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但是,文化多了也麻烦,前面我们已经介绍了古往今来人们在大小便问题上的诸多说法。笔者孤陋,不知道外国文化中同类问题是否也有这么多的讲究。现在我们还要继续介绍古今人们对厕所的称呼,希望读者诸君准备好耐心,和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些曾经为从古到今的人们承受和接纳污秽的地方,听听人们又是怎样称呼它们的。偃
“偃”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人们对厕所最古老的称呼。《庄子·庚桑楚》:“观室者周于寝庙,又适其偃焉。”晋朝人郭象注释说:“偃谓屏厕。”(《庄子》,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269页)偃就是屏障,就是厕所。为什么说偃就是厕所呢?原来,先民们觉得,在毫无遮挡的情况下如厕,隐私一览无余,终究有些不雅观,如果被人碰见,对双方来说都不免尴尬,于是在茅房里又增加了更有掩蔽性的屏障如隔板屏风之类。可以作为佐证的是东晋时的译著《摩诃僧祗律·威仪法》中:“(厕)屋中应安隔,使两不相见。”从庄子的话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古人对厕所的重视:参观了人家的厢房堂屋之后,还要看看人家的厕所的构造与布置。匿
偃也写成“匮”。唐朝叛将史思明喜欢一个优伶,甚至吃饭睡觉都形影不离。而那个优伶却非常讨厌他。史思明穷途末路之时,夜里做噩梦惊醒,“俄如匽,优相谓日:‘胡命尽乎!’少选,(骆)悦以兵入,问思明所在,未对,辄杀数人,共指医。”(宋·欧阳修:《新唐书·逆臣传·史思明》,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1640页)匿溲
“匽溲”也是厕所。宋代文学大家,三苏中的小苏苏辙在一首诗中说:“江海之民,生托于舟;前炊釜鬲,后凿匽溲;昼设豆觞,夕张衾稠。”屏
同样的道理,屏在上古时代也是厕所的称谓之一。因为屏有障卫、隐藏、掩蔽之类的意思,符合厕所的基本要求。《集韵·径韵》说:“屏,偃厕。”《急就篇》:“屏厕清溷粪土壤。”颜师古注:“屏,僻晏之名也。”
“屏”、“偃”组合成一个词“屏偃”也用来称呼厕所。《战国策·燕》:“今宋王射天笞地,铸诸侯之象,使侍屏偃。”宋鲍彪注:“屏,厕也。当作并偃路厕。”笋厕
是人们对厕所的一个既古老又年轻的称呼。说它古老,是说它上古时代即流行,在辈分上与“偃、圊、溷”等难分伯仲;说它年轻,是说它的同龄人都早已先后退出了历史舞台,只有它还是生机勃勃,拽住一个小伙伴(指它和所字相组合)继续在人们舌尖上漫舞。从笔者所见的文献资料看来,过去的人们至少在书面语言中只用一个单字“厕”。《说文》:“清也,从广,则声”。《左传》上说:“(晋侯)如厕,陷而卒”,《史记》上说“沛公起如厕”,等等。唐代张鹜《朝野佥载》说,荆州枝江县丞张景先宠其婢,妻杨氏十分妒忌:“景出使不在,妻杀婢,投之于厕。”(唐·张鷟:《朝野佥载》卷二,中华书局,1979年10月第1版,43页)要么就和别的字组成“毛厕、茅厕”等称呼,但这个时候的“厕”读如“司”。厕所
“厕所”这个称呼可能只是现代社会生活的产物。厕所从字面上看是“厕之所在”的意思,《辞源》、《辞海》乃至《汉语大辞典》等大型工具书居然都没有“厕所”的词条,只有《现代汉语词典》上有“厕所”一条,解释为“专供人大小便的地方。”现在还很难说这个称呼是何人所创,也就很难说清它起源于何时了。弄不清自己的出身,对于“厕所”这个词本身而言似乎也无伤大雅,只要人们依然赏识,它就会继续保持雅俗共赏的风采,继续不卑不亢能上能下地为各阶层服务。屏厕、匿厕
古人也把屏和厕合起来称呼厕所为“屏厕”。《法苑珠林》卷九:“彼无威德者或依不净粪秽而住,或依草木冢墓而止,或依屏厕故区而居,皆无舍宅,果报劣人。”把匮和厕合起来称呼厕所为“匮厕”。《新唐书·百官制》卷三:“右校署令二人,正八品下,丞三人,正九品下。掌板筑、涂泥、丹垩、匽厕之事。有所须,则审其多少而市之。”(宋·欧阳修:《新唐书》,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342页)清
上古的祖先对厕所的称谓。《荀子·王制》:“惰採清,易道路。”意思是维修淘探厕所,护理平整道路。这让后世的子孙似乎有点如堕五里云雾中:那么污秽肮脏的地方居然叫清!实际上,祖先恰恰是从厕所的肮脏出发名其为清。清是清洁、清扫、清除,是使之清也。古人认为,厕所是最肮脏最污秽的地方,应该经常打扫卫生,以保持它的干净清洁。因此,把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叫做清是有一种耳提面命的初衷在里面:一说“清”,就想到这个地方要清扫,时刻提醒人们,这是一个需要经常打扫的地方,要让它保持洁清。颜师古说:“清,言其处特异余所,常当加洁清也。”清又可以称为“清中”。《风俗通》记述了一件事:“扶风臧仲英家多怪,有孙女三四岁亡,求之不能得,二三日乃于清中溺内啼。”圊
“圊”是上古对厕所的又一称呼,也用来称呼粪槽。为什么要叫做圊呢?所谓圊就是清沽之清。含义同前。唐懿宗时,剑南西川节度使高骈遭遇兵变,“突将乱,乘门以人,骈匿于阎,求不得。”(宋-欧阳修:《新唐书·叛臣传下。高骈》,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1631页)意思是:乱兵入门,仓促之际,高骈躲进了厕所,乱兵终于没能找到他。圂
“圂”本来的意思是猪圈,因为古人的猪圈常常和厕所相连,所以圂也就成了厕所的代名词。《墨子·备城门》:“五十步一厕,与下同圂。”学者孙诒让认为,厕就是城墙上的厕所,圂则是指“城下积不洁之处”。(周才珠、齐瑞瑞:《墨子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5年8月第1版,636页)即是说,城下的圂虽然也有厕所的功能,但它还同时有接纳、储存城上厕所里流淌下来的秽物的功能,相当于今天的化粪池的作用。
近人杨树达先生在解释“圂”的时候又把厕所称为“厕清”:“按豕在口中得为厕者,《晋语》云:‘小溲于豕牢而得文王。’知古人豕牢本兼厕清之用。”溷
圂字再加上一个三点水,就成了“溷”,同样用来称呼厕所。《释名·释宫室》中:“厕……或日溷,言溷浊也。”黄碣是唐懿宗时一个很能干的将军,后来成为威胜军节度使董昌的副手。董昌谋反时,黄碣坚决反对,董昌就派人把黄碣杀了。使者把黄碣的头颅送来后,董昌对着头颅痛骂一顿,觉得还不解恨,又把黄碣的头颅“抵溷中,夷其家百口,坎镜湖之南同瘗焉”。(宋·欧阳修:《新唐书·忠义传下·黄碣》,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1422页)人已经死了,还要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淹到厕所的粪坑里,并且把他家一百多口人都:杀了,这董昌是够狠的。
古人把厕所叫做偃是从它的社会功能的角度命名,而叫做圊则是从它的环境卫生角度,叫做溷则是从直观的角度。看来,古人在命名的时候还是很讲究的。圊溷
固是厕所,溷是厕所,把圊和溷合起来也还是厕所。中国人都知道诸葛亮,并把他作为智慧和谋略的象征,但是,人们往往忽略了诸葛亮还是一个踏踏实实的实干家的事实。且看:“所至营垒、井灶、圊溷、藩篱、障塞,皆应绳墨。”(晋.陈寿:《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245页)这是说诸葛亮带兵打仗时,每到一个宿营地,扎营盘,开井灶,挖厕所,立藩篱等,都是中规中矩,一点也不许马虎。胸怀天下,脚踏实地,这恐怕才是一个完整的诸葛亮。圊厕
是古人对厕所长期使用的一种称呼——至少书面语言是如此。宋代延寿在《万善同归集》中认为,一个人要想做好事也是很容易的。他现身说法,说他曾经在“波罗柰国,安设圊厕,缘此功德,世世清净”。可谓是好人有好报。《红楼梦》第七十三回写道,因家人聚赌误事,贾母下令彻底清查,最后是“从者每人打二十大板,革去三月月钱,拨入圊厕行内”。(清·曹雪芹:《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8月北京第1版,645页)“圊厕行”就是打扫管理厕所的行当。牏
本来是指做墙壁用的短木板或者指贴身内衣,但是古人不知怎么七传八传的就把它和厕所联系上了,让它和固合在一起用来称呼厕所,即固腧。清人龚自珍认为:“女子十五,避男子于固腧,恧也。”女孩子到了十五岁,上厕所就要避开男人了,不然会感到羞耻的。梁启超则对北京的男男女女把大街马路作为厕所感到愤怒:“首善之区,而男妇以官道为固腧,何其自由也。”圊溷
圃溷是厕所,溷固还是厕所(但没人把厕所叫成所厕)。明代谢肇涮《五杂俎·地部二》:“江南无茅屋,江北无溷圊。”清代袁枚《新齐谐·风流具》:“有小婢出手招蒋,且指示宅旁小门,蒋依婢往,乃溷固所也。”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如是我闻四》说一教书先生不诚实,家里明明有钱还要哭穷,有一次无意中得罪了狐仙,于是“所储金,或忽置屋颠树梢,使梯而取,或忽在淤泥浅水,使濡而求,甚或忽投溷圊,使探而濯”。(清·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9月第1版,210页)
从组词能力上来看,溷似乎要比固强一些。溷轩
轩,本来是指:有窗户的廊子或小房子,但它和溷一组合就成了“溷轩”,成了’稍微有点污秽的小房子,成了厕所的婉称。汉桓帝时,大臣李膺被任命为河南尹。宛陵大姓羊元群在北海郡巧取豪夺,横行霸道,“郡舍溷轩有奇巧,乃载之以归。”意即看到郡衙门的厕所设计得奇巧可爱,他就把它放在车上拉回家了。李膺对此非常愤怒,上书揭发他的罪行。哪知道羊元群买通了宦官,李膺反而受到了处分。但一个厕所能让这个有钱有权有势,见多识,一的人起了贪心,并最终不惜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把一个厕所拉回家,可以想见这个厕所一定有它的奇特动人之处,而且不是轻易可以仿制的,不然,以羊某人的身价,岂会担这个臭名。(南朝·宋·范晔:《后汉书·李膺传》,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572页)宋代孙光宪《北梦琐言》卷十:“复有一丞郎,马上内逼,急诣一空宅,径登涠轩。”(宋·孙光宪:《北梦琐言》,中华书局,2002年6月第1版,210页)秽溷
秽溷两个字给人的感觉都不是那么清爽,用它们来命名厕所看来是名至实归。宋世崇《随隐漫录》:“此张无垢所谓贪冒之士,如落秽溷汗渠中,如何使人敢近。”藩溷
藩溷之藩就是藩篱之藩,就是篱笆。过去因为条件有限,不仅乡下,就是城里的厕所有的也是用篱笆围一围,挡一挡他人的视线而已。所以,藩溷也就成了厕所。左思在写了《齐都赋》之后:“复欲赋三都,遂构思十年,门庭藩溷皆著笔纸,遇得一句,即便疏之。”(唐·房玄龄:《晋书·文苑传·左思》,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609页)只羡慕人家洛阳纸贵的辉煌,不知道辉煌背后的辛酸。家里到处都是笔墨纸张,连厕所里也摆上了,苦思冥想,得到一句随即写下来。如此十年写成的《三都赋》,要想不辉煌,也难!不过,也许当时没人告诉他,长时间蹲在厕所上,不卫生!
也有把藩溷倒过来称为溷藩的。清人沈起凤编了一个故事:美男子荀生,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遍体芳香。但偏偏命运促弄人,让他来到了遍地大粪的蜣螂城,蜣螂城里的人们都是以香为臭,以臭为香的,所以见了他就觉得奇臭无比,竞至于要恶心反胃,大吐不止。无可奈何,大家只有送瘟神一样赶他走:“众喧逐之。生失足堕溷藩,撑扶起立,懊闷欲死。”(清.沈起凤:《谐铎·蜣螂城》,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8月第1版,194页)溷厕
“溷厕”乃肮脏污秽混杂其间的地方,当然是厕所。《急就篇》卷四:“依溷厕汗染贪者辱。”唐颜师古注:“溷,厕也,言近溷厕者,则被汗染,贪贿赂者,必致戮辱。”明谢肇涮《五杂俎·地部一》:“武帝如厕见卫青,解者必曲为之说,此殊可笑。史之记此,政甚言帝之慢大臣,以见其敬黯耳。若非溷厕,史何必书?”粪溷
“粪溷”就是粪坑。粪字拽上一个溷似乎也不能增加多少古典的雅韵。主张神灭论的范缜曾经在竟陵王萧子良手下,萧子良恰恰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有一次,萧子良问范缜,你不信因果报应,世间怎么会有富贵,有贫贱呢?范缜回答:“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簾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唐·姚思廉:《梁书·范缜传》,中华书局,1997年缩印版,173页)意即:范缜说,人生就如一棵树上的花……飘落在茵席之上的是殿下,而掉在粪坑边上的就是区区在下。清代常熟人陈祖范多次参加科举考试,但是屡试不第,对科考时蹲的号舍深恶痛绝,专门写一篇《别号舍文》痛陈号舍的污秽肮脏:“一日底号,粪溷之窝,过犹唾之,寝处则那,呕泄昏忳,是为大瘥。”(清·陈康祺:《郎潜纪闻》卷十,中华书局,1984年3月第1版,225页)说最差的是底号,就像厕所一样,从那儿走一下都想吐,何况还要在那里睡觉。住在里面烦躁郁闷,上吐下泻,就像生了一场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