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十月围城(独家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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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区巡抚叹道:“那么问题就出在我这个女儿身上,少白老弟对我女儿可能只是好感,有没有利用的心思?我不便揣测,你心里肯定比我更清楚,再早的事情不提了,她跑到香港给你送手枪,这是第一遭;你们在她的婚礼上刺杀铁山,第二遭;她把制造局的机密文件偷给你,第三遭;她拿着我的印信和枪要把你从狱里劫走,第四遭,这哪一遭,哪一条,不是为了你好,而要她老爹的命?”

句句是实,秦少白心里翻腾着,区舒云心里也翻腾着。

“她为了你不要命,也不要她老爹的命,她越喜欢你,越要帮你、救你,就越是要我的命,我为了保自己的命,也为了保她的命,才不得不抓你,杀你,这点子道理,二位都能理解吧。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区舒云知道爹决心已下,哭求无用,正是自己害死了秦少白,满眼是泪。

秦少白心里五味杂陈,区舒云虽害了自己,可又让他感动,让他惭愧。

区巡抚站起来,拉开门对外边,“拿酒来!”

很快,赵总管端着一托盘进来,一壶酒,三只杯,放到矮桌上,退下了。

区巡抚亲自倒满三杯酒,端起一杯,“老夫区肇新,敬秦少白是条英雄好汉,敬区小姐一片痴情不改,老夫先干为敬!”

他一饮而尽。

秦少白腿不能动,用胳膊拄地,一点点挪到案前,端起酒,“谢昆臣兄。”

区巡抚扭头,“等一下。舒云,你也过来举杯。”

区舒云坐着不动。

区巡抚苦笑,“你若还认我这个爹,那我承认教女无方,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我也有责任,可我实在没办法。你若不愿再认我这个爹,那我最后奉劝你两句,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谁都有梦,可梦醒了,还得过日子,今天,你就跟少白喝个交杯酒,就此别过吧。”

区舒云哀静地起身,走过来,看着酒杯,秦少白看着她。

区巡抚背过了身子。

区舒云端起酒杯,看着秦少白,二人久久凝视着。

区舒云眼中是悔,是爱,是痛,秦少白却是放松,是安慰,是鼓励。

他笑了笑,真的把手臂绕过区舒云的手臂,看了眼区舒云,一饮而尽,再望向她仍是盈盈笑意。

区舒云却再也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秦少白怀里,酒洒了秦少白一身,一地。

秦少白脸上,不知是溅的酒,还是流的泪。

区巡抚背手仰头,眼中也隐隐有泪。

他拉开门,走出死牢,对候在门口的赵总管,低声道:“把她送回李家,让重光好生照顾,那些人还给我派回到李家外头,日夜盯着。”

赵总管默默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阿四一宿没睡,他坐在地铺上,望着空空的床铺发呆。脑海里绕不开的,全是区舒云。

这个懵丫头,自认识以来,对自己全无一点温柔体贴,全都是打骂、训斥……

拿枪顶,用手打,使脚踹,瞪眼珠,抡教鞭,拽辫子、揪耳朵……

但阿四静静地坐着,却是一脸忧伤。

他翻头倒在地铺上,不想了,想也没用!

刚合上眼睛,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丁的声音急促,“少爷!二少奶奶回来了!”

阿四噌地起身,衣服和鞋都顾不上穿,跑出门去。

临到清晨,丫鬟桃花一个人跑回区府大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众婆子都站住脚看。

大姨太扭着从房里出来,见状一愣,“桃花?”

桃花跺脚,“老爷呢!出事了!”

“慌什么,说。” 区巡抚还穿着衬衣。

桃花连哭带喘,“小姐……被姑爷给打了,捆了……关起来了!”

区巡抚愣,怒了,“为什么?”

大姨太也没想到,瞪眼听着。

桃花哽咽,“小姐昨夜回去得晚,跟姑爷吵了一夜,我就听见什么秦少白,秦少白……我也不敢去劝,吵到早上,小姐好像说,说什么……要去总督衙门自首,姑爷就伸手打了小姐,还给绑了。”

大姨太急了,“你怎么不劝?”

桃花委屈,“我怎么没劝?姑爷气性大,把我搡了个跟头,现在还疼呢,李家全惊动了,谁也劝不住姑爷,姑爷眼看是疯了,小姐也跟他对骂,他就还要打,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我赶紧跑回来报信……”

区巡抚一直细听,约略猜到个大概。

“没什么大事。”他沉稳地对大姨太点点头,“你去,现在就去,劝和。”

大姨太面有难色,“老爷,这……”

“不中用! 那就得我去,活该给你们当牛做马。”

大姨太小声,“老爷是一省的公仆,这女儿女婿的事……”

“废话,取衣裳。”

大姨太连忙取了官服来伺候,才服侍这,就听外边赵总管的声音,“姑爷早!姑爷,姑爷!老爷还在洗漱……”

帘子一掀,阿四已经黑着脸,一身马褂进来了。

区巡抚刚穿了一半官服,索性又脱下了,显得亲切,他爽朗地笑笑,“这孩子!越来越不避嫌了。桃花,去给姑爷倒茶。”

阿四仍冷着脸,“爹,大姨娘。”

大姨太不知该怒还是该喜,“唉。你……”

区巡抚招呼,“行了!坐吧,正好跟我一块儿吃早点。”

阿四不坐,“爹,我有话要说。”

区巡抚:“吃了再说,天又塌不下来。”

“请爹先听我把话说完。”阿四憋着一肚子火,不卑不亢,“区家大小姐,跟姓秦的革命党在婚前就有私情,她跑到香港去就是跟姓秦的幽会,您为了给她遮丑,把她许给我,我为了爹能救我们家的麻烦,跟她成了亲,我是一心想好好过日子,过去的事能不提就不提,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了!可是她,婚礼上就带着枪拿着手雷,帮姓秦的搞刺杀,把我爹给折进牢里,差一点家毁人亡,最后是爹把事情摆平了,冲着爹我二话没说,忍!没消停两天,她又要跑出去找姓秦的,逼我休了她,为这拿炸弹威胁我们全家,我明白大人您的心意,为了大局,就忍气吞声,忍辱含羞,一忍再忍!到昨天,她跟姓秦的幽会被抓了,我才知道这些天她其实都在跟姓秦的幽会,不止两回、三回!”

区巡抚只能听着,点头。大姨太急着想插嘴,阿四已经又开口了。

“既然丑事已经出了,为了大人的体面,我忍辱负重,硬撑着说不是这么回事,说她没跟姓秦的约会,又有大姨娘拿着您的令牌,这才把她领回来。我想这算忍到头了吧,她该讲点脸吧,哪想天一黑她又跑了!后边的事您比我清楚,快四更赵总管才把她送回来,说您说了,要我对她好,看住她,别再闹。我就想劝她两句吧,没想她比我还有理,一句顶三句,到今天早上,她鬼迷心窍要去总督府自首,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担,她不连累李家,要跟姓秦的死在一处!”阿四讲得气喘吁吁,“你们二老评个理,她要真这么干,是不是李区两门都得被她害死?!是可忍,孰不可忍,实在是忍无可忍,我打了她一巴掌,干脆拿绳子捆了,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