鲜艳。海面上,一排排洁白的浪花随风从远处翻滚着朝海边涌来,海鸥成群结队的在蓝天上自由飞翔。阳光,沙滩,海浪,成群结队的游客,组成一幅动人的画面。
“张兰,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这几天过去,我们就回家订婚,然后就举行婚礼。”刘涛幸福的说道。
“我只希望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要互相猜忌了。否则,我们还是会像上一次一样错过彼此。”张兰带着委屈的神情注视着刘涛的眼睛。
“对,我们要相信彼此,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互相信任。”
两个人开始沿着海边的沙滩奔跑追逐,踏着浪花不顾一切的冲向大海。海水冰凉而惬意,幽蓝幽蓝的像是天空揉碎后融化在水里一样。
一直到快中午,两个人才意味犹尽地离开海边去找饭馆吃饭。刘涛想起手机一直还没有开机,可能现在已经没人会再给他们打电话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冯建生家人应该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刘涛刚一开机,就接到一条短信,接着,接二连三的短信一条一条的出现在收件箱。刘涛打开一条:刘涛,我是你妈,见信息速回电话。张兰在一旁问刘涛:“这是怎么了?不会有什么事吧?”“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打电话问问。”还没等刘涛拨电话,母亲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刘涛急忙接通电话:“妈,有什么事吗?”“你怎么现在才开机啊?张兰在哪?我想和你说件事,现在不方便让张兰听见。过会你一个人给我打过来吧。”王丽梅说完匆匆挂了电话。“怎么回事?”张兰问。“家里没事,让我们放心好了。”刘涛说道。前面有个饭馆,我们先吃饭,我快饿死了。刘涛引着张兰快步走到前面饭馆,找一个地方坐下。两个人点了菜,刘涛谎称要去一下卫生间离开了张兰。
“妈,怎么了?现在我一个人,有什么事你说吧。”刘涛说道。
“好,孩子,你听好了。有什么问题等我说完你再问。”王丽梅用最短的语言把事情的真相向刘涛讲来出来。说完,王丽梅又说:“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问问张兰,她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你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张兰,一点一点告诉她,别让她一时接受不了出现意外。你们今天就回来,回来后我们会详细告诉你的。”
刘涛被母亲的话惊呆了。这完全是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现在竟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怪不得他一直感觉到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感情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一直以来,那个在自己眼里道貌岸然颇有些本事的父亲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刘涛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是不是母亲弄错了?是不是父亲一时糊涂才做出那样的事来?刘涛不停的在心里否定自己的想法。可是,很显然,母亲刚才说的话绝不会是儿戏之言。刘涛神色黯然的出了卫生间,看见张兰正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街上的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是个旅游的季节,街上的行人多半是来旅游观光的游客。
刘涛不知道该怎么向张兰说出事情的真相。他觉得张兰肯定不会相信,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之极,张兰怎么能一下子相信呢?算了,还是先吃完饭再说吧。刘涛饿了,服务员这时送过来饭菜,刘涛也无心劝张兰吃菜,就低头一声不响的狼吞虎咽起来。张兰看着刘涛一副肆无忌惮的吃相忍不住笑起来,如果是平时,张兰一笑,刘涛也会给跟着张兰开心的傻笑,但是现在,他怎么也笑不出来。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想放声嚎啕大哭一场。吃过饭,刘涛说还想去海边,张兰没有反对,两个人又来到海边。在一处偏僻的地方的一块海边岩石上,刘涛坐了下来。
“张兰,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刘涛沙哑着着嗓音说道。
“说吧。”
“假如我是你的亲弟弟,你会相信吗?”
张兰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她厉声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取笑我吗?是不是你从哪里知道了我并非是我现在的父母的亲生女儿,但是他们对我比亲生的还好。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谁是我的亲生父母,你以后不要说这样的玩笑刺激我。好吗?”
“好,我只是做个假设,你不要生气。”
“假设?我甚至连假设的机会都没有。我的亲生父母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即使他们想找也找不到我,我更找不到他们。”张兰舒展了一下眉头,摇摇头出神的看着碧波荡漾的海面。
“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假若我是你的亲弟弟,你会相信吗?”刘涛再次小心翼翼说道。
这次,张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突然站起身来,出神的盯着刘涛的眼睛,很严肃的说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的,我确实知道些什么。你想不想听?”刘涛进一步启发张兰的想象力。
“难道你真的是我的亲弟弟?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张兰使劲的摇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刘涛的一个劲儿的否认。
“张兰,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但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是怎么突然知道这些的?你这是在骗我。我讨厌你,你太恶毒了。”张兰生气的瞪着刘涛,气得身体一抖一抖的颤动。
“张兰,刚刚我在卫生间时母亲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也不敢相信,但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她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刘涛见张兰已经稳定了情绪,终于把母亲告诉他的真相说给了张兰。不说则已,刘涛一说完,张兰也失声痛哭起来。
“刘海书!他不配做我的父亲,我永远也不会承认他是我的父亲。他是一个自私无耻的家伙。”张兰气急败坏的说道。
“今天我们就回去,等把这一切都证实了再说吧。”
突然,两个人觉得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刚才还是一对恋人,现在突然变成了姐弟。这种角色的转变让他们两个人的心理上难以接受。羞耻、悔恨、愤怒,所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像烈火般灼烧着两个人的心灵。眼前美丽的风景也突然变得黯然失色,丑陋无比,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污浊不堪,海风夹杂鱼腥味让人无法呼吸。刘涛和张兰匆匆离开海滩,往车站的方向赶去。
那天下午马素月和儿子冯建生到王丽梅家找过刘涛之后,他们就回家了。回到家里,马素月还在苦苦思索着“王丽梅”这个熟悉的名字。突然,她一下想起来了,王丽梅不就是刘海书的妻子吗?就是她,一点没错。怪不得自己感觉这个名字那么熟悉呢。这让她想起二十几年前和刘海书的那段往事,如今那一切都已随着岁月的流逝烟消云散。真想不到他们现在就在相距不远的同一个小县城里生活着,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了原来的那份激情和勇气。生活的沉重把他们各自牢牢的束缚在一个狭小的生活空间。即使两人相见,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现在的刘海书。如果不是因为张兰这件事,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对方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生活着。既然张兰已经跟刘涛走了,再回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建生也不可能再和张兰在一起,早知道这样就不去刘涛家了。那样,自己也就不会遇到王丽梅,也不会再重新想起往事。马素月想来想去,觉得后面再无必要去王丽梅家了,只要张兰平安回来,自己这边已无必要再追究。这样就不用见到刘海书,她不想去面对过去那段心酸的岁月。
一夜过去了,马素月也没有给王丽梅打电话问张兰的情况。她想,到晚上让建生到张兰家去一趟吧,告诉张兰母亲不必担心就行。
下午两点半,马素月正在屋子里坐着发呆,手机突然响了。是王丽梅的电话,马素月心里有些紧张,她觉得自己不敢面对王丽梅,对她有深深的愧疚。昨天下午她没能认出来王丽梅是刘海书的老婆,才敢那样毫无惧色的面对她,现在,她突然失去了勇气。电话铃不停地响着,似乎是在催促马素月快接电话,她担心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得不情愿的接了电话。“是我,刘涛的妈妈。”王丽梅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您好,是不是有张兰的消息了?”马素月硬着头皮说道。“是啊,不但有她的消息,她小时候的消息也有了。”王丽梅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讥讽和厌恶,还有一种恶狠狠的感觉。“我没听懂您的意思,能不能说清楚些。”马素月有些理亏似的说道。“你应该比我清楚啊,张兰就是你的女儿,这你应该清楚了吧。”“什么?我的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马素月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突突突突”的跳个不停。“什么意思?你不比我更清楚吗?”王丽梅依然紧追不放,用言语逼迫马素月,把她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马素月一下子被噎住了,听到这个消息,她既害怕又惊喜,过了好半天,马素月才缓过这口气:“你是说,张兰就是我们丢失的甜甜?”马素月知道王丽梅肯定什么都已知道,自己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自己接受审判的时刻已经到了。“我说你比我更清楚,看来我说的没错。”电话突然中断了,应该是王丽梅挂了电话。马素月握着电话的手不停的发抖,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
她曾以为什么都过去了,原来这都是一场幻觉。以为永远也不会再找到那个丢失的孩子了,刚开始那几年,马素月也曾偷偷的给报案的那个派出所联系过不少次,但都没有一点音信。后来她彻底绝望了,再也没有给派出所打过电话。这些年,她已经把这个丢失的孩子连同过去的那段岁月深深的掩埋在了心底,只有在不经意间还会偶然想起过去,但也都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岁月啊,就是一架老旧的水车,总是把一些岁月深处的泥沙带到你的面前,提醒你一切过往的存在。
马素月迫不及待想赶到张兰家,找到张兰的母亲。她只有亲眼见到张兰的母亲才肯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当年,正是因为这个孩子的丢失,才彻底毁灭了她和刘海书之间的爱和联系。现实的残酷,给了她致命的一击,让她再也没有什么勇气和力量坚持去爱刘海书了。她就像是一个挣扎到最后一刻的落水者,终于停下了不断挥舞的手臂,在绝望之中放弃了最后的希望。
马素月放下电话,急急忙忙就往张兰家里赶。到了张兰家门口,马素月抬起的手试了几次都没有勇气敲门。马素月再一次鼓起勇气,心情沉重的敲响了张兰家的门。门打开了,张兰的母亲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完全不同于原来的那种亲切和善。两人对视了片刻,张兰的母亲开口说道:“你是来找张兰的吧?”“大姐,我是来找张兰的!”“进来吧。”马素月有气无力的跟着张兰的母亲进了屋。张兰的母亲叹口气说道:“你都知道了吧?”“知道了。我还是想问问你当时的具体情况。您从别人手中抱过来张兰时,她穿的衣服您还记得吗?”“记得,不但记得,我一直都保存着孩子穿的这套衣服。”说着,张兰的母亲走到卧室里,从一个枣红色实木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这套衣服我一直都没丢弃,就是想着这是孩子进我们家带来的衣服,我要留着做个纪念。没想到竟成了孩子找亲生父母的凭证。”马素月看到张兰的母亲从包里取出那套张兰小时候穿的衣服时,再也不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丢失的甜甜了,张兰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些衣服都是她自己一针一线做成的,任凭时间怎么流逝,她也不会认不出来。“大姐,谢谢您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我替张兰谢谢您了。”说着,马素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张兰的母亲面前。“妹子,你这是干啥?快起来!”张兰的母亲一把拉住马素月,把她拽到凳子上坐下。“如果是过去,我可能不想让你们认张兰,但是现在,我也想开了,孩子再怎么着,也是无辜的,她有知道生身父母的权利。只是张兰能不能接受你们,我心里也没底。等张兰来了,你们在一起聚聚。事归事,亲归亲。对和错全在心里,你们各自思量吧。”马素月心生愧疚,听了张兰母亲的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是滋味。
回家的路上,马素月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煎熬。她不知道回家该怎么面对儿子冯建生。她并不担心把事情告诉冯宝才,二十几年前的那个时候,是冯宝才的所作所为让她彻底失望了,她才和刘海书开始了那段感情,后来她坚持要和冯宝才离婚,但是冯宝才一直不肯放手,她才无奈的又和他生活在了一起。后来冯宝才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不在自己身边的那一段岁月,一来他自己觉得理亏,二来,他应该或多或少的知道马素月为什么当时要和他离婚。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都因为各自的过错不再追究对方,也算是互相宽容了对方吧。但是儿子冯建生却没有过错,偏偏却把他牵扯了进来,让他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伤害。马素月越想越难过,她开始后悔当初应该坚持和冯宝才离婚,那样就不会有儿子冯建生建生了,也就不会出现今天让她左右为难的事情。二十几年前自己和刘海书的那段不光彩的事情将会彻底暴露在身边的亲戚朋友面前,自己在儿子心中美好的母亲形象将会彻底被摧毁,变成一个不称职的、下流的、轻浮的、不知羞耻的女人。不光是自己,还会把刘海书也置于众人唾弃的目光之下,这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怨恨过他,尽管她知道他们再也没有在一起的机会了,即使有,她也没有了当年的那份勇气和激情了,她在生活的重压下苟且的活着,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对刘海书还是抱有一种无法割舍的绝望的爱意,就像一堆曾熊熊燃烧过的灰烬,那份热情和光亮将永存于她青春岁月的记忆里,但是再也不会重现那时的激情和火花了。不管对与错,他们真爱过对方,阴阳交错的命运让他们走进过彼此的心灵,然后又狠狠地把他们推开,让他们各自承受,各自生死。荒唐又可笑,却是如此真实如此可爱。生命本多情,命运总无常。
马素月心怀忧伤,不知道回家该怎么向儿子说出这一切。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理解自己当年的那段岁月,他一定会从此唾弃这个让他脸面丢尽的母亲。她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亲口告诉儿子自己曾今的那段往事。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萌生出来,在儿子知道事情真的相之前,她要带着作为一个母亲的完美的形象和自尊离开他。可是,最让她放心不下也最让她牵挂最让她感到愧疚的还有女儿冯倩,她因小儿麻痹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对象,这是马素月一生也无法抚平的伤痛。女儿的遭遇自己不无责任,如果当初自己能尽到做母亲的全部责任,很有可能女儿不会落下小儿麻痹。还有一个人她也放不下,她就是张兰,这个被自己带到这个荒唐的世界上的小生命,仅仅不到一岁就失去了亲生母亲的怀抱,在凶险交错的命运中幸运地长大成人,她的心灵里一定被投下难以愈合的阴影。现在,她的亲生母亲竟没有勇气面对她,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啊。这一切,不都是自己造的罪孽吗?现在,是时候让自己的灵魂得到一次彻底的净化和惩罚了。
回家的路上,马素月去了一趟药店,买了些药又往回赶。
回到家,马素月说已经给刘涛家打过电话,刘涛的母亲说已经联系上了刘涛和张兰,让她不必担心张兰的安全。全家人听完都没有说什么,只要张兰没事,其他的事情等等再说吧。马素月像往常一样给全家人做了一顿晚饭,说这几天都累了,吃完饭好好休息一晚上。一家人谁也没有多想,默默的吃完饭,各自休息去了。
吃完饭,冯宝才对马素月说“你去休息吧”,一个人开始收拾碗筷。收拾完,冯宝才一个人出去了,他想出来散散心,疏散一下这两天来郁积在心中的不快。他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知道即使到刘涛家大吵大闹一场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所以才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作。可是,这件事确实让他感觉脸面丢尽,他知道全家人心里都不痛快,自己再添烦恼只会让家人更加难受,所以这两天来他一直保持着克制,尽可能的以平和的心态对待这件事。
马素月吃过饭就回房间了,女儿冯倩在边远XJ支教,儿子建生结婚时让她回来,因为路途遥远再加上行动不便,她没有回来参加弟弟的婚礼,马素月知道她是不想因为自己的残疾,在弟弟的婚礼上让人笑话,给弟弟的婚礼带来不完美的符号。其实建生很想让姐姐参加自己的婚礼,但是冯倩执意不来。女儿也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从小受了不少苦,但从来没有埋怨过父母。这更加重了马素月心里的愧疚。马素月想给女儿打个电话,她拿起电话,拨出了女儿的电话号码,良久,她颤抖的手又把手机放回了原处。还是算了,马素月想,她不知道该给女儿说些什么,或许女儿已经在休息,还是不打搅她了。
马素月给自己到了一杯水,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已经黑下来的街道,外面的夜色是那样的美,她还记得当初和刘海书一起在街上散步时的情景。多么熟悉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她从没有后悔过和刘海书在一起的那段岁月,只是,那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却不是她生命的全部,不过,她觉得她的一生全部的意义就是为了那一段岁月而活。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幸福,总之,一切都过去了。水凉了,马素月把瓶子里的药倒出来,倒在手心里,一片,两片,三片……慢慢的倒满了一手心,像一座白色的小山堆积在手掌上。马素月手托着白色的药片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世界,一口吞下了手上的药片,她迅速端起水杯大口的喝了几口水,把药片全部咽下肚子。接着,她又把杯子里剩余的水全部喝完,这样才能保证药能充分溶解,在短时间内发挥最强烈的作用。
马素月安静的躺在床上,渐渐的,她沉入了梦乡。终于,她再也不用再为眼前的事烦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