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舒云补充，“爹，事情已经出了，我们跟李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假的你也得管，现在秦少白已经跑了，铁山手上只有一个牢头，要是咱们……”
区巡抚嗤笑，“暗杀牢头，销毁证据，你还有什么新鲜招儿？”
区舒云语塞。
区巡抚指着门外，低声训她，“你当铁山傻呀，他就怕你不干这些事！光放走秦少白尸首这一条，李家就完了，你爹也结束了，还认贼做婿，真是官场的大笑话！你当你爹是孙悟空啊，孙悟空被人一压就是五百年！臭小姐，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假的也得救，现在你是我爹，我是你女儿，你怎么救？你说这臭棋怎么下？！”
区舒云低下了头。
大房里，李重甲也在问这个问题。
“叔父，秦少白已走，铁山缺了大半块证据。我们只要再把阿四送走，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铁山总不能以父抵子罪吧？”
“铁山手里的证据肯定够了。”李玉堂苦笑，“何止父抵子罪，他恐怕还要抄家、没籍！”
“那他为什么不动手？” 李重甲脱口而出，又急忙补充，“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玉堂抬手，“我知道，他到现在还没动手，应该是在等明天的股东大会。等商绅们出完了钱，就是我的死期。”
李重甲猛地站起身来，“叔父，别这样想！我们肯定还有机会！区巡抚能不能救我们？”
“区巡抚自身难保，毕竟从他手上跑了秦少白，总督保不住他，就会站在铁山那边。”
李重甲一脸凝重，“总还有办法。再想想，再想想。”
李玉堂坦然，“不用想了，我李玉堂也不是个软蛋，由着他们捏来捏去，我自有主张。”
李重甲看着李玉堂，很想知道这主张是什么。李玉堂却不往下说了，看着他面露慈爱，“重甲，叔父心里其实挺踏实的，最难得的是经了这些事，叔父心里有话，能够跟你说。自从你重光兄弟死后，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憋屈啊。”
李重甲缓缓坐下，“叔父……”
李玉堂很温和，“这回铁山动不到你身上，现在不兴连坐了，你一定要跟我划清界限，你是李家的子孙，但你是驻局军代表，新军统带，铁山他没道理拿下你，区巡抚也应该会保你，实在不行找总督，找朝廷！我在京城还有些关系，你可以联络他们，”他从怀里拿出一封密封的信，“这里边是名址和绍介，你收好。”
这分明是交代后事， 李重甲站起，“叔父，不至于此，我要跟叔父站在一起。”
李玉堂拍桌，“坐下，听我说完，这只是第一层，保住自己，第二层，这些年我也看清了，这个朝廷是没有希望的，当权的要么贪了又贪，贪得无厌，要么杀了还杀，草菅人命，你虽在官府，心中不可只有朝廷，这朝廷已代表不了国家。今天你能主动去救秦少白，做的非常好，总有一天，救国救民的担子会落到你肩上。”
李重甲摇头，“叔父，我救秦少白，其实是为了重光——我真正的重光兄弟。”
李玉堂眼睛一下子潮了。
“重甲一直做的不好，致使叔父有种种误会，自那天在祖宗厅，重甲已发愿改过自新！”
李玉堂点头，长叹一口气，“第三，是咱们这个家，你要照顾好老太太。可怜老太太，身体刚刚见好……”他眼泪涌出，说不下去。
李重甲掏出手帕给他，李玉堂接过擦泪，静默片刻，起身，“我走了。”
李重甲跟着站起，“叔父先放宽心，休息一会儿，明天一早我们再商量。”
李玉堂点头，“好，你不要出来了。”
“叔父，”送到门口， 李重甲不得不开口了，“侄儿以为，现在的关键还是阿四，他不能再被铁山抓到，他现在在哪？安全不安全？”
李玉堂反应了一下，“你放心，他已经离开广州了。”
李玉堂走了。
李重甲低声自语，“离开广州了？ ”——让阿四就这么一拍屁股走了，李重甲实在觉得心有不甘，美中不足！
“有办法了！”书房里，区巡抚一拍大腿。
区舒云抬头笑了，“我就知道爹有办法！”
区巡抚立刻抹下了脸，区舒云急忙讪笑撒娇，“爹，有办法总是好事嘛。”
大姨太着急，“什么办法？”
“也不是什么好办法，算了。”
区舒云过来给爹做按摩，“爹，你说嘛，就算有不足，我跟大姨娘给你圆，不能出了事都让你一个人担着。说吧。”
区巡抚被女儿揉搓得没奈何，“手轻点。我先问你，你老公跑了，情人也跑了，你以后打算去找哪个，还是换一个再嫁？”
区舒云撒娇，“爹，多难听啊，早说过了，我是李家的人。”
“你真想救你婆家？”
“那当然，还要救老豆你呀，老公若能救当然最好，老公要是跑了，我就只好回家赖着你，到时候你别嫌烦。”
“别废话了，你现在就回李家，给你公爹传话……”
区舒云认真听着，点头。
凌晨回府，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忌讳，李玉堂一身出门衣服，听完了区舒云的转述。
区舒云不放心，“我爹是这样说的。您觉得行吗？”
李玉堂苦笑，“行，想到一块儿去了，替我谢谢你爹，让他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拖累他。”
区舒云补充，“我爹还说，此计的前提是李重光，也就是阿四，必须安全离开广州，绝不能被铁山抓到。”
“那是自然。” 李玉堂想起什么，“你爹也知道阿四是假的了？”
区舒云语塞，“是，他……猜到了。”
李玉堂笑笑，“那他还肯帮李家，我真心感谢他。”
区舒云鼓起勇气，“我对不起李家，给阿四和您、李家带来祸端……”
李玉堂一摆手，“舒云，我和阿四是假父子，你跟阿四是假夫妻，我跟你是假上加假的公媳，可这些天处下来，我必须说一句，你是个好孩子，李家的麻烦根本不是你带来的，反倒是你，在我们最没办法的时候，下力气救了我和阿四。”
区舒云低下了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是我要谢你，你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你爹都插不上话，我这个假公爹更不知说什么好了，希望你以后还能找机会看看老太太，不管是什么身份，用哪种方式，老太太是真心喜欢你。”
这话听着如此不祥，区舒云对这个向来并无甚好感的“公爹”产生了关心，“你不会有事的，李家也不会有事的，天马上亮了，我去给奶奶请安。”
李玉堂意外，“你……不回娘家？”
区舒云点头，“我就说重光一晚上在局里加班，没回来。好不好？”
李玉堂感动，“好，谢谢了。”
码头附近商街上，清晨，两边商铺还都下着铺板。
瑞丰丝绸铺的铺板上开着个小窗口，阿四探头焦虑地张望。
一辆黄包车从街尽头出现了。那辆黄包车跑近，阿四露出兴奋——黄包车却一直跑过了瑞丰丝绸铺，停在商街另一头岔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