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狐向赵煜夫妇表明了自己的去向后,赵煜说要为青狐与陈霁办一桌离别酒席,位置就定在北楼黑石屋的院子里,由木潸亲手下厨。
木潸的厨艺已然精湛到即使是素菜也能烹调出肉食的滋味,青狐大为感动,狼吞虎咽地吃下两碗饭后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赵笑烨一听说陈霁和青狐要走,伤心得连食欲都减退了,只拿着把银汤匙搅着苦瓜羹低头做闷闷不乐状。
饭后,赵煜陪两位客人在院子里乘凉聊天,一会儿后,木潸一手牵着赵笑烨,一手抱着酒坛走到院里,笑道:“临行怎么能没有酒?”
赵煜一看那酒坛子上封的红布,立即喝了一声彩,“你终于舍得把它挖出来了!”
木潸替他们布上酒杯,笑意盎然道:“这酒你一个人不舍得喝,难得有青狐陪你……酒逢知己千杯少,自然要喝好酒。”
赵煜已经给青狐满上一杯,笑着解释道:“这是木潸陪嫁的酒,是她太奶奶在她小时候埋下的,绍兴的女儿红,只在女儿出嫁时才能挖出来喝的酒!”
木潸入座,边笑边瞥向陈霁,“可惜今夜没有女儿要出嫁。”
青狐低头,馥郁绵软的酒香扑鼻而来,他微抬眉眼,在醺然酒气中看见一旁的陈霁莫名红了脸。
他轻笑,喝下一口女儿红,醇厚甘鲜,回味无穷。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家吗?”赵煜没察觉出那俩人的别扭,一脸认真地问陈霁。
陈霁摇头,“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呢?”赵煜问出口了才察觉这个问题有些触人隐晦,忙招呼青狐喝酒,“诶,喝酒喝酒!酿在桃花源里的女儿红,可非凡品!”
陈霁微微笑,酒杯旋转,带动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来回悬荡。
青狐忽然放下酒杯,手掌轻拍桌面,笑道:“越女作酒酒如雨,不重生男重生女。女儿家住东湖东,春糟夜滴珍珠红。”
赵煜哈哈大笑,“真没看出来啊!”
青狐也笑,看向陈霁的眼炯炯有神,“这是她妈妈喜欢的,念了几年,我也就记住了。”
木潸笑着替他们斟酒,“在南方,听说女儿被夫家的人接出大门后,母亲要亲手狠狠甩上大门,我时常想,外头吹吹打打热闹非凡,甩上大门的母亲一个人站在门后时,是什么心情?”
赵笑烨忽然扯住木潸的袖子,认真说道:“妈妈,你以后不要甩门,我哪里都不去。”
赵煜失笑,“你是男孩子,以后是要迎娶新娘子进屋的,妈妈为什么要甩你的门?”
“哦,”赵笑烨若有所思地点了下脑袋,看向陈霁,问道:“那姐姐你呢?你怎么办?”
陈霁愣了一下,身边的青狐已经给赵笑烨夹了一粒花生,笑道:“姐姐她也哪里都不去,她的妈妈不会失去她。”
赵笑烨嚼着花生,苦恼道:“可是我看到姐姐被哥哥你戴上戒指了啊,戴戒指不就是要嫁人了吗?姐姐难道不会被哥哥带走吗?”
几个问题问得青狐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跟小孩解释那些行为都叫做情趣吧。
“啊哈哈哈哈……。”孩子他妈跳出来替青狐倒酒,“喝酒喝酒!真是好酒啊!”
青狐举杯,眼角斜睨到陈霁窘迫发红的脸,蓦地笑了。
赵煜很久没有喝酒了,觥筹交错间,很快便红了脸,青狐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整个人也是酒不离口,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很快便都有了几分醉意,赵笑烨早就觉得无趣,自个儿跑出去找别人玩了。
赵煜趴在桌子上,斜挑着眼看青狐,粗声粗气问道:“你做过噩梦吗?”
青狐没有回答。
赵煜捏着酒杯低下头,闷声说道:“我做过噩梦,梦见木潸他们被吃掉,我却无能为力……其实我很害怕,非常害怕……。”
木潸坐到赵煜身边,拥着他的肩,轻轻拍他的手臂,“赵煜,你喝醉了。”
赵煜抬起头,酒气上涌的眼里透着迷茫,“我醉了?”
木潸温柔地点点头。
赵煜讷讷地盯着木潸看了一会儿,忽然伸臂拉下她的脖子,用力一口亲在她的嘴上。
木潸大窘,手忙脚乱地推开自己的丈夫,陈霁早已尴尬地转过脸,只有青狐厚着脸皮,竟然还笑出了声。
赵煜被木潸推开后,像座倒塌下来的小山,轰地趴倒在桌子上,呼呼打起了鼾。
木潸拉平自己的衣服,脸上微红,“咳,他醉了。”
青狐点点头,眼神晶亮地看向木潸,“……他怕什么?”
木潸低头看着丈夫酣睡的侧脸,柔柔笑道:“他怕我死。”
青狐皱眉。
木潸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以我们俩现在的能力,这世上只怕没有什么是能伤害到我的,可是就像这世上永远不可能存在真正的乐土外,我也不可能超越生死,妖魔鬼怪虽然杀不死我,但是还有自然,我是北系的直系,倘若哪天北方发生重大灾难,即使是我,说不听也难逃一死……你看。”她撩起额前的刘海,露出额头上深灰色的一块印记,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青狐和陈霁一起凑过来看,那块印记像胎记,却又像疤痕,最奇异的是,盯着那印记看得久了,竟恍惚觉得它是能移动的。
木潸放下刘海,淡淡地笑:“这是雾霭,笑烨的背上也有一小块,现在还只是这么一点,但是再过几年,可能就会扩散到全身。”
陈霁不解,却听得惊心,“什么意思?”
“兆族人承天之祸,担世之灾,”木潸微微笑,眼神清明,“这就是赵煜害怕的,他怕我死,而且这死,是他完全没办法阻止的。”
陈霁心里冷得像冰,“为什么?你是能救所有人的兆族人,这里是桃花源……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即使是神也有坠下神坛的一天,这个世界依存的是自然的法则,自然让你们存在,你们就有存在的必然性,不管是能治百病的兆族之血,还是能咒杀生命的咒术之血,很多时候,我们过于强调对抗,却忘记了顺从也是另一种力量,真正的强者不是能人所不能,而是能己所欲能,”木潸的声音很轻,轻地就像她身边常年潮湿的空气,“陈霁,自然给了你超乎常人的力量,你所肩负的责任,必然也是重于常人,得失之意,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去一探究竟呢?”
“可是你……。”陈霁想起这个村子前不久受到的袭击,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总觉得,她似乎有些能够体会万妖冢里的妖怪无家可归后的寂寥心情。
那是一种对于美好的憧憬的幻灭。
是生生被人丢进现实后的无措与张皇。
木潸看着陈霁,似是明白她的想法般,笑道:“这里虽然不是一个彻底安全的地方,但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哪里是真实的仙境呢?真正的平静与安宁不在幻境,而在人心。”
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
而是心动。
陈霁似有所悟。
木潸扶着赵煜回房休息,陈霁也扶起青狐,幸好青狐并非大醉,虽然脚步趔趄,但还走得动,一靠近床铺,青狐自己便爬到床上仰面躺好,只拿红红的眼安安静静地追随陈霁。
陈霁关上门,靠在门上,一动不动。
青狐等了半晌,见她还是不动,便勾起手指,哑声说道:“过来。”
陈霁抬头看他,挪着脚步走到床边坐下,“青狐……呃!”
青狐搂住她的腰把她拖到怀里抱着,这才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笑道:“想什么呢?想到连我在身边都忘记了。”
陈霁趴在青狐胸膛上,微微撑开距离看他,“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青狐压下她的脑袋,酒气汹涌的热息喷在她脸侧,“你说。”
“别闹,”陈霁抬起头,面上有些惭愧,“我和叶忘做了一个约定,等你的伤一好,我就和他一起回叶家。”
青狐的脸慢慢僵硬起来,“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陈霁有些紧张,“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否则……。”
青狐的脸突然凑过来,脸色有些阴暗,“……青青,我很生气。”
“嗯……。”陈霁长这么大第一次在青狐面前心虚了,“我知道……呜……。”
青狐的吻就像那一坛几十年的女儿红般,入口醇香,越往下却越感辛辣香厚,也不知道是青狐借酒行凶,还是陈霁心虚不敌,这个吻比起两人往常的吻,更带上了点缠绵的滋味。
陈霁被青狐嘴里的酒气熏得有些晕乎,两只手不自觉便攀上男人线条坚韧的背部,连自己牛仔裤上的铜扣什么时候被解开的都不知道。
唯一清晰的触感已经从唇上火热的研磨转换到那只烫人的手在自己后腰与臀部的摸索,陈霁颤抖着闭上眼,攀在青狐脖子上的手臂渐渐收紧。
她的主动更加刺激青狐,他睁开血丝遍布的眼,眼里的火光热得几乎要烫伤怀里的女孩,“宝宝……。”