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十月围城(独家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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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带重犯秦少白。”

铁山一身官服,端坐在审讯桌前,低声喝令,表情和摆满刑具刑讯室气氛一样阴森。

没有回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牢头跪在门口回禀,“抚台大人特别嘱咐过卑职,除他本人,任何人不能见秦少白。将军大人能不能跟抚台大人……”

黑乎乎一东西直飞过来,牢头躲闪不及,被砸中肩头,哎哟一声——落到地上,是个砚台。

牢头忍痛爬起身,“小的这就去提。”一溜烟跑了。

昏暗的光线里,铁山的目光和额角的疤痕都成了出鞘的刀,锋芒隐隐,他望着虚空,眼神孤拔决绝。

脚镣拖地声传来。沉重的脚镣,手镣,囚衣,秦少白风度依旧,缓缓走了进来。在受审方凳上坐下,平静地看着铁山。

铁山威严地盯着秦少白,低沉地道:“大刑伺候。”

牢头愣了半秒,大声道:“嗻!”扭头喊,“大刑伺候!”

很快,人手一只灯笼,几个面相凶狠的皂衣狱卒和笔录书办走了进来。

“快点!将军大人亲自审案,别磨蹭!”牢头催促道,指着最后一个人,“说你呢!”

他忽然一愣,扑通跪下,“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最后那人竟是区巡抚,他拍拍牢头的肩膀,示意无碍,牢头犹自惶恐。

铁山一笑,“区大人来得好快,请坐。一起审吧。”

秦少白似看非看,似听非听,静坐养神。

区巡抚在铁山旁边坐下了,看看后边桌的笔录书办,不急不忙:“都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姓名?”

“秦少白。”

“籍贯?”

“广东江门。”

“职业?”

“革命党。”

铁山面色不快,哼了一声。

区巡抚转头看铁山,“铁大人刚才的意思是,先不问话,先上大刑?”

铁山冷笑,“区大人肯定觉得不合适。”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就按铁大人说的办。”区巡抚一脸淡然,对书办,“都记下来。”

“狂贼大逆不道,先上重刑!”铁山喝道。

秦少白被两个狱卒架了起来,脸色仍是平静如常。

书房里,李玉堂和阿四面对面坐着,谁也不看谁,这沉默令人难熬。阿四还是开口了,“真的是你陷害秦少白?”

李玉堂不答。

阿四痛心疾首,“李老板,真的是你?”

李玉堂觉得刺耳刺心,闭上了眼,“不是。”

阿四看着李玉堂,期望他再说点什么。可李玉堂再不开口。阿四只好站起来,走动着,又站住,“那你就想办法救他呀。你是大商人, 老江湖,见识多, 办法多, 手段多,我不信你就想不出个办法来。”

半晌,李玉堂才缓缓开口,“我真的想不出来,重光……”

“别叫我重光!”阿四打断,“我不是重光,我要是重光,我肯定会救他,就算救不出来,也不会干坐着唉声叹气!”

李玉堂羞愧无语。

“为了老太太和你的家业,你什么都敢干,偷梁换柱,瞒天过海,软禁阿纯要挟我,耽误人家区舒云青春,为重光你做了什么?秦少白是重光的老师,最好的哥们!你现在说没办法,说到底你不就是怕吗?”

李玉堂沉痛,点头,一字一句地,“说的对,我是怕。”

阿四哼了一声,“你怕,我也怕,说到底不关我事。”他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李玉堂一个人呆坐,心中沉痛,他痛感自己的软弱无能,痛感对不起死去的儿子!

提审室里,满头大汗的秦少白强忍着疼痛,上身赤裸的他被五花大绑在老虎凳的靠背上,绳索紧勒着并不健壮的肌肉,脚下已垫了三块砖。

区巡抚显然有些不忍看,铁山却好似家常聊天,“今天下午,你在沙面跟谁接头?”

区巡抚紧盯秦少白的反应。

秦少白咬着牙关,“当然……是你们……不认识的人。”

“你跟李玉堂是否认识?最近有没有写过信或见过面?记录在案!”

记录书办下笔如飞。

秦少白汗如雨下,瞪着铁山不回答。

“我们有证据,你拉拢李玉堂为乱党所用。”区巡抚这时当然要给台阶了,接着猛一拍案:“还不如实交代!”

“狗贼!” 秦少白忽然切齿骂道,“李玉堂这个狗贼,耍奸暗害我!”

区巡抚神情平静,眼露赞许。

铁山飞快地问,“李玉堂如何暗害你?”

秦少白气息微弱,“他诱我见面……好让你们抓捕……你们……早就串通一气……”

区巡抚对书办吩咐,“记录在案。”

铁山一时难以判断,这是区巡抚事先与秦少白串了供,还是秦少白临时反应,他虽不信这是实情,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区巡抚趁热打铁,“秦少白,你是广东乱党头目,你们作乱的整体计划是什么?孙文、黄兴、赵声等人现又分别在何处?老老实实,一并招来。”

这问题又大又远,但又很正点,铁山一时也只能听着。

秦少白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很难说下去。

区巡抚看铁山,“铁大人,撤两块砖,让他慢慢招?这可是头等大事。”

铁山今天被区巡抚打得一败涂地,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起身走了过去, “我先问个简单的问题,李重光你可认得?”

“认得。大好青年……被你们变成走狗……”

铁山追问,“你的意思是,张自由当上制造局总办就不肯认你了?”

区巡抚立刻站了起来,“铁大人怎么夹枪带棒,哪来的张自由?”

铁山不为所动,对书办叮嘱,“在场的每一句话都要记录在案。”

区巡抚是真生气,气得又坐下了,铁山话里有话!

秦少白痛得脸色苍白,却是嘲讽的微笑。

铁山盯着他的脸,“你已身陷牢笼,再无逃脱可能,且不说如何面对你为国捐躯的父亲,总要考虑一下你75岁的老母吧?如果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一定上奏朝廷,保你一个全尸,你母亲就不至于抱着无头尸体哭瞎双眼。搞革命顾不上母亲,最后死时心里总会装着母亲吧?”

秦少白深吸一口气,“有话快问。”

“香港裕华车行的阿四,你可认得?”

秦少白眉头一跳, “不认得。”

区巡抚不懂这是问什么,关注地听着看着。

铁山逼近一步,“你认得,因为阿四就是现在的李重光,对不对?”

区巡抚拍案而起,“铁大人你过分了!”

铁山用只有秦少白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你就忍心让区小姐跟一个车夫睡在一起?”

秦少白汗如雨下,盯着铁山,“你疯了。”

铁山冷笑,示意狱卒再加一块砖。

随着又一块砖慢慢加上,秦少白疼痛难忍,铁山大声逼问,“对还是不对?!”

“反对!这叫诱供加刑讯逼供!”区巡抚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秦少白强忍剧痛不吭声,只听咔嚓一声,膝关节脱臼,他昏厥了过去。

夜上三竿,区府夜间小门从内打开了,区舒云一个人站在门外,头发都是乱的,衣服上也沾着灰。

赵总管早得报赶了过来,见状吓一大跳,“小姐,你怎么?这……”

“别吵!” 区舒云抹了一下眼睛,径直往里走。

赵总管一路跟着, 小声问:“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