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又一道隆重的礼殡仪式结束后,苏木凉一身孝服送走了所有宾客。
苏镖主是一位喜交天下贤良之士的豪爽之人,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苏木凉有着一般女子望尘莫及的大气和让人见之生畏的威严。
恐怕也不过十七八的年岁,便已经如此修成,让人自叹不如。
“首先,”苏木凉一身孝服,脸若冰霜,双眸闪出不容小觑的威严,双手托碗站在大厅高台上,声音不够洪亮,却足够让所有人肃静的语调。
她扫视一周,依旧面无表情。“小女子木凉,替家父谢过各位,在家父去世这些日子以来,对久合镖局所做的一切。这一碗,我先干为净!”话音落,只见她举碗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
喝完,她又拿起第二碗,冰冷的眸子依旧没有任何温度。“这第二碗,我替家父给大家道个不是,恕家父不能再陪各位走遍天下!”说罢,她又是举碗一口喝净,分毫犹豫都不曾有,干脆利落。
“大小姐……”下面的人终于有了声音。
“大小姐都干了,我们也干!”话音落,就见下面一百多人举碗喝净了碗里的酒。
苏木凉看着他们,冰冷的眸子微微泛起红潮。
“好、好、我也说两句!”只见说话之人身材魁梧,留着一把络腮胡子,双眼怒瞪着,浓密的双眉纠结在脸上。
“他是谁啊?”被当作上宾留下来的龙紫小声的问身边的千腾。
“他是久合镖局的王总镖头,大家戏称他为阎罗。因为他的长相太过丑陋,酷似十八层地狱的阎罗王。他也是跟苏镖主一起打天下的元老,这家里资格颇老的一位。但是他脾气不好,争强好胜,和后晋的李总镖头不合很久了。”千腾小声给她解说。
“作为镖局资格最老的总镖头,我也简单的说两句。苏泰生苏镖主是我王某人这辈子唯一的兄弟,对于他的离世,我相信大家也有与我同样的痛苦,但是事已成实,只能逝者安息生者节哀。只是可怜我两个孤苦伶仃的侄女儿木凉和木紫。”说到这他抹了抹眼角上闪烁的泪花。
“但是我王某人在这儿搁下一句话,只要有我王某人在一天,我就绝不会让别人欺负到木凉和木紫头上,与她们两人作对的,就是同我做对,到了那天,我绝不会心慈手软!”说罢,目光怒视一周,令台下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哈哈哈……好、好、好!”台下响起了鼓掌的声音,每一个好字拍一下手,令现场氛围更为诡异。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走上台前,一副儒雅书生的衣着,却长着一副尖嘴猴腮。
“李总镖头。”王总镖头睨眼看着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你这几声好可是来得突然,不知我王某人言语之间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王总镖头言重了,王总镖头用心良苦,想必苏镖主九泉之下定会有所感悟。大小姐年纪尚轻,一人掌管整个镖局确是难事,正好有你这亲叔叔辅佐左右,如同那武则天辅佐李治一般,果然是妙哉妙哉!哈哈哈……”说罢还不忘添上几声嘲讽的笑。
“李青山!我王某人真心天地可鉴,安能听你一人信口雌黄!再诋毁与我,可别怪我铁拳之下不留情面!”王总镖头浓眉一拧,面目狰狞的瞪着李青山,恐怕李青山再多说一句就能把他撕了吃了一般。
李青山还欲言语,却被苏木凉打断。她在一旁一直不曾言语,冰冷的眸子毫无温度的注视着这一切,好似毫不在意。
“各位叔叔,家父刚逝,何必为这言语间的小事伤了和气?大丈夫之间若与女子之间一般小肚鸡肠,岂不是丢了男子汉应有的胸襟气度,让天下人听了耻笑。”一句话落地,整个院子的人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龙紫看着她的模样,听着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嘴角都浮现出浓浓的笑意。好一位巾帼不让须眉,这胸襟和气度,世间又有几个男子能与之并论。
“木凉说的极为有理。”一声不咸不淡的声音从台下传了上来。
这次说话的是一位比之前两人还年长一些的男人,身材不高,偏瘦,一把胡子掩盖了他半张消瘦的脸,却掩盖不住他精明的双眼。
总是含笑示人,一副好亲近的模样。“你们两个男子汉如今却比不过一个小女子了。”
“木凉只是不想在家父刚入葬第一天,就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看到家里兄弟不合,毕竟这些长辈们都是曾与我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苏木凉看着大掌柜的,目光依旧冰冷不近人情。
“木凉说的极是。”说罢,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苏木凉,含笑却不再言语。
“大小姐不好了!!”一个杂役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怎么了?”苏木凉眉头微蹙,语气依旧平静的问道。
“二小姐上吊了!”
“什么!”苏木凉一听此话,眉头皱的更深。不等回答,急忙一人跑去苏木紫的院落,王总镖头和李青山也紧随其后。大掌柜反应的倒是不紧不慢,相似看惯了一般。龙紫瞥了一眼这几个人,和身边的千腾使了个眼色,也跟了过去。
雅院内,女子的哭声不断。落败的盛夏花景也颤颤迎风,似是被惊吓到一般。
几人紧接着进了苏木紫的房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身孝服的柔弱少女倒在地上哭泣不止,脖子上的红印和散落在地上的绳子证明了她刚刚的九死一生。
“木紫!为何如此折磨姐姐?”苏木凉扯着她的手,双眼泛红,可表情还是如此的镇静。
“二小姐!生命只有一次,怎能百般求死啊!!”王总镖局几滴热泪流淌,粗声说道。
“叔叔,姐姐。爹爹去世,我唯一的信念已经不在,生或死,又有何区别?”声音柔柔弱弱,凄凄凉凉。苏木紫与苏木凉长得不同,眉淡眸明,红唇贝齿,不施粉黛便可见病态之柔美。她本就是一个病西施,从小生了一场大病,便体质偏弱,常年不得见风。虽然病体不堪,可是却满腹经纶之道,头脑非凡。镖局大小事虽然在外看来都由苏木凉同苏镖主主持,可是每当遇到大事之时,苏泰生都会来问她,与她商讨一番之后,才肯下定决议。
“木紫!”苏木凉看着她决绝的目光,心下凄凉,不知如何劝说。
“姐姐,木紫心已死,姐姐就放妹妹随爹爹去吧。”她一双眸子闪烁泪光,满是祈求。
龙紫瞥了一眼苏木紫的房间,全局格调淡雅清高。窗纱床帘桌布等布料丝绸选的都是淡绿色,这一抹绿色看着却是眼熟,又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眸子一转,落在书案后墙上挂着的一副画轴。画中男子一身淡绿色长衣,站在小桥之上,桥下湖水潺潺,风光旖旎。男子青丝如瀑,身材高挑瘦弱,回眸之间神色寥寥落寞,眉目之间一抹柔情又不失精干,阴柔之感弥漫画卷。
只见画尾提笔:锦绣山河似美眷,梦落蓬莱遇知人。怎堪转醒佳人泣,一场春梦了无痕。
龙紫黛眉一挑,果然有其姐必有其妹,胆大如此,苏镖主的女儿们果然都是巾帼胜须眉,提诗如此大胆,还挂在内室每日念读。又一转眸看向还卧在地上不肯起来的苏木紫,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木紫姑娘,你若一死百了,留锦绣庄主孤苦一人,何处再觅知音?”
一听锦绣二字,苏木紫的双眸向被点亮的蜡烛,有了神韵。
她看着眼前的龙紫,是从未见过的姑娘,她黛眉轻扬,眉目间是隐藏起来的邪魅,清眸流盼,明看着不足十三四岁,却是美的如此精致。眸子中的神韵却又消散,暗自垂下。
“自是不曾见过,我生我死,也不曾给他的生活带去一丝一毫的改变。”
“木紫姑娘,苏镖主可曾希望你一死百了?可曾希望你心如死灰?”龙紫含笑看着她。
“不曾。”苏木紫低首摇头。
“苏镖主可曾说过,苏锦秀是你这辈子不可得见之人?”龙紫依旧笑意浅浅。
“不曾。”苏木紫看着她,继续摇头道。
“既然都不曾说过,你为何要忤逆你爹爹的心愿?”龙紫看着她,“若是姑娘好好活着,龙紫定能让姑娘见锦绣庄主一面。”
苏木紫纳纳的看着她,却不言语。
“叨扰了一天,我们也该走了,告辞。”说罢,龙紫带着一旁的千腾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木凉等人看着龙紫千腾离去的背影,各揣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