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玉龙的故乡,重温了一遍童年的记忆,梁玉龙觉得整个人好像找到了一种精神支柱。长期的空管生活,让他觉得亚历山大,而这一次,正好可以利用这次休假的机会,好好放松放松。
离开故乡之前,梁玉龙主动向宋雅丽说,想去上海,拜见拜见未来的岳父母。
宋雅丽高兴地点点头,说:
“好啊。”
管制室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
石坚最近刚刚解决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儿子小升初的事情。当然,石坚知道,这完全是因为孟莲的帮助。
这天,石坚忍不住又约了孟莲。
两人在公园见了面,比前两次见面又多了一种亲近感。
两人又沉浸在了无边的回忆里。
中学时代的恋情,永远是最纯真的。
第三节野蛮美女
还记得那个中学时光,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王独整好行装,带了三个体型健壮威猛的“保镖”,随从们个个戴着墨镜,头发上无一例外地喷上了啫喱水,浩浩荡荡地杀奔幸福中学而来。
当爱情受到极大打击的王独在教室里转悠了一圈之后,并没有发现孟莲。
“大哥,今天是周末,她肯定回家了吧。”
他的一个“随从”说。
不过王独早有备而来,既然他们都恋爱了,石坚又快要参加考试放假了,这一对初恋情人怎肯放过这短暂的机会?
一行四人在校园里转悠了一圈之后,竟然意外地在洗衣房的水槽下发现了孟莲。她正在洗衣服。
王独一挥手,三个随从保持好队形,十分威武、壮观地朝孟莲进发了。颇有些港片里老大出场的派头。不过,王独追求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在离她大约五步远的地方,王独停了下来。
“孟莲,你好!”
听到声音,孟莲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的这一队人。当看清是王独之后,心里就火了,但她知道,最好是不招惹这帮人。因此并没有理会,低下头继续搓着衣服。
王独从背后伸出一朵鲜嫩的玫瑰,递了过去:
“只有你,孟莲,才配拥有我送出的花。”
孟莲依然没有回答。
她的沉默使得王独勇气倍增,沉默就意味着默认,这是王独的逻辑。
因此,他十分潇洒地上前走了两步,说了一句在他看来很有创意的话:
“别来无恙?想死我了……”
孟莲低着头,秀发披下来遮挡住了半个脸庞,因此王独无法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如果他有幸能够看见的话,他一定不会说出这样挑逗的话语。
“啪!”地一声,塑料桶内的半桶脏水飞了起来,直泼王独的面门。
没想到,这个温柔、恬静的美淑女,竟然会做出如此凶狠、野蛮的动作!
也许是她觉得王独的话实在太令她生厌了吧。
可怜的“美女杀手”,就这样在“保镖”的簇拥下,成了落汤鸡。
三个“保镖”立即朝孟莲扑了过去。
王独狼狈地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喊一声:
“不要动我的女人!”
三个保镖立即刹住了脚步。
王独这才看清孟莲的脸,那是一张充满愤怒、鄙夷、不屑的脸。
“王八蛋,你给我滚开!”孟莲对镇长家的少爷下了逐客令。
王独是一个非常没有涵养的人,他的父亲王全是明月镇镇长,凭他的威风,不,准确地说,是凭他父亲的威风,他在明月镇一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受得了今天这个羞辱?何况是在众下属的面前。
“美女,不要太惹我生气。你还年轻,不能就这样毁了你的大好前途。本来我是不想回来找你的了,凭我王独玉树临风的外表,美女都排着队等着我,我哪顾得上你呢?可偏偏有人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穷光蛋,凭什么偏偏要喜欢上一个穷光蛋?这年头成绩好有屁用?关键是要有钱,知道吗?我也是为你好,才不屈回来解救你的,给你指一条光明大道,回头是岸,不要越陷越深。”
王独滔滔不绝地发表了一番演说之后,得意地看着孟莲。
孟莲脸上的表情仍然是鄙夷,她咬着牙,只说了三个字:
“请,你,走。”
王独的脸色这才唰的变了,从她的表情和语言里,他终于懂得孟莲是真心实意地拒绝他了。
这让他这个镇长少爷很没有面子,尤其是当着三个“下属”的面,况且这会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王独这会才注意去看孟莲手里的衣服,那衣服分明是一个男生的。
“这些衣服都是那个书呆子的?”王独的语言里充满了无比的感伤。
“就是我家呆子的,怎么了?”孟莲仰起脸,自豪地说。
“哟,看来,你们小两口儿的感情还挺深的啊——说那么多都不重要,我只关心的是,你不会该跟他已经那个上床了吧?”王独伸着头,小声地问道。
“你说什么?”孟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不会该跟他已经上床了吧?”这次,王独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一些,旁边围观的人群“轰”地一声笑了。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王独的脸上。
孟莲眼里满含着屈辱的泪水,哭了起来。
王独捂住脸,火辣辣的痛,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高兴,他说:
“你的手终于肯摸我的脸了。”
孟莲收拾起水桶,装上衣服,冲出了人群。她晶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感到受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王独并没有善罢甘休,率领三个随从,紧随而去。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他妈的王独,仗着老爹是镇长,就可以欺负人了。”
“看来校花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了。”
“……”
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忽然人群都朝教学楼跑了过去。
原来,已到吃中午饭时间的石坚拿着饭盒朝食堂走来,食堂跟洗衣房挨着不远,刚好在路上碰见哭成泪人的孟莲,急忙问她怎么了,孟莲用一只手掩着脸说:
“没什么……”
“你都这样了还没什么?告诉我,是谁把你气成这样的?”
“咱们回去吧……你快考试了,好好复习,不能耽误了考试……”
石坚正想问究竟是谁,没想到一直跟在后面的王独就到了。
“哟喝,小两口还挺亲热的啊。”
石坚明白了,准是这小子干的,问道: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我是谁?哈哈……”王独笑完之后,一挥手,他的三个“随从”立即响亮地喊道:
“他就是本镇王镇长的少爷——王独。”
石坚一听,说:
“不对呀,我听说王镇长家的少爷不叫这名字啊!”
王独火了:
“放屁,不叫这名字叫什么?”
“叫王八!”
王独一听,立即气愤难当,朝随从用力一挥左手:
“给我上!”
石坚从小在农村长大,肩挑背扛,样样都干,身体强壮,这会他把饭盒朝地下一扔,直扑王独而来。
擒贼先擒王。
这是他从古诗里学来的句子,也是他第一次将知识转化为“生产力”。
三个随从还没来得及出招,石坚已经扑到王独的面前了,伸手一抓,差点抓住衣领,王独一个转身想逃,恰巧被石坚从后面用手肘锁住脖子,紧跟着,石坚的膝盖用力地顶住了王独的屁股。再一用力,王独就只有趴在地上吐气的份儿了。
三个随从就像狗咬刺猬一般——无处下口。
“别动!谁动我就杀了他!”石坚大喊道。
其实石坚哪有胆子杀人,只不过是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以后别再打孟莲的主意了。
三个随从见无计可施,一合计,决定跑过去想要将孟莲挟持为“人质”,这样的笨方法显然不会得逞的,因为王独和石坚的愿望都是一致的:不能伤害了孟莲。
因此三个随从的做法还没来得及被石坚阻止,就被王独喝住了:
“住手……你们都住手!”
三个随从立刻变得像看客一样垂手旁观,干着急也没办法。
“王八!你给我听好了,不要以为你老爹是当官的,就可以在本镇横行霸道,你还有点良心的话,我奉劝你好好读书,给你那个当官的老爹挽回点面子。你以为这样四处耀武扬威就是给他面子?我看你是放屁!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镇长上面还有县长,县长上面还有市长,市长上面还有高官……多替你老爹积点德吧,为你老爹挣点面子吧!今天,我要求你当着大家的面,给孟莲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也不来骚扰她了!”说完,手上一用力,王独的五官立刻扭成了一团。
三个随从听到这里,又是一番摩拳擦掌,个个都在寻找战机,伺机出手,他们破口大骂:
“放屁,想要我们老大给你道歉,门儿都没有!”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王独果真挣扎着站起来,被石坚押着,弯腰走到孟莲的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对不起!今天我王独当着大家的面正式向你道歉,并保证以后不来找你了!”
孟莲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不知道为何一向飞扬跋扈的王独今天为何变得这样谦卑,刚才还气势汹汹呢。
不管怎样,现在既然他已经道歉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石坚松开了手:
“起来吧!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
王独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搭在石坚的肩上:
“哥们儿,能否借个地方单独说话?”
“什么借个地方单独说话?你是古装片看多了吧?”
“哥们儿,我是诚心的!”
王独的眼睛里透露出的真诚告诉石坚,他没有撒谎。
王独、石坚,还有王独的三个随从,从人群里昂扬而出,直奔校门外的“明月茶馆”而去。
五人一落座,王独便率先站起来,朝石坚鞠了一躬,道:
“大哥!”
石坚被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大哥,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哥了!求你收下我这个小弟吧!”
“我?做你大哥?让我跟你们成天出去鬼混?”
“不是那个意思,大哥,我们以后都改邪归正了,好好读书,向你学习,以你为榜样,再也不乱来了!”
“能改自然是最好的,大哥不敢当,我不习惯你们的这一套。况且我也马上要参加考试了。”
“大哥,我是真心诚意的!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打动了我。从来都没有人给我说出那些语重心长的话来,爸爸一天只知道应酬,拿钱给我,其他什么都不管;妈妈一天只知道跟爸爸一道出去应酬、上班、打麻将,遇有不如意的地方,就知道骂我。大哥,我今天算是对你彻底佩服了!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你在我心中都是我的好大哥!以后你要有什么困难,需要用得着我王独的地方,尽管吩咐!”
这番话说得石坚也被感动了。他想了想,说:
“也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农民家的儿子,况且我也马上离开幸福中学了,以后到哪里,谁能说得清呢。”
“大哥!不管你以后到哪里,我们都是兄弟!”王独气吞云霄地说。
两人谈了一个多小时才完结,回到学校,孟莲正在校门口等他。一见石坚回来,她就走上去,着急地问:
“他们把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这不好好地回来了吗。”
石坚把刚才在茶楼里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
孟莲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
“你该好好准备考试了,马上就考试了,千万不要分心,一定要考出好成绩来!”
“嗯,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准备的!”
“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等石坚参加正式的招生考试,孟莲就已经结束了期末考试,开始放暑假了。
临回家的前夜,他们进行了初中时代的最后一次约会。
地点就在楼梯口的小屋里。
孟莲收拾好了屋内的一切,将地上打扫了一遍,抽屉上擦了又擦,课本、书籍收拾得整整齐齐。
不知什么时候,抽屉上多了一朵百合,插在一个废弃的墨水瓶里,正含苞欲放。
“我明天就回家了……”
“嗯。”
“你要好好考试,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嗯。”
“你们的志愿填了吗?”
“没。”
“你牙齿痛吗?”
“没啊,我牙齿不痛啊。”
“牙齿不痛怎么说话都那么简洁,你以为是发电报啊?”孟莲有些不高兴地说。
“哦,没有……”
石坚的情绪有些低落。
小小年纪,都已经懂得了别离的愁绪。
“我要走了,下学期……再也见不着你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石坚想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说:
“祝你暑假玩得愉快!”
孟莲的心头有些失落,点了点头。
“你也是,暑假愉快!”
这一次的分别,石坚初中时代最后一次分别,别离时的谈话,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
孟莲有着满肚子的话来不及说呢,就这样结束了。或许是因为她受不了这别离的愁绪,或许是因为她看懂了石坚不愿吐露心扉的心事,或许是因为她觉得两人都太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呢,感情上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石坚走后,周若梅也早早地回家了,孟莲独自一人,面对这间小屋,想着那些与石坚一起学习的夜晚,心里满是幸福、失落、悲伤,那些夜晚不会再来了!那些美好的夜晚,如今都已成记忆了……她伏在抽屉上,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孟莲拖着箱子离开校园的时候,天空晴朗无云,阳光很热烈地透过法国梧桐树叶的间隙斑斑点点地撒下来,她穿着那条蓝色的连衣裙,一步一步地走过校园的林荫小道,斑斑点点的阳光在她的头发上、肩上、后背上移动,她的步伐里揣满了青春少女的心事。
石坚正独自靠在教学楼三楼的窗口,目送她的远去。
他多么希望追上去,送上一程,跟她说说知心话。
可是,一个沉重的问题久久地占据在他的心里:未来,他们的未来在哪里。
如果爱她,就给她一个完美的未来。
石坚在心里默默地说。
也正因如此,他怕看见她别离时的泪水,他怕看见她满含期待的目光,他怕看见她令人心碎的容颜……所以,在那间只有七八平方米的小屋里,他第一次对她,表现出了无情的冷酷。
如果上天真的会成全我们,我们一定会在下一个路口相遇。
他在心里对她说。
而他,拥有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
她是校花,她家境殷实;而自己呢?除了成绩好一点之外,一无所有。
如果不好好考试,他连这最后一次给她带来幸福的机会都会溜走。
为了她,一定得好好考试。
从这方面说,他也不敢对这份感情期望太多。
填报志愿的日子终于来了。在临考前一周,班主任拿着一叠志愿表走进教室,给参加正式考试的学生每人发了一份。
“这是你们的选择,请认真对待。”
长这么大,这还是石坚人生中面临的第一份选择。
以前,到了7岁上学的年纪,他就被父亲送到村小去,进了学校;小学毕业后,因为成绩突出,他又被送到了幸福中学。只有在幸福中学毕业的这时候,他才明白人生的选择会这么的艰难。
大学,对于石坚来说,是一个多么诱人的字眼。
他做梦都想去看看大学长得什么样。
而且,他也亲口跟孟莲说过,他的理想,就是读大学,当一个飞行员。
而那就意味着,父母还必须得为他付出三年的艰辛努力。想着每次上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父亲厚着脸皮朝人家借,他的心里就像针扎一般难受。
在犹豫和彷徨中,他真不知如何选择。
如果一个人可以同时走两条路,那该有多好。
或许世间最大的遗憾也就在此,人生不可能同时走两条路。
正式考试终于完了。
在考试中,石坚没有出任何意外,也就是说,他至少是按正常水平发挥了的。
此后,他就带着那个破旧的小木箱回到了江南村。
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每天早上天不亮,他就跟着父亲下地锄玉米地里的草;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他还在玉米地里穿梭。自从离开家读初中之后,他就很少在地里这样长久的劳动了,玉米叶带锯齿的边缘在他的脸上、大腿上、胳膊上挂起一道一道的血痕,他却完全不在意。
对于父母,他心怀歉疚。因为他选择了读高中。
他希望通过这种拼命劳动的方式,能够报答父母,哪怕只是减轻他们的一点点负担;他也希望通过身体上的疲劳,来麻痹自己,尽量使自己不去想考试的事情。
回到屋里,躺在床上,骨头像散了架一般地酸痛难忍,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计算着考试成绩,估摸着能超过分数线了,心头才渐渐地踏实下来。
孟莲的暑假生活苦闷不已。她整天呆在家里闷闷不乐,哪都不愿去,不是看电视就是睡觉。
孟莲妈赵丽这样说:
“好你个丫头,你究竟是怎么了?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样子!”
孟莲在心里说:
“对,我就是害了相思病!”
嘴上却说:
“妈,你说的什么呀?女儿只是有点闷罢了。”
“你以前都开开心心的啊,这是怎么了?还说不是相思病?妈也是过来人,什么都别想逃过妈的眼睛。”
孟莲无话可说了。
“女儿,妈可告诉你啊,你才多大啊,这就开始谈恋爱了?这样是非常有害的,可千万不能早恋!”
本想隐瞒什么的,可谁让赵丽一眼就看穿了女儿的心思呢。孟莲最讨厌大人们这种说话的口吻了,好像只有他们才懂得什么叫爱情似的。
孟莲不好说什么,明清清澈的眼珠一转,问了赵丽一个问题:
“妈,你跟爸爸有爱情吗?”
“我说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竟然讨论起如此严肃的问题来。我跟你爸爸怎么就没爱情了?我们呀,可幸福了!”
“你们还幸福?我怎么看你跟爸爸成天吵嘴、唠叨个没完,这也叫幸福?”
赵丽忽然觉得在这个16岁的女儿面前变得哑口无言了,说道:
“是啊,我们这就是幸福。谁说吵嘴就不是幸福了?妈觉得呀,一天不跟你爸吵嘴,就不幸福啰!”
正说着话,门铃响了。
孟莲嘟着嘴说:
“谁呀?都这个时候了还来。”
“除了你爸爸,还能有谁?”赵丽边说边起身去开门。
“你不知道自己开门啊?都到门口了还按门铃。”赵丽没好气地对孟凯旋嚷道。
孟莲一听,心里就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就他们这样,还幸福呢!
门“砰”地一声打开了,孟凯旋顺着门倒在了地上,一股浓烈的酒气飘散开来。
“你呀,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你偏不相信!什么时候把肝喝坏了你就知道了!”赵丽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极度不满地对地上的丈夫吼道。
“孟莲,去给妈妈拿一张热毛巾来。”赵丽转过头,声音低了一些,对女儿喊道。
孟莲赶紧跑到洗手间,拧开热水龙头,拧了一张热毛巾小跑过来。
赵丽接过热毛巾,给丈夫敷上。
“妈,爸没事儿吧?”
“他除了喝醉酒,还能有什么事儿!”顿了一下,说,“来,搭把力,把你爸爸扶到床上去。”
母女俩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身材魁梧、大腹便便的孟凯旋扶到床上去。
看着丈夫喝得醉醺醺的样子,身为医生的赵丽满是无奈、心痛,甚至有几分厌恶。她早就跟丈夫说过很多次了,让他别那么不要命地喝,可他却偏偏不听,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才回来。
孟莲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不停地在面前来回扇动,赵丽看见女儿的动作,有些不耐烦地说:
“出去,回你的房间去。”
孟莲只好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赵丽起身到厨房,兑了一杯白糖与醋的开水,给丈夫端去。
孟凯旋喝了解酒水,仍然昏昏沉沉,可见醉得非常厉害。
赵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放下杯子,然后伸手去解丈夫的皮带,好让他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孟凯旋的腰围明显地增加了不少,看着他隆起的啤酒肚,身为医生的赵丽无奈地摇了摇头。
再这样下去,非得喝出脂肪肝不可。
正在这时,孟凯旋翻了个身,粗暴地一把将赵丽推开,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酒话。
赵丽终于忍不住地暴发了。
她并没有因为丈夫地推搡而离开,反而更加用力地解开他的皮带,动作明显有些粗暴。
“你……滚开!”孟凯旋嘟囔着说。
赵丽埋下头去,心想丈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的官场气?以前,他还在学校当老师的时候,是一个多么听话的丈夫。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寒暑假的时候就在家“当保姆”,做家务、做饭,那时候,日子虽然清贫点,但却过得非常默契。
现在呢?
随着丈夫职务的升迁,外出应酬的机会越来越多了,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对她这个40岁的老婆也不冷不热了。
赵丽也不是没提醒过他,可根本不管用,他仍然照喝不误。
不仅如此,有那么好几次,赵丽都闻到了丈夫身上的女人的香水味道,是非常浓烈的那种香味。
女人的心,总是要特别细腻一些。
对于这些,赵丽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从不说出嘴来。
孩子那么大了,难道还跟他离婚不成?
那将是对女儿多大的伤害!
况且,她离不开丈夫,离不开女儿,离不开这个家。
她选择了隐忍。
她把这一切都埋在了心里,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她都没有倾诉过。
赵丽埋下头去的时候,她又闻到了浓烈的香水味。
理智再一次战胜了冲动。
她让人默默地为丈夫解着皮带,即使丈夫喊她滚。
她认为,那是他在喝醉酒的时候说的醉话,不能当真。
就在这时候,孟凯旋再次发怒了,他伸手推开赵丽的手,严厉地说:
“滚开!别脱我裤子……我是结了婚的!”?听到这里,赵丽呆住了。
泪水夺眶而出。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才40刚出头的人,两鬓却已经开始有了白发。
岁月是多么的无情,冲刷着一切。
人,如果永远年轻该有多好。
他为这个家,也付出了太多太多。
以前,他可是一个从不应酬的小职员,只因踏实肯干,被同样踏实肯干的老局长看中,这才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
现在,自从应酬多了,赵丽也听不少姐妹们婚变的消息,加上不少“好心”的姐妹经常在她耳边“提醒”:
“可千万注意你家老孟啊,现在都局长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加上现在花花绿绿的世界,什么夜总会啊,迪吧啊,洗脚城啊……到处都有漂亮的小姐啊!你这个黄脸婆,可得把绳子给收紧了,别让老孟跑了……”
每每听到这些“善意”的提醒,赵丽表面上没什么,可心里也止不住地打起了鼓:这老孟该不会背着自己在外面乱来吧?
“别脱我裤子,我是结了婚的。”
自打听见丈夫孟凯旋的这句话,泪水就夺眶而出,原来她是误解丈夫了。
有时候想一想,还是刚结婚的那阵子,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那时候,他没有现在这么多应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到近郊去旅游……日子虽然清贫,但也有滋有味。
赵丽趴在床头,不禁轻轻地啜泣起来。
这么多年了,老孟还是没有变心。
以后一定要对这老头子好一点。
赵丽在心中说。
丈夫这边可以安心了,可是女儿这边又使得她不安心起来。
这几天,女儿像变了个人似的,魂不守舍,茶饭不思,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样子。她真担心这样下去,女儿会憋出什么病来。
是啊,女儿大了,俗话说,“女大不中留”,以前啊,这丫头快乐得跟天使似的,什么秘密都跟这个当妈妈的讲,什么学校里今天哪个老师穿了一件暴露的衣服啊,什么她又看见哪个男老师跟哪个女老师并肩一块走路啦,什么班里哪个男生给哪个女生传纸条啦等等。可是现在,女儿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显然,她有了一个属于少女自己的秘密心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听见女儿的敲门声。
“妈妈,我今天出去走走。”
吓得赵丽赶紧一个翻身,下床打开门一看,女儿已经梳洗完毕,背上了背包。
“你到哪里去走走?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哪里呀,妈妈,我只不过到同学家去走走而已啦。”
“哪个同学家?”
“赵……芳家,我们约定暑假在她家见一面的,很多同学呢。”
赵丽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女儿要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打电话。
赵丽想,女儿出去和同学聚聚也好,不然保不准会在家呆出什么病来呢。
孟莲像只出笼的鸟儿一样,蹦蹦跳跳地下楼了。
她这个乖乖女,对妈妈撒了谎。
走出家属大院,她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幸福中学而去。
她不知道石坚怎么样了,他们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吗?这个石坚,怎么连一封信都不写来……
学校的红榜该张贴出来了吧?以前都是这个时候就可以知道成绩了呢。
才只不过上午10点多,七月的阳光已经很火辣了,她没有带遮阳伞,就这样走在强烈的日光里。学校里除了看门的老头外,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以前的读书声啦、同学们的嬉闹声啦都没有了,孟莲第一次觉得孤独的可怕。
走到公告栏处,上面张贴的几张通告,早已被风吹雨淋得破败不堪了。走上教学楼二楼,站在那个小房间的门外,她仿佛又听到了石坚的呼吸,看到了他们在一起学习的情景。这一切,都仿若昨日。
她没有钥匙,钥匙已经交给朱老师了。而且她已经决定好了,下学期,还是住在集体宿舍去。
她又走到走廊上的信箱里,信箱都没有上锁,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她用手一摸,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这个石坚,我离开学校的那天,他竟然不来送我,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现在他已经毕业半个月来,信也不给我写一封……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爱之深,恨之切,慢慢地,一股怨恨油然而生。
下次再见到他,哼,绝不能便宜了他!
她又想,也许,那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游戏的态度?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心里又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少女的心事,就是这样捉摸不定。
石坚,大多时间都在规规矩矩当农民,直到那封录取通知书的到来。正如他所料,被S中学如愿录取。接到录取通知书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孟莲写了一封长信。在信中,他表达了自己的豪情壮志和对她的思念之情。而且写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天一封,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写上一箩筐。
他觉得,只有考上了S中学,他人生的目标在有了实现的可能,他与孟莲的距离也才走进了一步。
他要通过自己的奋斗,来达到与孟莲的结合。
趁村里有谁进城的时候,他就托人给带到邮局去。
有一次,村里进城的人回来扔给他一封信,石坚高兴不已,以为孟莲回信了,跑过去一看,带信的人说,你这信超重了,邮局的人说要再贴一张邮票。
石坚拿着信只好郁闷地回家了。
就这样,在暑假的最后半个月里,石坚几乎天天给孟莲写信,反正村里每过两三天就有人进城,大不了多贴一张邮票就行。
石坚在信中向他的如意伴侣勾画了美好的未来蓝图:自己考大学,孟莲也考大学,他俩考同一所大学,即使不能同一所,也得同一座城市。地点嘛,最好是北京,北京不行,上海也行,上海不行,S市的大学也成。在信的末尾,总少不了希望相互鼓励、共同进步之类的话。
孟莲老老实实地在家呆了一个暑假,闷了的时候,就到城里的房子小住几天,逛逛街,解解闷,有时候一个人就这样沿着县城的老街走下去,走完一条又转入另一条,漫无目的。傍晚的时候,她也会到明月河边,静静地看着河里那些来往的船只,幻想着河流的上游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一个难耐的暑假,总算就这样过去了。
九月一日。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中学生新学期报到的日子。
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孟莲内心的阴霾一扫而光。她又可以融入新的集体生活了。
回到寝室,先到的姐妹们已经把床铺整理好了,孟莲选了一个中间段的上铺,埋头整理起来。
“孟莲,暑假怎么过的?过得还开心吧?”
“小米,暑假到哪去玩了?”
“嗨,我说你们的作业做完了吗,我还差两个英语作文呢,谁借我抄抄。”
寝室里六个姐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叫嚷个不停。
“孟莲!孟莲来了没?”寝室门口,学习委员周若梅叫道。
“哎——”孟莲坐在床铺上,高声应道。
“信,你的信!”周若梅兴奋地叫着。
只见周若梅捧着一大堆信走了进来。
“哇——”室友发出了惊呼声。
孟莲一看信封上的笔迹,心里就知道是石坚的信了。
“是那个呆子的吧?”周若梅打趣道。
“去!胡说八道!”孟莲嗔怪道。
姐妹们都好奇地问道:
“哎——那个天才考到哪里去了?”寝室里有人问道。
“不知道啊……”孟莲回答说。
“什么,你都不知道?我说玫姐,把他休了得了!”
“你们说什么啊?”孟莲羞愧地拉下了蚊帐。
“算了算了,别取笑了,你看孟莲正想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呢……”姐妹们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打趣着。
孟莲数了一下,这堆信一共有22封,这么多信,该从哪一封读起呢?她拿着信封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仔细一看,发现在每封信的背面都写着几个数字:8.12、8.9、8.20……这些数字代表什么呢?难道……是写信的日期?
孟莲拆开一封信,对照信末的日期一看,果然就是写信的日期。
“这个呆子,没想到还是一个细心的人……”孟莲心里甜蜜地想着。
这个暑假,他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她打开信,顺着日期读下来。
在那些信里,他向她坦露心迹,可以看出他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的喜悦、激情,他还向她描绘了一幅幸福的农家生活画面,写到最后的时候,信里更多的内容就是思念,回忆他们在一起的幸福的时光。
最后一封信是8月25日写的。他说,暑假的信就先写到这里吧,马上就要开学了,等到了S中学再联络。信的末尾,他还写了两个小字:吻你!
看到这里的时候,孟莲的心不禁一阵狂跳,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还不知道呢,这个呆子,难道他知道吻的滋味吗?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不能便宜了这个呆子……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S中学就在S市城北角,坐落在明月山下,学校历史悠久,据说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了。石坚进高中开学典礼那天,主席台上坐了满满的两排人,第一排,是学生模样的,一共8人;第二排,才是学校领导。听完主持人的介绍他才明白,这第一排的学生,就是S中学今年参加高考取得好成绩的学生。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大连舰艇学院、复旦大学、武汉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只听听这些名字,已经足以令人肃然起敬了。安排考上大学的新生发言,这也是S中学多年来开学典礼的一大特色。石坚坐在人群中,听得热血沸腾。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并记住了这个名字。
跟孟莲新学期的第一次见面,是在9月10日教师节那天。石坚没有给她写信,那时候她们寝室也没电话,他就这么在9月9号那天来到了幸福中学。从城北的S中学到城郊的幸福中学,大约三四公里路程的样子,石坚穿着一双陈旧的胶鞋,风尘仆仆、满含激情地赶到了他的母校。
孟莲在教室里看书。
不知怎么,石坚觉得无法像以前那样长驱直入地进入教室去找她了。他不想让自己的恋情公开。中学生谈恋爱一直是被认为不务正业的做法,因此,参与者未眠显得有些偷偷摸摸。
所以,这样的事情,越低调越好。
以前刚跟她认识的那会,石坚倒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每次都是大大咧咧地走进教室,旁若无人地去找她;现在真的跟她有了那么一点点朦胧的关系,反而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了。
石坚在教室门口拉住一个形象看上去比较一般的女生:
“同学,麻烦你帮个忙,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孟莲一下,谢谢!”
这个女生大概第一次接到这类差事,一个男生给一个女生送信,他已经能够猜到八九分了,当即点头答应,接过信进了教室。
孟莲接到这封没有邮票的信后很是吃惊,打开信封一看,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明天上午10点,明月河边大柳树下见。坚”
这个呆子,为什么还是大柳树下,有点创意好不好?老地方见面一点新意都没有。竟然不征求我的意见,就私自定下约会地点!看来下次一定得主动约他,不然这个呆子就不知道变更地点。还有,为什么偏偏要到僻静的地方去见面呢,哼,这个呆子,敢打我的主意,一定给他好看!
孟莲奔到教室的窗口望出去,石坚的背影正一点一点消失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他走起路来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像是在随时发现地上谁丢了钱一样,又像一副做错了事认罪的样子。
这个呆子!
孟莲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明天一定要戏弄一番他。
第二天,明月河边。石坚提前10分钟到了柳树下,他左等右等,一直到10点15,仍不见孟莲现身。她怎么了?一向都很准时的啊。难道是路上出了意外?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石坚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
他不停地抬腕看表,难道是自己的表时间不准?不对呀,学校上下课的铃声都能对上呢。难道是那个女生没有把信带到?也不对呀,他明明看见孟莲就坐在教室里,而他又是亲眼看见那个女生走进教室里去的。难道是孟莲在路上出了意外?这大白天的,按说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啊!
石坚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围着大柳树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10点半,他才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我就不信你不来!”
说完,在柳树下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看那架势,他是准备打“持久战”呢。
看看差不多了,孟莲这才从河边一个小沙丘旁站起来,朝柳树下走去。
石坚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怎么现在才来?出什么事了吗?”石坚关切地问。
“也没什么,等我把衣服洗完的时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这才匆匆赶来的。”孟莲忍着笑,奇怪自己撒起谎来居然口若悬河。
石坚也没细问,两人沿着明月河边走边聊。
石坚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讲他在S中学的所见所闻,谈起那些考上大学的校友,一脸的敬佩。他说: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你知道吗?”
孟莲摇了摇头。
“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一所好大学,我以后一定要报考它。”
孟莲的脸上起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变化。
因为她的学习成绩并不理想,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她在班里的成绩才30多名。照这个成绩下去,她想要考上一所好的学校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一旦考不少好学校,就会与石坚的差距越来越远……到时候,他俩还能不能走到一起都很难说呢!
石坚越是夸耀着自己的理想,她就越是觉得与石坚的距离拉大了。
而石坚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一个劲地鼓励她好好学习。
两人一直聊到太阳偏西才往回走,没吃中午饭,两人都有些饿了。
石坚终于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从后面握住了孟莲的秀发。
孟莲一个扭身,严厉地打躲开了:
“干什么呀你!”
石坚自觉无趣,顺口说了一句:
“你的头发实在太美了,还很香呢!”
孟莲正色道:
“我警告你啊,不得乱来!否则……”
“我知道了,不乱来了还不行么?”
在与孟莲保持恋爱关系(在他们看来,或许这就是恋爱吧)的同时,石坚的学习成绩依然坚挺一如往常。他深深地明白,没有好成绩,凭什么许孟莲一个美好的未来?
而孟莲在懵懂的青春期,断然拒绝了石坚的非分之想,这从一定层面帮助了石坚的思想回归到正常的学习轨道上来。
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多情?
然而,这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都很好地把握住了分寸。
石坚依旧保持了强劲的学习势头,在高一第一学期期末,他就进入全年级前10名的行列,这使得不少老师和同学对他刮目相看。
高一结束的时候,也是孟莲初中毕业的时候。
正如孟莲自身所料的那样,她没能创造奇迹。
回到家,孟莲的父亲说:
“没考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的路还长着呢,你还小。”
孟凯旋其实很清楚女儿的成绩,这些年来,他一直忙于工作,环境保护局又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清水衙门,疏远了女儿,他也觉得内心有愧。
这天晚上,孟凯旋特地让妻子赵丽炒了两三样小菜,打算好好地跟女儿谈谈心。
饭桌上,孟凯旋还少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兴致高昂地说:
“时间过得可真够快啊——”他看了一眼妻子和女儿,说,“眨眼之间,我的女儿都长大成人了,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美人了。”
孟莲打断爸爸的话,说:
“爸,这还没开始喝呢,咋就开始说酒话了?”
孟凯旋哈哈一笑,说:
“今天啊,爸爸是专门想跟女儿谈谈心的。”
孟莲心想,谈心?谈什么心?难道跟你谈自己有了喜欢的男朋友?而且还开始偷偷地约会了?
而这是她的秘密,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向父母吐露的。
孟凯旋一样脖子,喝干了桌上的酒,说:
“孟莲啊,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让爸爸妈妈听听。”
原来是谈这个,孟莲的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想到自己的未来,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石坚。
想到石坚的期待,孟莲就抬不起头来,她该如何去面对石坚?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与他的距离竟然那么遥远,就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原本认为,只要两人彼此信任、鼓励,彼此相好,就可以在一起了,可是现在她才明白,两个人要真的走到一起竟然是那么难。在她们这个年龄,很多事情,是无法自己做主的。
但是她又是那么迫切地希望能够跟他在一起,永远地。
“我……我想考读书,考大学,到北京去……”
孟凯旋停下正准备送进嘴里的一筷子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妻子说:
“我们家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远大的理想了?”
他又转头面对女儿:
“好,你的这个想法,爸爸妈妈坚决支持你。”
其实,在那个时候,是爱情的魔法趋势着她去努力,去奋进,因为不那样的话,他就不能跟喜欢的人石坚在一起了。
石坚的理想,就是北京的大学。
因此,她也要实现到北京读大学的理想。
只有到那时候,他们就能在一起了。
谁说少男少女的初恋就是一定有害的?
谁说那些最初克服困难的动力不是来自于人生最初最涩的爱情?
“好,我明天就带你到S中学去报名。”孟凯旋兴致高昂地说。
“不……我不到S中学去。”出乎孟凯旋的意料,女儿竟然说不到S中学去。
整个S县,最好的中学就是S中学,为了考大学,而且是北京的大学,不到S中学去还能到哪里去?
孟凯旋这次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他定定地看着女儿,问道:
“你……不到S中学,到哪里去?”
“我到江南中学去。”
“江南中学?那个学校的教学质量岂能和S中学相比?据我所知,每年能考上大学的,也不过10个来人而已。”
孟莲撅着嘴,有些撒娇地说:
“爸——再好的学校也有成绩很差的学生,再差的学校,只要自己努力,也有成绩好的学生啊。江南中学不是每年都还有10来个学生考上大学吗?再说S中学也不是每个学生都能百分之百的考上大学啊。”
孟凯旋很认真地听着,他原本是想好好地跟女儿谈谈未来谈谈理想的,没想到,眼前这个十六七岁女儿的思想,已经大大超过了他的所料。他原本以为,女儿就是一个书呆子,一个一心只沉浸在书本里去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是,经过今天与女儿的一些长谈,他终于明白:女儿已经渐渐成熟了,她再也不是那个事事都听自己安排的女儿了。
孟凯旋一样脖子,再次将杯里的酒一干而尽。他笑这,筷子上下抖动,对着一个菜盘指指点点,对妻子赵丽说:
“想不到啊,我的孟莲已经完全像个大人了。”
听到女儿说的这些话,赵丽也打心眼里高兴,她纠正丈夫的说法道:
“孟莲不是像个大人了,而是她本来就是个大人了。”
孟凯旋说:
“孟莲,说实话,我最初是不同意你到江南中学去读书的,当爸爸的实在是担心啊,要是你在那里考不上大学怎么办?可是刚才爸爸听了你说的那番话,爸爸改变主意了,让你去,我和你妈妈都支持你去江南中学读书。”
就这样,孟莲顺理成章地到江南中学开始了高中生活。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是多么渴望跟石坚在一起,而选择去S中学读书。
但是,现实告诉她,她不能那样做。
如果那样的话,她和他的前途都会被毁掉。
而他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读书,这是人生中最为关键的黄金年华,怎么轻易浪费?
小小年纪的孟莲,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也可见她的家庭平日里对她的教育是多么的成功。
她是故意在选择逃避。
为了不拖石坚的后腿。
同时也是希望能换个环境,奋力拼搏,到时候给石坚一个惊喜。
只要能跟他一起到北京,他们的未来就会成为现实。
而且只有那样,他们的未来才会成为现实。
为了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暂时的牺牲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