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独自查看地盘的东方朝曦,一个人溜达到了后山,后山有一片果林,这时都已经入了冬,果树枝上自然光秃秃一片。
看着那一片片的果树,她想起了在苌苠境内的日子,那是唯一一个有果树的院子,被喜爱吃果子的纸千变霸占了去。
到了秋天果树结了果子的时候,她便和初姐姐一起翻进纸千变的院子,趁他不在,把果子全都摘了。等到纸千变发现的时候,她们早已经把果子藏的好好的,而辛苦一年养育果树的纸千变,只能气得暴跳如雷,却奈何不了她们。
单是想想都觉得好笑美好。
已是十多年过去了,虽说不上大的变化,却也可以说物是人非。她们都长大了,初姐姐和尾哥哥也都离开了玄冥堂,就连当初对她呵护备至的东哥哥,如今也已经不在身边了。
小时候的她,时刻盼望着自己可以马上长大成人,这样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当如今她真正长大了,却发现曾经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完整而又纯洁。
独自出来闯荡江湖这几年里,她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太多的阴谋算计,太多的残戾冷酷。可能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而她,正逐渐的加入这个行列。
有的时候,她总想一个人偷偷的躲起来,偷偷的去看那些普通的百姓婚丧嫁娶,偷偷的去看那些平凡的人们如何男耕女织,平淡朴实的过完这一生。
有的时候,她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离开,是不是她和东篱哥哥都已经长大成人?是不是、她真的就嫁给了东篱哥哥?可是如今,东篱哥哥是不是也成了别人的夫婿?就像思成哥哥一样……
她一人深思的入神,一步一步朝着深处走去,从果林深处传来渐明渐暗的琴声。是那首饱含深情,苍厉婉转的长相思。
她循着琴声向深处走去,便见一身白衣的背影。
他白衣曳地,寒风拂着他一头乌亮的的长发,就那般静静的坐在地上,弹奏着那曲。仿佛是那从曲中走出来的人一般,他的身上写满了寂寥,思念,惆怅,无奈,悲戚。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个人,他的淡然,从容,他的平静,深邃。让接近他的人,都会安静下来。像一弯青溪,静数岁月流逝,哪怕把大好青春都投进这沉静的年月里,都是一种幸事,只是因为有他。
她还小,没有娘亲告诉她,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从未体会过,喜欢和爱的区别。
她只知道,她中了无常的魔,她想见到他,想告诉他,从和他分开到现在这么久,她经历的那些好玩的事儿。她想带他去吃洛阳城西的那家糕点,还要带他来这清风谷,告诉他这清风谷,有一片果林。
她不知道念阳是谁,甚至,无常她也不知道是谁,对于他,她竟然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无常带着她爹爹为她娘亲画的画像,她只知道第一次遇念阳,他弹奏的是她爹爹作的长相思。为何他像阴魂不散一样萦绕在她的心上,推不脱,却又抓不到。
他纤长的指头在琴弦上止住,听着身后传来低声的抽泣,他慢慢回了身,却看见那颗果树下,蜷缩着一团白物,那般的无助悲伤,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双肩抽抽搭搭的在哭泣。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望着她,眼睑垂下,一双大手轻轻抚上她的头。
“可是让傻姑娘好等了,那无常确是混蛋不假。”他吐出这温暖的软语,倒是说的她心头一暖,抬头痴痴的看着他。
“我定会找到他,到了那日,你最好也这般说辞。”说完,又深深的瞪着他看了许久,然,甩开他的手,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起身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唇畔流出一抹莫名慰藉的笑容。
又是半月之久,他们便一直都在这清风谷,每日训练这些小喽喽练武,又张罗着之前打算好的营生,倒是接了两单好买卖,小赚了一笔。
可总归是要归官府管的,他们便将人处理了,这官府虽说不敢得罪,但这人一死,倒也没了什么顾忌,他们图财,官府捡名,倒也是个便宜差事,所以官府从未动过清风谷的人,大家也就这般相安无事的各过各的日子。
这日早上,酝酿了好久的天气,终于如愿的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雪花似鹅毛一般,从天上无声的坠落。
屋里燃了炉火,她支开窗子,一个人静静的呆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大雪下个不停。
“谷主。”门被打开,一股寒意夹着几片雪花朝她袭来,却仍不改她凝脂如玉的脸颊。
“有什么消息吗?”她看也不看小九一眼,目光依旧放空似的看着窗外。
小九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实情,正一个人在那里纠结着。
“怎么听到的,就怎么说,实话实说。”她见他不吭声,便是知道来的不是好消息,这心里莫名的沉了下来,无数个想法萦绕在心头,这种感觉,还不如直接知道结果的好。
小九见她这么说,心下一狠,道出了实情。“我打听到,谷主要找的那人,早在一个月前,死了。”
“死了?”她大声重复道,却依旧看着窗外,话音落了,她的眼圈里不知为何红了一圈,眼角湿润。“怎么死了?”
“小的听说,是他们帮派内部的原因,好像是无常伤了帮主,有意造反,所以就被子影帮清理门户了。”小九把得到的消息都告诉了她。
看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睫毛垂下,有意掩藏的悲戚却也显而易见,泪水在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倔强的就像她这个人一般。“谷主?”
她没有说话,却摆摆手,让他离开。小九便听话的离开了房间。
她手捂在脸上,肩膀因为哭泣而抽动,却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身边一团寒气,把脸从臂弯里抬起,脸上轻轻浅浅的泪痕,抬眼却看见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在淡淡的望着自己。那平淡的目光,让她一瞬间忘记了心里的痛。
他伸手抓起她的手,却那么凉。
“傻姑娘等的人死了,”他望着她,声音温柔却又坚定,“在下也等来了自己的有缘人。”说完,他唇畔便是一抹柔情的笑。
她看着他,黛眉一蹙,泪水莫名其妙的落下来,却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含着哭腔在他怀里喃语。“你赢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她,唇畔的笑加深,抬起手抚在她的头上。
窗外大雪还在下个不停,放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却也看得见对面屋子里,燃着炉火,摆着长琴。
门外冷目横眉的少年看着屋里的两个人,不想静静站着,身子却挪不开一步。他的唇角挂着一丝笑,可是眸子里却染上了一层冰霜,那抹无法言说无处安放的哀伤,就那样淡淡的藏在了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