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你想多了!”区舒云忽然笑道,拍了下阿四的肩,“少白可不是一般人,谁都别想骗他!”
阿四望着她,“真的?”
“嗯!”区舒云重重点头。
阿四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
区舒云低头俯视“棋局”,“唉,这是谁啊?”
区舒云指着一块圆溜溜的石头,面目不详,离“阿四”不远。
阿四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阿四答道,“这一连串事太蹊跷,革命党内部,咱们身边,很可能有人配合铁山在背后捣鬼。”
区舒云脸上浮出惊惧之色,“他才是真正的内奸?”
“我也拿不准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区舒云没说话。两人都低头注视着棋局。
“怎么没有我啊?”区舒云忽道。
阿四一愣。
区舒云蹦起来,从旁边鱼池里取出一颗晶莹透亮的石头,用心摆在“阿四”身旁,抬头温柔地看着他,“我在你边上,和你在一起。”
阿四深深感动,没说话,拉着区舒云坐下。
两人坐得很近,共举头,望着月亮。
沙面绸缎铺里,二掌柜指挥伙计挂歇业的牌子,紧张道:“收拾好了马上走,店里一个都不许留!”
一辆黄包车出现,车夫草帽遮脸,跑起来又快又稳,转眼到了门前。
二掌柜警惕地道:“快关门!”
话音未落,区舒云已经下车,盈盈笑道,“几点了,还不下板子?叫东家知道,不骂你们偷懒?”
二掌柜用手一指牌子,赔笑道,“这位太太早,不巧的很,本店今天盘点,伺候不了您。”
区舒云一笑,“那可不行,你们东家给我准备了两块好料子,说好了今天来取,可不能叫我白跑一趟。”
说着,她已到店门口,抬脚就要进去。
二掌柜连忙拦住,“这事,东家可没交代。”
“没交代?那就去叫他来。”区舒云挑起眉毛,“怎么着?开门做生意,还有不让顾主进店的道理?”
二掌柜无奈,只好闪开。区舒云回头喊道,“把我的靠垫、扇子、零食盒子还有清凉油都拿进来,看这意思,不定要等多久呢!”
车夫闷声拿了东西走近。
区舒云对二掌柜道,“我家的包车夫,跟着伺候我。”
草帽扬起,露出阿四半张脸。二掌柜显然认识他这张脸,变色。
区舒云认真地道,“赶紧打发人给东家传话,就说我们来了,死等他!”
火神庙里,窗外传来重物堕地的闷声,伴着男人奋力时的低吼。李念慈和衣而卧,她被惊醒,揉了揉眼,起身下床,望窗外看去。
窗外空地上,铁山赤裸上身,鞭子盘在头上,举石锁。巨大的石锁一次次举过头顶,又摔在地上,油亮的腱子肉,闪着光。
李念慈默默看着。
铁刚急匆匆走到铁山身边,像是有什么急事。铁山高举着最大的一个石锁,纹丝不动,闭眼听完铁刚汇报,这才问道。 “有多少人手?”
“八个弟兄,都是好身手。”
铁山下命令,“不够!再加一倍,你亲自带队——见机行事。”
“嗻!”铁刚打了个千,转身要走。
“慢!”铁山叫住他,“明白什么叫见机行事?”
“卑职明白。”
“去吧。”
铁刚走了,铁山思索片刻,大喝一声,石锁重重砸在地上。
铁山忽然回头,窗户开处,李念慈慌忙离开窗边。
铁山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摆手叫过一旁的亲兵,“太太醒了,赶紧预备早饭。叫伙房的人上账房支钱,然后请示太太,太太要吃什么就办什么!”
小厮应一声要去,铁山又叫住他,“传我的话,往后广州将军家里大小事,都听太太的!”
绸缎铺内,正午已过,阳光照进店堂。二掌柜闲闲地整理着布匹,眼角余光扫着区舒云和阿四。阿四垂目立在区舒云身后,表情淡漠。
区舒云却越来越焦躁,一口喝干了茶,重重墩在桌上。二掌柜动作倒快,拎茶壶蓄满。这一天,因为外面下了半幅店面门板,又挂了歇业的牌子,只有区舒云和阿四两人在店内,被二掌柜陪着坐着。
已是黄昏,日影很斜。
“到底怎么回事?”区舒云再也按捺不住。
“东家的心思,我们哪儿知道。”二掌柜轻描淡写。
“行,都别装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区舒云怒了,“你去告诉秦少白,李重光两口子死等他!”
“秦少白?”二掌柜一脸疑惑,“谁是秦少白?你不是要见东家吗?东家姓钱……”
区舒云跳起来,“少跟我来这一套!惹急了我,我就——”
“就怎样?封铺子拿人?”二掌柜呵呵冷笑,一脸视死如归,“那就快动手吧。实话告诉你们,打今天第一眼看见二位,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区舒云本是随口撒气,此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愤怒、委屈、焦急,她脸涨得通红,却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沉默的阿四,忽然黑着脸上前,一把抓住她胳膊,大步走出店门。一语不发地将她推上车,拉车就走。
区舒云要下车,“你疯了?见不到少白,你的冤枉怎么说得清?”
“这儿是联络站,有消息他早该知道。”阿四没回头,声音干涩,“他不想见我。”
“胡说!准是下边的人瞒着他,秦少白是何等样人,你以为你猜得透他?”
阿四停下了。
区舒云还要解释,“我跟你打包票,只要见到他……”
阿四回头,望着她,“我恐怕见不到他了。”
区舒云愣了。
对面来了一辆黄包车,车棚完全支起,跑的很慢。
阿四低头擦脸,看不出擦汗还是擦泪。区舒云心下一酸,险些掉泪,忙低头掩饰,再抬头,大吃一惊!对面那辆车已到阿四身后,车棚内伸出一只乌黑的枪管!
区舒云来不及多想,尖叫一声,“重光小心!”
枪响!
阿四身子一缩,子弹擦右肩飞出去。鲜血迸溅!阿四只一瞬便反应过来,身子一躬,攥紧车把,箭一般射了出去。
枪手所乘黄包车一个急转弯,掉头追了下去。枪弹呼啸着掠过,区舒云缩着头惊叫,“阿四,快跑!”
阿四埋头狂奔,后车很快就被甩开。
区舒云刚松一口气,却见前方路两侧,各有一个小摊档,摊主忽然从推车中抽出武器,一人一脚,两辆推车在路中相撞,翻车成为路障。
两支枪齐发,射向阿四!区舒云绝望地闭上眼。
阿四猫腰一个急转弯,大喊一声,“舒云坐稳!”
区舒云紧攥扶手,车猛一颠,腾空而起又落回,头撞在车杆上。
她再睁眼,见阿四已跑进一条小巷,脚下是青石板阶梯,一路向下,黄包车剧烈颠动着。
阿四百忙之中还关心她,“你怎么样?!”
区舒云嚷道,“我没事!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子弹呼啸而过。阿四顾不上答话,埋头猛跑。
巷子很窄,路边人纷纷躲闪。板凳、箩筐、晾衣杆等杂物不断被带翻。转眼已到巷子底。阿四一个转弯,一条更狭长的巷子,另一头是大街。
黄包车飞速冲过去,身后没有子弹射来,区舒云惊魂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