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获至宝,回家就给区巡抚献宝,“他玩苦肉计,咱就给他来个假戏真做。”阿四两眼放光,“借李重甲的手除掉铁山——想想都痛快!”
“想法不错,可没戏。”区巡抚没精打采,“你怎么把假戏做真?”
“爹想办法!”
“当我孙悟空?”区巡抚白了他一眼,“这出戏谁是角儿?”
“铁山?李重甲?不对,现在是我!”
“呸。”
“那是……您?”
区巡抚摇头,神秘地笑笑,“是那枚炸弹。”
与此同时,那枚拆掉引信的炸弹摆在李重甲案上。他在屋里踱步,不时看一眼炸弹;走到案边,小心翼翼包起炸弹放入木盒,上锁,捧盒往外走;到门口又站住,回来放下炸弹,继续琢磨。
折腾了好几番,他终于打定主意,捧盒出门。
在下定决心后,阿四第一时间来见李念慈,他来的时候,正是铁山的一对儿女小新小初下午吃点心的时间,他们围着李念慈打闹。见阿四走来,李念慈柔声道,“自己去玩,我要和重光舅舅说话。”
小新摇头,“不!”
小初也叫,“重光舅舅和我们一起玩。”
李念慈劝说,“听话,不然不带你们去看大飞机。”
两个孩子一听老实了,张开双臂模仿飞机,飞向空场上的秋千架。
阿四有点迟疑,“航空表演,小把戏也要去?”
李念慈点头,“最喜欢飞机,小初说长大要开飞机呢。”
阿四神色有异。
李念慈心细,问道:“有心事?”
阿四急忙摇头,“没有。”
“……很难吧?”
阿四一愣。
李念慈笑笑,“不用告诉我,我不能劝你,也帮不上忙。”
阿四无言,李念慈没再说话,望向秋千架上欢笑的孩子。
“他们喜欢你。”
“我也越来越离不开他们。”李念慈顿了顿,轻叹道,“人之初,不过都是这些可爱的小孩子,怎么长大了,要这样杀来杀去。”
阿四无语,半晌才道,“阿姐叫我来有事?”
李念慈握住他手,“万事小心。”
阿四怔了怔,心头一暖,点头,阳光照在李念慈的侧脸,圣洁、宁静,阿四不禁问道:“阿姐,你有什么打算?”
李念慈想了想,摇头。
“眼下……总不是长久之计。”
李念慈柔声道:“每天祈祷,到时候,主会告诉我怎么做。”
阿四刚想说什么,小新突然哭了。
李念慈飞跑过去,原来是小新弄破了手指,扑在李念慈怀里撒娇。李念慈捧手指吹气,柔声劝慰。
阿四静望着,十分踌躇。
自从换季后,夏荷便多了惊寐的毛病,阿纯一直来照料她,李重甲知道她与阿四的关系,也不避讳她在家里进出,反而可惜夏荷如今情绪不稳,否则有些话,他可故意通过夏荷放给阿纯知道,自然能传到阿四耳朵里,岂不容易?
“深呼吸。”
夏荷闭目吸气,她安静地躺在卧室里,让阿纯听诊,“这一向倒不如从前……睡觉不好?”
“……嗯。”
“心里有事?”
夏荷脸色更白,“没,没有。”
阿纯眼望窗外,外面又三五个巡防营兵士,荷枪实弹。祥子守在门口,不时朝里面张望,阿纯笑道,“深宅大院的,还弄这么多兵,屋里准藏着稀罕宝贝。”
“哪有什么宝贝。”夏荷眉毛一动,“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男人的事,我从不问。”
阿纯开玩笑,“你不就是宝贝?重甲哥哥不在,更要看好了。”
夏荷脸一红,“别胡说!”
阿纯笑着收起听诊器,“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得换点新药。”
“这点小病,时好时坏,害得妹妹三天两头地跑。”
“姐姐不要客气,你这个症候,最忌思虑,什么都别想,静养就是了。”阿纯笑道。
夏荷点头,躲着她目光。
阿纯收拾好药箱,夏荷送出门,正遇到祥子迎上来,满脸堆笑,“纯小姐,恕小人大胆,要看看您的箱子。”
阿纯一愣,夏荷怫然不悦,“这是什么道理?”
祥子弯腰赔笑,“爷的示下,奶奶不是不知,最近外头闹革命党,府里进出的人又多,爷如今重任在身,看一眼,大家都省心。”
夏荷忍着气,“纯姑娘常来常往,难道还疑她?”
“小的不敢。”
“那就是疑我了?”
祥子跪倒,态度恭谨,口气坚决,“奶奶这么说,祥子做不了人。不过是爷怎么吩咐,小的怎么办,还不快替纯小姐接着箱子。”
一个兵士上前要拿阿纯的药箱。
“谁敢!”夏荷一步横在阿纯身前,颤声道,“李家是大爷的,大爷既疑我,叫他来!”
兵士为难地望着祥子,祥子一个眼色,示意他硬来。
僵持间,阿纯盈盈一笑,上前打开药箱,“不过是个小箱子,看看便是了,何苦惹得姐姐生气,姐姐,既是大哥哥吩咐,自有他的道理,祥子哥,箱子打开了。”
祥子仔细验过,将药箱合上,双手递给阿纯,“谢纯小姐体恤下情,小的感激得很。”夏荷狠狠瞪了一眼祥子,转身回屋。
阿纯叹口气,在祥子的目送下出了门。
她又来了李宅,惯例给区巡抚检查完毕,这才回去,阿四送她走了,回来面对区巡抚坐下,不说话,显得心事重重。
区巡抚若无其事地望着天花板,“小相好送回去了?”
“爹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情种。”区巡抚调侃着,“罢了,你爹也不是没度量的,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可先说好,舒云先入门,绝不能’两头大’。”
“爹!”阿四烦躁地起身,“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疯话?再想不出法子,人家的苦肉计就成了!”
区巡抚闲闲地,“这事嘛,没救了。”
“还有时间!只要找到假炸弹,把炸药换了。”
区巡抚乜着他,“假的在哪儿?”
“现在看,八成在他卧房。”
“怎么调包?”
阿四没话了,缓缓坐下,区巡抚一脸坏笑,“办法也不是没有,可你绝对不肯。”
阿四摇头,“我不会让阿纯去冒险的。”
区巡抚一摊手,“所以没救。”
阿四愁眉苦脸。
“假炸弹一响,李重甲就是大英雄;革命党钻进铁山布好的圈套——血流成河!啧啧啧!”区巡抚晃头咧嘴,表情夸张,“早做打算吧小子,到那时候,咱爷几个、你那小相好,能不能逃出命来,未可知啊。”
阿四涨红了脸,“阿纯连爆竹都怕,怎么可能偷炸弹?就算她肯,也一定会搞砸!不行,阿纯不能去!”
“我没说让她去。”
阿四吼道,“那爹快想办法!”
区巡抚望着他,缓缓摇头,“有一个办法,但你绝对不会同意的。”
办法就是让阿纯趁着给夏荷诊治的时候,将炸弹换掉,区巡抚一提,阿四就跳了起来,他气哼哼地转身就走,回到卧室里,还在焦躁地嘟嘟囔囔。
“……不行,绝对不行!”阿四一拳砸在桌上,一脸焦躁。
区舒云抱着一叠衣服进来,阿四急忙若无其事地翻报纸,区舒云看看他,客气地道:“衣服桃花都烫好了。”
“放着吧。”阿四不敢看她。
区舒云在他面前坐下,迟疑,终于开口,“那个事儿,准备得差不多了?”
“什么事?”阿四拿开报纸,“哦,差不多了,挺好,挺好……”
区舒云盯着他,目光深处的不安让阿四害怕,只得又用报纸挡住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